“宋将军。”营帐的帘子被掀开,宋青书连忙起身走过去,“末将参见六王爷……”才拜下一半就被秦子念扶了起来,“宋将军,我们之间就不必要这些虚礼了吧。”年仅二十的秦子念却有着他这个年纪本应没有的气势。
狭长的双目中没有了年幼时的懦弱和怯意,有的只是杀伐果断,在他的心中,没有什么该做不该做,重要的是是否符合兄长的要求,是否对兄长最有利。从前的那些事,包括后来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谁才是最该信任的,谁才是他真正该效忠的对象。一身墨蓝色的长袍,不像是武将,倒更像文臣,不过如果谁因为他高瘦的身材而轻视他的话,那一定会因此后悔莫及。
即便秦子念有着一身连将士们都羡慕的武艺,可他所做的更多的是在将营中运筹帷幄,用他冷静而犀利的大脑分析敌我双方,然后定下最适宜的策略,保证着一场又一场的战争的胜利。
“消息你应该知道了吧。”秦子念在常坐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微微有些下垂的眼角显得他有些稚嫩,但熟知他的人都知道那眼睛沉下来的时候是有多冷酷。
“嗯。”宋青书点点头,“在这个时候全员撤走,我有些想不通。”秦子念掀开身后的帘子,看向外面被白雪覆盖了的远方,“两种可能,一,北漠内乱已经无法控制了;二,他们在集中兵力,如果是这样……”秦子念的眼中多了些凝重和冷意,“那恐怕我们迎来的,就是一场恶战了。”
北漠皇宫,寝殿。
床上的老人已经到了风烛残年,吐得气比吸进去的还要多,蜡黄的皮肤上布满了将死之人的暗斑,眼睛浑浊,几乎已经看不清面前的一切,可他却知道他身边发生的一切是多么让人痛苦。
“父皇,难道我不是你最喜爱的孩子吗?”“不,父皇,我才是最适合的人。”“不,我才是……”“你就做梦吧,凭你还想坐上这个位置,撒泡尿看看你的样子吧!”“你说什么?!”
“咳咳咳!”吵闹声让老人心头郁结,重重的咳嗽起来,咳嗽后便是巨大的喘气声,像是风箱那般呼哧呼哧的直响,老半天才缓过气来,“你们……你们这群……咳咳咳!”
“是啊。”一个带着调笑意味的声音插了进来,众人回头,看到一个身材高大,面孔如同雕塑般俊朗的男子,头发是标志的虬结状,可却给他添加了些许狂野气质,“你们吵得父王都没法休息了。”
“赫连焰!”一人叫出了来者的名字,“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来看望我亲爱的父王了。”赫连焰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躬身看了看床上的老人,“父王都不适成这样了,你们做儿子的竟然净想着那些事情,真是不孝啊。”
“赫连焰,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有人不服的吼道,“你的目的不还是一样!而且,恐怕还轮不到你这个身份低下的人呢!”
“哦,身份那倒是比不上你这个正室嫡出的大王子,不过呢,拿到这个位置靠的可不是身份……”赫连焰狡黠的笑笑,“谁有实力,这,就是谁的。”话音刚落,寝殿的大门猛地被推开,一群身着盔甲的士兵跪在门口,门外火光冲天,寂静一片。
领头一人开口道,“禀告二王子殿下,所有叛党均已处置完毕,各王子家属均已安排完毕,请殿下做下一步指示!”
赫连焰满意的笑了,然后转向那面如死灰的老者,轻声道,“父王,该下定论了吧?”
在王座上坐了三十五年的北漠王终于在酒色、猜忌、怒火、疾病的连番攻击下失去了生命,临终前的最后一口气支撑着他瞪大眼睛,抬起手指指向赫连焰,嘴唇不断翕动着,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的断了气。
赫连焰直起身,面向众人,双手张开,“父王的旨意,大家都看到了吧。”
“父王根本什么都没说,赫连焰,你别太嚣……”“噗呲。”赫连焰漠然的看了看那个已经断了气倒在地上的尸体,然后抬起脸来扫了一眼众人,笑道,“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众人噤若寒蝉,唯恐下一个成为尸体的就是自己,见状,赫连焰笑的更为灿烂,“那我们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二王子万岁!二王子万岁!”外面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呼声,整齐划一,震响天穹,北漠政局,就此更改。
“陛下!紧急情报!”被打断了的朝会一片寂静,看了眼门口的探子,龙椅上的男人开口道,“呈上来。”
薄薄的纸片上只有一句话,‘北漠乱,焰当政。’一眼就能看完的内容,男人却硬生生的看了一遍又一遍,良久才将纸片折起来放入手心,面向表情各异的众臣,嘴角弯起如常的弧度,“关于北漠赫连焰当政一事,众卿家有什么想说的吗?”
众臣皆是一愣,虽然知道北漠王久病卧榻,可没想到这么突然的就变了天,而且当政的还是这个不被人看重,出身低下的二王子赫连焰,真是令人出乎意料,不由得议论纷纷。
上座的男人并没有制止众人的讨论,反倒是鼓励意味十足的示意众人继续,终于,讨论声渐止,年近六十的御史大夫高允维从众臣中站出,开口道,“启禀陛下,老臣以为,北漠政局更迭,正是根基不稳之时,应该趁机深入,一举夺回被侵占的广渊,庆和两处。”
话音刚落,站在他身边的一个年轻人就从队伍中出列,充满朝气的脸上却有着一双智慧的眼睛,这便是青年丞相江燃。
被誉为神童、天才的江燃可谓是康靖政坛上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他的智慧与稳重,受到了皇帝的看重和喜爱。就听他开口道,“臣以为,北漠的政局更替,并不代表他们会产生内乱,反而会借助我们的惯性思维,集中兵力对边界进行攻击。”他冲皇座上的男人行了一礼后说:“如今最应该做的是休养生息,时刻警惕着北漠的进攻。”
“无稽之谈。”兵部尚书钱明威嗤笑一声,他很是看不服气这个年纪轻轻的丞相,什么二十岁考中状元殿试第一,不过是个只知道纸上谈兵的家伙罢了,恐怕,连这名头都是凭着后门才弄到手的吧。
他瞥了江燃一眼,朝皇座上一拜道,“陛下圣明,那赫连焰明显不是名正言顺坐上皇位的,若是夺得,怎会一点动静都没?各王子党派之间的争斗,不正是给我们提供了大好的机会?所以,臣以为,正如高大人所说,此时是最佳的进攻时机。”说着,还和高允维相视一眼。
显然,两方都有支持的人,一时间朝堂上更是争论不休,见着差不多了,那个身处权力制高点的男人终于开口,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众臣平静下来,“你们了解赫连焰吗?”
“正如钱爱卿所说,赫连焰出身不高,北漠王根本不重视这个侍妾生的孩子,他想取得王位,势必要在北漠掀起一场动乱。”听到这,钱明威得意的冲江燃挑了挑眉,却发现后者连看也欠看他一眼。
“动乱是必然的,可是会持续多久?多强?影响多大?这才是最重要的。”男人微笑着,神情怡然的像一个解答疑惑的老师,而不是像在讨论国家政事的一国之君。“赫连焰并不是向你们所想的,靠着运气和不怕死的精神夺得了王位,他从太久以前就开始替今天的成功做准备。”
“朕注意到这个人,已经约莫有十年了,他长年不在王宫内,可王宫内的一举一动都逃脱不了他的眼睛,甚至有很多事都是在他的安排下进行的。”看到群臣不可置信的眼神,男人嘴角轻挑,“说件最近的事吧,北漠之前不是盗贼横生吗?那其实不是盗贼,而是赫连焰安排的士兵,为的就是收集财货,给他自己的亲兵提供物质供应。在他的众位王兄王弟为了王位争来争去时,他已经开始提升实力,为下一步做准备。”
“正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淡出众王子的视线,所以才没有处在争斗的正中心,从而得以保存了暗中势力,据朕得到的消息,在最后的王位争夺之时,北漠十之有九的实际权力已经落入了赫连焰的手中。”
像是说了太多的话,男人停了口,喘了几口气才重新开口道,“所以与其说是政变,不如说是理所应当的继承。”说完这一切,男人扫了眼众臣,“所以说,是战是守,并不是这么单纯的可以下定论的。”
大臣们均是若有所思的沉默不语,良久,江燃和高允维同时上前一步,“陛下英明,还望陛下明示。”
皇座上那人点点头,“罗爱卿,钱爱卿。”户部尚书罗云,兵部尚书钱明威上前一步站定,“臣听旨。”
“罗爱卿,将户部经费中军队的那一部分提前调出来备用,一旦有需求,立刻发往前线,各地间不要出现断层,钱爱卿,军队人员的调动,包括发往前线的士兵和前线遣返的士兵,都是你来负责,你二人一定要保证前方作战将士无后顾之忧。”
“臣遵旨!”两人齐声答道。
所有事情安排停当后,众臣纷纷从宣德殿往外走,高允维刚要走出宫门,就听身后传来叫喊声,“高大人,高大人请留步。”
高允维回头一看,钱明威小跑着赶了过来,捋着胡子,高允维笑道,“钱大人这么急是什么事哪?”
钱明威摇头道,“还不是北漠的事,我有些地方不太明白,还想请教一下高大人您呢。”
高允维继续朝前走着,“这事陛下不是已经安排妥当了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