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路云到底还是没看那二人相斗,结果如何他并不是很关心。第一刀,第二刀,第三刀,江路云转身,明川跟在他身后,只道:
“你不看了?”
江路云只说:
“突然觉得有点没意思。”
他边走,明川便是边跟着,还不时回头看那二人谁更胜一筹。明川到底是个少年,好奇心被勾起后也忍不住频频回头,在他看来,杀手探花在这样的情况下,应该是处于劣势的。杀手不是一般的江湖人,所谓的荣耀与正义都与他们无关,黑夜才是最适合他们的杀戮场。
但今天,夜还不够黑。
不然,为什么第一下,杀手没有刺向杜宇的心脏?
领头人说过,正面的冲突,要毫不留情的杀向要害。杀手不应该炫耀技巧,也不能给该杀死的人喘气的机会。
明川心里道:
“他拖得越久,只能给杜宇拆招的时间,他拖的越久,对他越不利!”
江路云却不再多看,脸色似乎突然有了些变化,好似想起了些什么,是以明川说出疑惑时,江路云一时没反应过来。明川独自嘀咕道:
“也不对,杜宇跟着他这么久,一定很熟悉他杀人的方式了。今晚也许是他赢也说不定···”
江路云依旧没说话,明川终于觉得有些奇怪了,二人在夜的邛都城走了一阵,明川发现这是去邛都府的路,他道:
“路云哥,你怎么了?郡主他们应该是去了军营才对,我们应该出城。”
江路云道:
“不是出城。晚上只有尹天林的儿子在军营里,按照狄安性格,她应该不想见这位少爷。可是他如果带了李若水去尹天林府上,我恐出意外。”
明川不解道:
“杀手已被拦截,谁还有那么大的胆子,能去一方节度使的府邸杀人?”
江路云听了这话,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顿时觉得脚底有寒气侵袭。这不是恐惧,而是始料未及。江路云历来都喜好猜测,猜测他人心里所想,猜测明天事情的走向,猜测在最坏的情况下他要如何做到最好。但是每每发生他始料未及的事情时,他都能感到这一股莫名的寒气从脚底往上,直直的窜到脑袋里。
这和季节可没关系。每次发生这种事情时,他都会变的不太像他自己。
比如江澜沧被海西王请到建安,比如刘全茂说出曾经的六路将领之名。
江路云道:
“明川,木丘贺是南理人,而暗崖这样的杀手组织向来不出安聿。他们和朝内定有相约,是以杀手组织不会轻易杀王公贵族,或是朝廷命官。段思海虽不是安聿人,但已和安聿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明川,在你看来,暗崖会接手这一单生意么?”
一个南理人请安聿的杀手来杀自己国家的皇子,这听上去是保险的,也像是可行的。可是为什么这么巧?
明川沉思片刻道:
“会接的,只要木丘贺真能出得起价钱。领头人不会放弃大把的金子,段思海既不是安聿皇室,也不是高官,所以杀他没有问题。”
江路云两手一摊,道:
“现在是了。他们自然还不知晓这段思海是李若水假扮的,一旦知道了,真的段思海就危险了。”
明川心里奇怪,只想说你之前还真想那姓段的死呢!
可是江路云改变了主意,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他道:
“木丘贺知道自己来蜀中绝不是明智之举,恐怕不会轻易现身。现下我怀疑来了邛都的不会是木丘贺,而是杀手背后真正的雇主。”
江路云认真对明川道:
“有个人和我一样,正带着侍从百人,高手无数,不过出发的地方和我不同。明川,李折寒极有可能现下就在邛都。或者是和杀手一起来的,或者是他早就在这儿等着,看着。如果狄安郡主和李若水去了尹天林府上,他们若是撞见了····”
明川听了,也不禁一颤,只是道:
“会有这么巧吗?”
江路云苦笑,道:
“所有的不幸都是巧合,而所有的巧合撞在一起就是必然。我太轻信尹天林了,有可能他一开始就是李折寒的人。”
“可是之前,汉安王爷还袭击了他的队伍,如果尹天林是王爷的人,又怎么会让你护送国礼?”
江路云心道,明川说的是对的。自己之所以相信尹天林,是因为他没把自己卖给了汉安王,可是自己上次也留了一手,故意和姓尹的儿子一起上的路,所以尹天林究竟是谁的人,也说不准。
江路云心有所动,是因为在无数次难以预料的情况下,他都发现了一点。他越是担忧的事情,往往都会成真,小到幼时偷往国境边被江封发现,大到父亲千里赴金陵后回来的第一个信使。
这诡异的直觉折磨着江路云,而这一次,又被他言中。
江路云带着明川匆匆前往尹天林府上,巧的是那位大人好似早就知道了一般,正在门口迎接着。他抬头看见节度使大人新的府邸,夜晚的灯笼正烧跳着火焰,将上面的“尹“字照的格外清楚。江路云不自觉的想到幼时见过这样的旗帜,上面有一样的字。也曾经有过许多不一样的字,只是那些字的主人,不是死便是分巢离散。
江路云慢慢走近,尹天林道:
“侯爷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府上休息?寒舍的厢房已经收拾干净,希望侯爷赏脸啊!”
这是他该说的话吗?不知为何,这是江路云脑袋里自己幻想的,他倒是希望尹天林随便说点什么也好。
不过姓尹的脸上神情也不轻松啊。
从他身后走出个人,可能也已经等候自己多时了。
李哲寒向来喜欢穿红色的服饰,暗红色是梅花的颜色,在雪中会特别的显眼,无论是雪的寒,还是折枝的梅花,都和他的名字有关。
江路云以前在吴山书院时,就曾以梅花私称李折寒。在满是各路眼线的地方,江路云和范鸿钧抱怨时,偶尔会提到这个名字。
江路云对于李折寒少年时的印象,慢慢的也只剩下了这一袭暗红血袍,所以当他再次出现,而不是一个假的傀儡时,江路云依旧感到恍若隔世。
他有整整七年未见李折寒,他初到吴山书院是年初,而年末未到,李折寒因为将三品大员之子打成重伤,便是回到北方去了。
当然是他自己非要走的,那三品大员都恨不得跪下扯着他的衣襟求他留下了。
是以,江路云与李折寒相见,还停留在少年时的印象。
往后再无匆匆一瞥,但是谢万重曾以偃术让江路云一度以为自己回到了十六岁。
那时李折寒就是叫江路云——
残废。
而现在,李折寒的脸上有一丝玩味的笑容,他的长相和他的父亲半点不像,阴柔而阴郁。他的第一句倒像是真诚的寒暄,不过就从字面上来看,也确实不假。
“好久不见。”
江路云答道:
“世子殿下,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