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虽黑,莫海棠、林仪凤却睡意全无,端坐在议事厅内,双眉紧锁,心内似乎压着一块重物。
莫海棠问道:“师妹,不知掌门师兄,四弟,五弟他们寻着嗣儿没?”
林仪凤心想萧青阁走了也有一日了,却音信全无,想必未曾寻着承嗣,但不想莫海棠担忧,便道:“三师兄,莫心急,大师兄刚下山才一日,想必也没那么快寻着嗣儿,我们就安心等消息吧。”
莫海棠道:“师妹,不知为何,我这二日,总感觉心神不宁,似会有什么事发生?”
林仪凤道:“想必是天热缘故吧。”
莫海棠道:“嗯,这二日天色躁热,你叫人去煮碗莲子汤来,也好清热驱毒,安心养神。”
林仪凤应诺而去,刚想推门,突然门“吱”的一声打开,推门之人原是狄光。
林仪凤疑道:“二师兄,你怎么不在房内好好养伤,出来作甚?”
狄光道:“屋内烦热,出来走走,适才与门外听见师弟,师妹叙话,便进来了。”
莫海棠道:“二师兄,胸口之伤,可好些没?”
狄光道:“外伤而已,并不碍事,休养一日,现在也痊愈的差不多了。”说着,却轻捂着自己的前胸。
林仪凤见状,嗔怪道:“哎,嗣儿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作这忤逆之事。”
狄光却摇摇手,道:“师妹,你别怪嗣儿,他身怀血海深仇,也是一时性急才误伤我。”
话音刚落,萧灵萱,宁雁翔二人缓缓走进来。
萧灵萱眼睛红肿,似乎还没消退,关怀的问道:“二师叔,三师叔,师姑,要是二师兄被拿住,你们,你们会怎么处罚他?”
林仪凤一愣,她倒未认真思索过此问题,狄光却道:“萱儿,别说的这么严重,嗣儿年少性急,此次更兼事出有因,二师叔不会怪罪的。等嗣儿返山,掌门和我们几个师叔们劝上几句,也就罢了。”
莫海棠却不肯,道:“二师兄不可。正所谓严师出高徒,承嗣此次作逆犯上,罪不可恕,若不严惩,怎服众人?”
林仪凤本想说什么,欲言又止。萧灵萱却侧在一旁,斜视了莫海棠一眼,甚是不服气,嘴里不知嘟哝着什么。
众人正言谈间,突然门外一道光影,疾刺而来,“啪”的一声,一支银镖扎在屋内柱上。莫海棠急忙掠出门外察看,却见一个黑影跃墙而去,随即消逝在黑夜里。
银镖下一张纸条,莫海棠取下一看,赫然几个字“江承嗣城西龙悦客栈”,字条末端竟有斑斑血迹。
萧灵萱见那字条上写着江承嗣,又血迹斑斑,不禁芳心欲碎,几近晕厥,哭道:“师姑,二师兄他肯定出事了?”
林仪凤忙扶着萧灵萱,劝慰道:“萱儿,莫乱想,只是一张纸条,这上面的血迹应该只是别人的。”林仪凤劝慰着灵萱,自己却也是焦作不安,不可言状。
萧灵萱闻言,却抽泣的愈加伤心,自江承嗣嗔怪萧青阁未去凌绝峰百花宫而心生龃龉后,承嗣便迁怒于她,二人心中隔阂,不复往昔亲蜜。江承嗣此番下山意寻金含玥,已有一日多,萧青阁一行人下山寻找,又无音信传至,只怕江承嗣凶多吉少。想至此,萧灵萱不禁伤怀欲绝。
宁雁翔也是焦切心急,他与江承嗣虽非同胞,但从小相嬉到大,虽然二人同时爱恋萧灵萱而偶生妒意,但并未丝毫破坏他与承嗣的手足之情,便急切问道:“二师叔,三师叔,师姑,字条上写着江承嗣龙悦客栈,又是几丝血迹,我想不管师弟如何,也应该早点下山去龙悦客栈,一看究竟。”宁雁翔话里虽说不管师弟如何,心里却暗想江承嗣恐怕已遭不测,只是萧灵萱和众师叔,师姑在场,他不能言破。
众人都是愁眉紧锁,萧青阁寻找江承嗣不在山中,如今又出此等事情,不知如何是好。莫海棠沉思片刻,道:“我看不如这样,二师兄留守山内,我和师妹,雁翔三人今夜就下山,到那龙悦客栈,一看究竟。”
狄光却道:“我也一同下山吧,帮内叫下面的人严把山门,并不碍事。”
林仪凤关怀的说道:“二师兄,你伤刚痊愈,还是在屋歇养吧。”
狄光却略有急色,道:“师妹关怀之心拳拳,师兄领之,只是嗣儿凶险莫测,我这个当二师叔的岂能袖手一旁。再说,我胸口这点小伤,早已痊愈,无关紧要。”狄光环视了一周,又道:“我看既然众人都心系承嗣安危,不如雁翔,灵萱也一同下山,这里离龙悦客栈也就半日路程,今晚我们几个出发,明日卯时即可赶到客栈。若承嗣无大碍,明晚亦可回归山中,如何?”
莫海棠,林仪凤见狄火执意要去,心想他不顾胸口之伤,也是放心不下江承嗣;再说狄光是二人的师兄,他意已决,只能相从。众人中,心情最焦急的当属萧灵萱了,她多希望自己的嗣哥哥能完好无缺的立即出现在她眼前。
狄光、莫海棠,林仪凤,萧灵萱,宁雁翔五人,彻夜下山疾行。五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语。
崆峒派离城西龙悦客栈亦有半日路程,五人深夜行路,直到次日寅时才行至目的地。天已佛晓,却是乌云密布,旭阳被遮;龙悦客栈边的柬树上,寒鸦“哇哇”的啼叫,心中孳生莫名的阴冷。
龙悦客栈门窗紧闭,莫海棠一把推开木门,却见客栈内寂然阴冷,椅子倒放在桌子上。
莫海棠道:“二师兄,师妹,我听说这龙悦客栈已歇业良久,今日一见,确是不假。嗣儿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林仪凤道:“难道那银镖和字条是有人故意戏弄我崆峒派?”
狄光道:“师弟,师妹且莫说道,我等到楼上客房内一看便知。”
话音刚落,莫灵萱和宁雁翔早已抢在众人前,径上木阶。宁雁翔推开第一间房门,但见屋内床榻空空,只有一张木桌,并无打斗痕迹。
众人又推开第二间屋,第三间屋,直到倒数第二间客房,里面均是床铺空空如也,并无人在内。
莫海棠道:“看来,是场恶作剧,不知道是谁,如此捉弄崆峒派。”
林仪凤接道:“是啊,我也看着奇怪,这龙悦客栈,破破烂烂,怎么会有人住这里。”
狄光似乎脑有成竹,道:“师弟,师妹,恶作剧好,奇怪也罢,待我等察看这最末一间客房后,方好安心。”
这时,宁雁翔和萧灵萱,齐齐走到最后一间屋内,推门而入,一股淡淡、奇特的香味挟杂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入,二种味道杂陈在一起,令人作呕。
当屋内惨景映入众人眼帘时,萧灵萱“啊”的一声尖叫,瘫倒在林仪凤身上。
只见萧青阁,徐迪,道清子均是腹部中剑,淤血淌地,三人伏倒在地上,脉息全无,早已气绝。
莫海棠,林仪凤方寸大乱,萧灵萱绝望的伏在林仪凤身上,泣不成声,几不能言语。
此时,床榻上却隐隐站起一人,正是江承嗣,他右手拿剑,摇晃着起身,似乎全然不见眼前的莫海棠,林仪凤,萧灵萱等人,跌跌撞撞着要往外走。
狄光剑柄一掠,横在江承嗣胸前,厉声怒斥道:“站住,江承嗣,你这逆徒,打伤我也就算了,如今为什么杀了几位师尊,如此丧尽天良?”
江承嗣似乎从梦中惊醒一样,惊道:“逆徒,杀人?”低头看着自己拿着的剑,剑尖上还有缕缕红血直滴,见状却也惊呆了,伫立一旁,冥思苦想昨晚发生的事,却一片空白。江承嗣一回头,似乎才看清地上的萧青阁,徐迪和道清子三人,哭喊道:“师父,师叔,这,这,这是?”
狄光怒道:“江承嗣,你这逆徒,少在这装慈悲了。我原以为你出手打伤我,只是一时情急,情有可原,谁想你如此作恶多端,竟做出杀害师傅这种恶事?”狄光似乎怒火难当,一反平时为人尊者的常态,拔剑便刺向江承嗣。林仪凤瞧着真切,连忙举剑相抗,将狄光之剑挡了回去。林仪凤道:“二师兄,先问清楚再说,别吓着嗣儿,大师兄还有四哥,五哥武功超绝,嗣儿就算要杀他们,也没这般武功?”林仪凤一把揽住江承嗣,萧青阁已殁,虽然她伤心欲绝,但她绝不会相信江承嗣会做出此等弑师叛门之事。
江承嗣仍然未回神来,他似乎听不懂狄光在说什么,口中喃喃道:“打伤师叔?杀害师傅?”又低头看着萧青阁等人的死状,不禁全身发抖,心神大乱,手足无措。江承嗣根本没注意到,一旁的萧灵萱,正用另外一种完全陌生的,那种决绝般的眼神盯着他,就像他们从不相识,那种陌生的眼神,让人心碎。
莫海棠用鼻子嗅了嗅,在桌子上粘起一把灰,忽然惊道:“西域迷魂香。”
林仪凤道:“三哥,西域迷魂香,是何物?”
莫海棠道:“西域迷魂香,是用西域蛇蟾身上的腺液所制,乃西域特有的毒物,只要人闻此香,一日内神智丧失,毫无反抗能力,就算武功再高之人,吸了这毒香,亦难逃一劫。”
狄光闻言,道:“江承嗣,你说,是不是你先用这迷魂香迷倒,再用剑去杀你师傅,你说,快说。”
江承嗣愣在一旁,喃喃自语:“不是我,不是我,……,”林仪凤此时也对江承嗣起了疑心,若说承嗣的武艺,无论如何也杀不了萧青阁,徐迪和道清子中的任何一人;但若是承嗣事先用迷魂香暗中迷倒众人,再行不义之举,却未可知。
狄光突然用手撩开江承嗣的襟袖,从袖里径取出一张字条,大叫道:“这是什么?”
莫海棠和林仪凤凑上前,看着纸条,同时念道:“杀父仇人,城西十里龙悦客栈内。”
林仪凤似乎全明白了,不禁道:“承嗣,你怎么这么傻,你师傅怎么会是你的杀父仇人,你万万不该……。”言未罢,却不禁抽泣于一旁。林仪凤本还想袒护江承嗣,但进屋之时自己也亲眼见到江承嗣手上的长剑鲜血直滴,如今又有这迷魂香,字条为辅证,真相已大明,饶是她视江承嗣如已出,疼怜有加,此时也不敢多为他庇护什么。
莫海棠,宁雁翔悲痛欲绝,众人下山本欲寻江承嗣,谁知在此竟发现萧青阁,徐迪和道清子被江承嗣杀在客栈内,如此变故,当真悲怆复加。萧灵萱此时,已缓缓回神,她把所有的仇恨,悲戚都化在剑上,突然一剑刺向江承嗣的前胸。此剑去时之势甚急,身边的林仪凤没有反应过来,待见去剑,欲相救已不及。江承嗣见来剑迅疾,出手已经不及,只得踉踉呛呛往后倒以避此剑。
萧灵萱此时认定江承嗣就是杀父仇人,满膺怒火,皆与剑中。见江承嗣避开一剑,又使出一招,径取江承嗣右胸口。江承嗣立盘不稳,身形摇晃,已经无法避开此招。萧灵萱剑尖刚抵江承嗣前胸,长剑上的力道却突然消弥,剑尖随着她瑟缩的手在颤抖,在江承嗣衣裳上轻轻划开了一个小口。众人都不敢高声言语,只要萧灵萱稍一用力,长剑便会划透江承嗣的胸口。灵萱红肿着眼,恨自己没用,不能狠心下手,突然抽回长剑,轻轻而言:“江承嗣,从此以后,我们势不两立,再见之时,便是仇人。”说罢,掩面直泣,夺门而出。
宁雁翔忙叫道:“师妹,师妹。”,亦夺步而出,众人也都紧随其后。
众人走到龙悦客栈外,正待寻萧灵萱和宁雁翔的身影,狄光却怒道:“江承嗣,你如今还有何话好说?”
江承嗣心神大乱,六神无主,只顾喃喃自语:“不是我杀的,师姑,你相信我,师傅不是我杀的。”林仪凤想说什么,却如骨鲠在喉。
狄光又怒道:“众人进屋时,亲眼见到剑上滴血,如今又寻着了迷魂香和字条,分明是你事先为掌门不替你赴百花宫报仇一事心生埋怨,接着又错将掌门当成你杀父仇人;你丧心病狂,先用迷魂香在客栈内迷倒掌门,再用剑杀死掌门和师弟三人,你,你,你真是罪大恶极。”
狄光言罢,竟然长剑一出,直刺江承嗣的“灵墟”要穴。莫海棠和林仪凤俱大惊,他们虽也认为江承嗣叛门弑师,但终究是门内徒弟,再者江承嗣身怀大仇,事出有因,狄光如此一剑便要江承嗣性命,却是过于急促。江承嗣呆立在那,毫无还手之力,林仪凤连忙举刺相救,二人剑尖相触,林仪凤直觉狄光的内力传到她的前臂,不由往后退。狄光在武林中成名已早,在崆峒派内武功又仅次于萧青阁,林仪凤与他一试剑,终显力怯。莫海棠在边上直喊:“二师兄,且慢出手。”
狄光却未理会莫海棠,见一剑未中,似乎恼羞成怒,一意要致江承嗣于死地,又是一招“蛟龙探洞”,直刺江承嗣“中府”穴。这招“蛟龙探洞”是狄光所练剑法中的绝招,狄光想必是怒火填胸,对承嗣已是恩断义绝,是故用上此招。承嗣武功本就远不及狄光,如今遭此变节,面对狄光的出招,呆若木鸡,坐以待毙。
情形危急之时,却听“抨”的一声,狄光的铁剑被硬物击中,执剑之手,顿觉酸麻。江承嗣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一人,大白天,竟然黑衣蒙面。他也不言语,拉着江承嗣往林子里飞奔而去,莫海棠,林仪凤正欲追赶,那蒙面人突然扔出一粒丸状物什,掷在地上,“轰”的一声,浓烟四起,二人辩不清方向,只能停住,待到迷雾散清,那蒙面人和江承嗣已不知所踪。
狄光眼光有些茫然,似为刚才之事恍惚。
林仪凤问道:“二师兄,这蒙面之人是谁?”
狄光闻言,却似乎颇有嗔怒,道:“师妹,我怎么识得这蒙面之贼?”
林仪凤只是随口一语,见狄光竟为这事动怒,也不好多言。末了,又道:“二师兄,三师兄,雁翔和灵萱也不知到哪去了,我去四处找找。”
莫海棠顿了口气,道:“哎,也好。师妹你去看看灵萱,不要再让她出什么事。我和二师兄去客栈整理下,事已至此,只能先安排好掌门师兄和四弟,五弟的后事,再作打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