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黄裳还没有自信到能于秦门杀手这样数一数二的高手决斗中完全掌控一切,更不能拿别人的性命冒险。对手这般同归于尽的打法,他可不能接受。所以黄裳腾空而起没有辟向五人却踏上五人后背飞身踢飞二人长剑同时提起班超后背一起跃回当地。
二人落地之际,五名黑衣人也纷纷掉转方向,长剑指向黄裳班超二人。
此时又听中间战场数人惊呼,有汉使也有秦门杀手,班超只听得心急如焚,连连回望。
黄裳只有充耳不闻,因为面前的五人正虎视眈眈盯着自己呢。五人摆好剑势再次飞身而来之际,却听山中一阵呼喊,似有数十人冲下山来,黄裳心中一紧,这才十几人他们数十人已经是应付不来,听这声势是又来了数十人。
黄裳将班超往身后一拂之际忍不住回头张望,眼光扫视之际才惊觉天已黑下,远处若隐若现已看不清来人的方位模样数目了。
但听耳边剑风吹来,嗡嗡作响,适才这一瞬间的回头,五名黑衣人顷刻间攻到。黄裳回身护胸,同时后跃,避其锋芒,但稍稍立定回身就是一剑扫过,不想第二招尚未递出却惊见数人从身后飞出直击对面五人,双方剑尖相撞各自分开相斗。
黄裳这才发现突然现身而来的剑客均着黑白衣衫,却是墨家弟子。双方都是剑法高手,各自酣斗一起,自己顿成局外人一般立在一侧。
黄裳回身,暮色之下,约有数十名黑白衣衫地墨家弟子与黑衣秦门杀手相斗,而一众汉使如自己一般渐渐被孤立于斗争之外,有些受伤的汉使也趁机步到一侧山坡休息。
原来墨家弟子中秦门调虎离山之计,此前被秦门引致祁连山,后惊觉上当再次赶回之时,留守此处数里之遥的少数墨家弟子尽皆遭害,是以此前宗布连发信号,都无人应答。墨家剑客一赶到便听到山下峡谷的激斗声,随即冲下山助阵。
黄裳护住班超绕过秦墨酣斗之地与罢斗的汉使汇聚一道,稍后惠英田洛也相继赶来与众人汇合,黄裳要将班超交给惠英,惠英则嘱黄裳护住众人先行一步。
班超唤来郭恂,问其可有伤亡,郭恂一一点名,三十多人都有应声,除却田洛马死,其他马匹少量受伤,大体还好,班超这才稍稍放心,命众人无伤的照看重伤的,轻伤的自顾,准备赶路。
不想刚冲出不远,却听前方不远处也有打斗声传来,而且听其声势竟比此处打斗有过之而无不及。
领路的宗步高呼相问顷刻便有人高声回应:“前路不平,敌手数十!”宗步又问:“战况如何?”应声道:“伯仲之间,胜负未明!”
班超等人见状,只有就地停下,宗步见前后都有激斗,看不下去,道:“师弟,你与黄裳师弟护住汉使,我去助师兄弟们一臂之力。”言罢向前而行隐入夜色当中。
黄裳、田洛一前一后护住汉使,两边打斗之声清晰可闻,却看不太清楚,汉使各自摸着黑自己包裹伤口或借着火褶为对方包轧。
黄裳回身之际,一阵凉凉的东西溅到自己左边脖颈,伸手一摸,一片血腥气味扑鼻而来。黄裳不及摸净,但听田洛啊的一声轻呼,却是一人打斗中被力道抛掷到空中正好落下压住田洛脚步。田洛一抬脚,发现那人还在挣扎,提剑一刺穿过其胸膛,那人顿时气绝,一动不动。黄裳看了一眼,脸别过去却不动声色,众人都是久经杀场更是见怪不怪。
但听前方杀声愈近,有两名黑衣人脱离墨家弟子掌控,回头迎面向黄裳一行人奔来,黄裳虽然于夜色当中看不清来人,但感觉人影渐近,立剑做好迎敌准备同时将敌情告知众人及田洛。
那两位黑衣人发足一边飞奔,一面跃身而起,一个直直刺向黄裳,一个则是虚晃一招从黄裳右侧滑出,挺剑向汉使所在地刺出。
班超等早有准备,纷纷横剑相阻或出剑相刺,田洛也回身相护。
那黑衣人一剑不成反陷众人剑阵包围之中,但他剑法既妙,众人伤乏俱多,这一同心协力的以众敌一却未能占尽上风,黑衣人抽剑跃起,再次握剑砍来之际,只有田洛尚能勉强迎接了。但在最后一刻,黄裳挺剑而来,隔开黑衣人,原来另一黑衣人已被黄裳击伤,更被随即追至的墨家弟子一剑封喉。
黑衣人被黄裳隔开,向右一闪躲,回身之际,黄裳长剑已迎面砍来。
就在黄裳砍向黑衣人的一刹那,黄裳忽然收住长剑止刺,众人不知黄裳愣在当地,直觉他似乎停止了动作,近处的田洛却看到黑衣人脸上颇有诧异神色,也是一怔,却不出剑阻挡。
田洛在黄裳身后,看不清黄裳表情,直道黄裳出现状况,拨开黄裳,伸剑刺向黑衣人,黑衣人此时顿时恢复常态,不及田洛长剑刺到,一个跃起后退数米,转身飞身而去。
黄裳兀自怔怔愣在当地,眼见着黑衣人背影消失在夜色当中。
田洛莫名其妙,班超也是疑惑不解:“黄裳侠士,你没事吧?”
黄裳茫然的摇了摇头,不知如何作答。他刚才就要刺向那人之际,突然看清那人面孔,只觉非常熟悉,虽然瞬间无法记起是何人,但能肯定必是相识之人,因这这一瞬间的感觉,脑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喊自己不能杀了此人。待田洛一击那人离开,黄裳才记起此人正是儿时玩伴并同窗子允。
看子允的样子也已经认出黄裳,尚武说得没错,一个人你自小就熟悉,任他如何改变,你必定也是能一眼认出来的。在秦门杀手中看到子允,黄裳并不感奇怪,因此前尚武已经提到子允或许已经加入了这个组织。儿时最要好的三个发小,一个于人生最好的时光潦倒虚度,前途未知,一个却加入了神秘的杀手组织,生死难料,自己虽学有所成,也于一夜间失去所有亲人,未来前路如何也是尚未可知。
但听身前身后剑剑相击和惨叫呻吟之声不曾间断,他知道子允也在这些拼杀当中,心中突然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他琢磨了好一阵,意识到这种感觉是他生平第一次有过的,似乎被世人称作:茫然。
田洛兀自站立当地默然不语,也不知道在考虑什么问题,对于黄裳的突然放走杀手,虽有些不解,却也不好开口相问或责难。
大峡谷中的击斗从下午战至深夜,又从深夜斗至天明。自从遇到子允突袭后,此后又数度从前后两处跳出来的秦门杀手,伺机对汉使不利,但均被随即追来的墨家弟子所阻或被黄裳田洛联手击退。
黄裳一面警戒四周,一面凝视前方动静,漆黑一片的深谷,渐渐能看到人影晃动,当中有黑白衣衫亦有全身黑衣裳。
抬头看了看峡谷顶端的天际蓝白相间,中间的黄白亮光渐渐散开,天已经亮了。身前身后的打斗也渐渐小了,直至最后销声匿迹。
许久许久,但听山中远处传来熟悉的歌声:“山有扶苏!”悲苦欲绝更胜往昔,黄裳突然发现秦门每次都是战败之际吟唱此歌。
歌声止息,随即又传来另一歌声:“生死相随,不离不弃!死生相依,不罢不休!”前句吟唱凄婉,听者不由怜悯甚至心疼之感,后句却陡然慷慨,给人以不惧生死,同仇敌忾的决心。众人心中都是一凛,看来这秦门是不会善罢干休了。
又过了许久许久,墨家弟子也相继传来讯息:“道路清理,畅通可行!”
众人缓缓起身之际,天已经大亮,惠英宗布等也相继赶来,均未受到丝毫损伤,只是激斗一夜,耗费精力,均脸显疲态。仔细一看,除了疲态,更有悲戚之色,众人都知道墨家此战也有不少伤亡。
众人一路走过峡谷,好长一段都可见双方散落于地的长剑,更时时可见一两具横成的尸体,墨家弟子尚在清理受伤的弟子。秦门杀手,除了尸体,没有受伤的,想是被同伴救走。但宗步后来说,到最后双方罢斗之际,有一杀手被自己刺伤,他的同伴想救他离去,他却因为不想连累同伴一剑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众人闻言都是一阵喟叹,实在难以想象这许多各个身手不凡的死节之士缘何加入这样一个杀手组织,还能如此效忠,视死如归。众人虽然一路被秦门杀手追赶,骨子里却隐隐对这些形如军队的黑衣杀手生出敬佩。
黄裳一直注意两旁偶尔可见的尸体,发现子允并不在当中,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但看此出的惨象,不用想也知身后同样的情形了。
原来昨日这一战并非只有黄裳一众人听到看到的前后两处,只前面十数里之遥,处处都是双方相斗的痕迹。
众人眼前景象,回头想起这半天一夜的惨斗,兀自心有余悸,一行人走了好长一段才渐渐不见双方恶斗的痕迹。班超命人将所剩口粮分给众人,众人稍稍补给,分配共享完好的马匹,便加快速度前行。
田洛及一些在战斗中伤掉坐骑的均与他人同乘一匹,此后除了偶尔停歇,便不做停留,不眠不休连赶数日,直抵张掖郡内删丹草原,才下马好好休息了一番。
想起大峡谷的惨烈,有些人兀自惊魂未定,好在一路不再见秦门杀手骚扰,想来秦门在大峡谷也是元气大伤。
张掖郡内的删丹河水,紧邻胭脂山,草原尽头群山叠嶂,松林密布,高山瑰伟,奇石竞秀;山上林海松涛,碧波无际,山下沟壑纵横,清流激湍;峡谷两侧崇山峭直,奇石岩岩。初夏之际,山丹花漫山红透,竞相怒放,争奇斗妍,晓日初升,云兴霞蔚,重雾飘渺,气象万千。
众人看到这样的美景顿觉心情舒畅,视力好些的人还能看到西面祁连山若隐若现的皑皑白雪,与此处绿草茂生、松林密布当真是两个世界。
班超不禁生出感慨:“张国臂掖,以通西域!”
此时不知是谁生出感慨吟唱道:“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无草场;失我胭脂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郭恂不以为然斥道:“你怎么唱起匈奴人的歌了?”
那汉使长嘘一口气道:“徒生感慨罢了。我只是感慨此处原本是匈奴人栖居之地,不料被我大汉收复。”
郭恂道:“那也不能乱生感慨阿。”
班超正随惠英检查汉使伤势,听闻二人的争执,却不介意道:“不知对手心中所想,又怎么指望真正打败对手。毕竟,大家都是人嘛,都有七情六欲,都有贪婪邪恶也有良善敦厚之辈。”
一汉使附和道:“就是,站在匈奴人立场想想问题,或许有助于了解匈奴。”
郭恂闻言便不再多说,慵懒懒起身,刚走到马前却听一名汉使惊呼:“他们,他们又来了!”
旁边人不解道:“谁来了?”但看那汉使惊惧之色,随即明了,还能有谁,自然是秦门杀手。回头一看东面草原深处驰来一二十黑衣人,果然便是秦门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