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路云头戴一顶灰色粗制布帽,将长发收起,露出张脸。分明是英俊公子的长相,扮个小二却是丝毫没有不妥,是以狄安第一眼见着他,不是脱口而出了他的名字,而是被他这般的装扮给震惊到。在她还愣着的时候,江路云已经煞有介事的安排了众人入座,又颇有眼光的请马车里的贵人好好歇息。
段思海人懒的要命,这会儿又是打起了呼噜。旁边的侍卫看主子没下马车,自然不敢进屋,江路云朝厨房方向打个响指,里面便是一阵热火朝天,只一会儿便是有香味儿传了出来。这菜都是现成的,可光是热热都是让人食指大动。锦绣西楼出名的自然不是包子,川蜀一带名厨多如牛毛,巧的是西楼这位就是顶有水平的一位,江路云不愁招待不好这位三皇子段思海。
江路云给狄安使个眼色,狄安便是说了句人乏,只让三皇子先用膳。段思海这人贪吃的很,又哪里在乎狄安这会儿去哪儿,反正以后都是自己家的老婆,现下还是熊掌比较重要!老钟把这人的行为都看在了眼里,心里只能是默默叹了口气。
狄安先上了二楼,江路云门里等着,人前装模作样怎样都行,单独见面还是喜欢当个公子哥。江路云只是把那小二戴的帽子给摘了,又是洗了把脸,该有的气质呼之欲出,一张脸生的白净英俊,分明和刚刚就是同一张脸,却真仿佛判若两人!
狄安倒也习惯眼前人多变模样,坐下,揉了揉眼旁穴位,她昨日本就没睡,今日又是一直跋涉,实际上已经十分疲倦了。江路云先是不说话,只亲自倒了一杯茶,煞有介事的反复冲洗了新叶,才是有模有样的递给了狄安。
狄安看他认真模样,忍不住笑道:
“烦请侯爷为本郡主操劳了。”
茶水并不烫,也不浓,甚至也不香。但是狄安喝下第一口后,却觉得身子里暖暖的,甚至有浅浅的睡意袭来,她真的太累了。江路云默默看她喝完了一杯淡茶,终于开口道:
“郡主,这样做值得吗?”
狄安道:
“你···说的是什么?”
江路云两手一摊,做无奈状,道:
“还能是什么?你一直做得一切,说来是为了安聿王朝,实际上郡主的私心,也是为了离凰那小子。现在你又要为他嫁人,为他放下脸面来找尹天林。”
狄安笑笑,道:
“侯爷也觉得我这个姐姐好了,本郡主不在乎认你做弟弟。”
江路云见她说的轻松模样,知晓她心里已经做好了一切打算,两月前她尚且还有不放心,一半是因为自己,还有一半···江路云道:
“陛下答应让世子世袭罔替了?”
果然,狄安点点头。
江路云心里忍不住道了声掐的准!看来李昭也怕狄安变卦,干脆是把她最在意的给答应了,。这也说明,联姻一事势在必行。这对江路云来说绝不是什么好消息,但是他面不改色。看狄安神情平淡,少了两个月前隐约透露出的不安,整个人似乎都是放松了的模样,江路云也喝了杯茶,道:
“郡主觉得一切都到头了?你嫁去南理,世子成年后世袭罔替,两无牵挂,你也是可以松一口气···”
狄安似乎明白他的意思,却是笑道:
“路云,我得你允诺愿意旁协家弟,已是感到心安。离凰年纪也不小了,我若总不愿意放手,怎能让他真正离开我,成为能独当一面的人?他是男子,迟早要懂得肩上所背负,有他一人性命,也有我滇南军的荣耀。”
狄安抿了抿唇,并没说出下一句。也许她还有更多的期许,但是经过了这些年,最后都变成了简单的愿望,可以的话,她更希望自家弟弟好好的活着,拥有自己该拥有的,不去伤害别人,但也不能被别人伤害。
江路云总能从她眼里看见江澜沧的影子,不过有些话他还是要说。
“这半月南理形势变化,已经不是我一言能道尽。大凉人背后是谁,想必郡主也看出来了。北燕沉寂十三年,养的兵强马壮,安聿倒像是一只吃的太饱的肥羊。现下若是马上开战,你认为我们胜算几何?“
狄安不解道:
“为何突然说起北燕来?安聿与北燕崩弦之势不是一天两天,边境三十万人岂是说笑?北燕人失了幽云十六州,很能再南下挥鞭,现下情势,倒是不太紧急。”
江路云点了点头,狄安说到此也不再说了,江路云才道:
“郡主莫忘了幽云十六州还有个汉安王在,三十万大军有二十万在他的手里。”
狄安点了点头,江路云又道:
“不满郡主,此次在剑川,我知道了一些事情。大皇子段思成与大凉人来往密切早不是秘密,可是他身边只怕还有人,暗中协助他的正是汉安王爷。”
狄安这才惊讶,却是不知说什么好,好半天才道:
“这不是小事,你可有告知陛下?”
江路云道:
“还有更重要的,三皇子段思海可能有性命之虞。”
狄安更惊讶,只道:
“你休要胡乱猜测!这不是小事。”
江路云道:
“郡主,有人要杀段思海,你准备怎么做?”
“我···他是我日后夫君,我自然是要护他。”
江路云只哈哈笑两声,歪了歪嘴,却是道:
“我倒是认为这是个极好的机会。郡主肯不肯听我一言?段思海再不济也是个皇子,他若是死了,局势必将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姑且不去说大皇子,从中得益的到底是谁也不好说,但是对我们安聿并无益处,是也不是?”
狄安点了点头。
段思海若是死,安聿与南理唯一的纽带也断了,大皇子登基,南理倒戈大凉,安聿唯一的办法就是出兵南下,紧护住蜀中。正常人都这么想,江路云却道:
“不如我们就让这位皇子死了也罢,有人来杀他是最好,要是没人来杀,我们自己动手却也不错。”
狄安这才惊讶,站起身,道:
“你说什么??”
江路云平静道:
“南理再听话,毕竟不是自己人。管他哪个皇子登基,说变卦就是变卦,想永远断了他们的后路,只有一个办法。”
狄安道:
“此时开战绝不是明智做法。”
江路云道:“自然。但先行之计不是没有。”
江路云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看着狄安郡主,道:
“大皇子已经尽失民心,暂不为惧。二皇子整日放纵,是个废物。三皇子为人鄙俗,不知什么水平,一个国家衰败至此,已是走到了末路。当年的西蜀如此,南汉也是如此,我们姑且就让他们先自己斗去。三皇子死后,大皇子就是再蠢也该意识到了一点什么,木丘贺此人面目如何他总要知晓。安聿要做的不是扶持段思海,而是必须离间木丘贺和大皇子段思成。必须让段思成知道,他的皇位,靠木丘贺保不住,甚至他的性命,也有可能任木丘贺宰割!此时他能向谁?只需推波助澜,他自该知晓,除了安聿他无人可靠。”
狄安愣了一愣,却是道:
“你早就这么想了?你要杀了段思海不成?”
她面露紧张神色,显然是担心江路云今天就直接下了药,要段思海性命!
江路云笑了笑,示意狄安不用担心,只是道:
“我看见木丘贺和汉安王的人在一起,便知道他绝不是一心辅佐大皇子。从木丘贺近日行为来看,我却是猜测他想要把两个皇子都废了,拿废物老二做了傀儡。只要让段思成看到这一点,安聿就还有机会。”
狄安这才算明白江路云的意思,这种想法太大胆了,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少谁也不知。但确实是打破僵局的办法,毕竟如果像江路云所说,就是她和三皇子成了夫妻也没用!
狄安道:
“所以你要杀了段思海,嫁祸给木丘贺?”
江路云笑道:
“我想不需要我嫁祸,木丘贺下一步应该就是找人秘密杀了三皇子。继而迅速架空大皇子权力,把这几年全部罪名推到他身上,然后顺其自然让傀儡上位,随心所欲。”
狄安木然坐下,不知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