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抬头看天时,已是月悬于中。临沧城是个典型南方小城,到了晚上却也还是热闹,这会儿又是夏季,是以家家户户好些人都搬了张竹椅子,坐在屋子前闲话家常,江路云心想狄安向来不爱排场,若要回府,也挑的晚上。
等他进了郡主府时,却发现守卫反而较白天要森严一些,无奈放弃了从大门叫李离凰来的想法,转身去了巷尾深处,一个翻身上了屋檐,江路云速来不喜欢翻墙倒院,可这会儿他轻手轻脚上了屋檐,脚下瓦片纹丝未动,隐约听见里面的声音,江路云掀开一片,房内确是郡主狄安。
狄安素来是军中生活,女中豪杰不绣花红,是以闺房也简朴无华,江路云见她起身竟是要去更衣,才觉得自己这梁上君子和好-色采-花贼的事一起做了,还没说声非礼勿视,倒是敲门声响起。
狄安疲倦坐下,说了声:“进来。”
还有谁能进郡主的闺房?唯有她那要人操心的弟弟离凰,果不其然,李离凰一进了门瞧着郡主,便是试探问道:
“姐,这次还顺利吗?尹天林那老家伙没有为难你吧?”
狄安好似气道:
“尹叔叔看着你长大的,你不许这般无礼。”
李离凰没听出狄安声音中的疲倦,气道:
“怎么是我无礼!爹爹死后,姓尹的带走了西南军中精锐,本来好好的三路精骑,现下只剩了一路,还是姐姐你后来东拼西凑的。这太不合理了,你可曾听说过小小节度使敢和一方藩王要军队的?还打着共治军务的幌子,我看尹天林是想让陛下把川南滇南一带都拨给他!姐,以后川南你少去了,万一他要对你不利呢?还有尹天林那个混蛋儿子,我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李离凰一人气愤,狄安却好似没有在听,江路云在房上,心道:“郡主和川南节度使的往事我倒是不知,不过分军一事估计又是金陵那老狐狸的意思。”
此时滇南王已经去世七年,王妃更是早逝,西南军靠着个女娃娃哪能安稳?当时西南军中各路将领,走了一批的像是尹天林,在川南也得了个好职位。
节度使手下都是有兵的,有兵的人都有权,蜀中三十年来是王朝的粮仓米库,显然尹天林这活儿也是个肥差,于是后来西南军中又走了一大片,想效仿姓尹的自立个门户,西南军本也是兵强马壮,如今虽人员都在,却都是有些心散了。
战场和庙堂都是男人的地方,要挽救这颓势,便要世子李离凰继承了父位才好。
江路云三年前和狄安郡主的那次会面,江路云道女子家何须如此辛苦?狄安笑而不语,原来却是金陵那位有意要让她嫁人,要尽自己皇叔的职责,三年前若不是遇上太后仙逝,只怕不知哪位要成了郡主的夫君,西南的新主人。
李离凰知道一点,却又不完全明白姐姐为何还不嫁人的原因。只是一片偌大家业,他从未放在心上,人生在世做什么不好要披戎装带刀去杀人?他李离凰只喜欢做那五陵公子,学学江路云寻花问柳,神骑白马岂不自在逍遥?
狄安此时有些头疼,只道:
“今日没有出门捣乱吧?凰儿,我要你去军中慰问军士,你可去了?”
李离凰打了个马虎眼,却是道:“我还是来关心姐姐好,姐,你猜我今日出门遇着了谁?”
还没等狄安问,房外却是一人道:
“启禀郡主,南理国王子已在厅前等候。”
李离凰又道:“这没规矩的王子,哪有客人催主人的?”
狄安道:“本郡主片刻即到,请王子稍作歇息。”
边说边开始更衣,一路风尘仆仆还来不及沐浴,却又要应付南理来人,李离凰嘴里嘀咕了两句,出了门只骂道:
“叫那王子给本世子好好等着,郡主是他能差遣的人吗?”
那人是府上家奴,对郡主和世子的脾气都是熟悉的很,该怎么说话心下也明了,行礼后便是往会客厅去说话,狄安此时更衣完,竟片刻间还化了淡妆,此时看却也是温柔贤淑的美丽女子,李离凰道:
“还是我姐姐好看,和姐姐比,别的女人都是庸脂俗粉。”
狄安淡淡一笑,道:“你啊你,快随我来,别忘了我之前和你说的话。”
李离凰愉快说声好,二人便是又往正厅会客去了,江路云又估计了时间,这会儿也过了饭点了,作为一国王子,怎么这时候来郡主府上?
原来在会客厅的却不是王子,只是王子的心腹手下,李离凰怒道:
“大胆!一国王子怎的这般无礼?”
那人笑道:“贵朝重礼教,素来崇尚主对客礼,让客人等必定不是主人所愿,是以在下在此恭迎郡主和世子殿下。”
这话又是玩乌龙,反倒是在说主人家的怠慢了,江路云这会儿不用掀瓦片,也能听着他们说话,这使臣把“郡主”说在“世子殿下”之前,可见西南一地主事还是这巾帼女子,狄安淡淡道:
“事前世子已来厅前会客,主人家的礼仪已到,王子如今还不现身,是对世子心有不满吗?”
狄安在外人面前,只将自己身位放在世子之后,江路云听在耳里,明白狄安用意,只是这番苦心,李离凰不知能懂个几分?
那人抬头道:“郡主教训的是,只是现下王子身体不太舒服,是以先由在下前来和郡主会晤。”
可这使臣却是一个郡主前,一个郡主后,没把李离凰放在眼里,后者怒道:
“你是什么人物?我姐是你说见就见的吗?”
江路云见李离凰说话鲁莽,心里叹口气,小孩子脾气半点没懂他姐的苦心。
狄安面不改色,吩咐了下人礼节周到,三人入了座。
那使臣开口却是道:
“郡主的考虑如何?若是没有异议,我朝王子良辰吉日便是行国礼,迎郡主过门。“
李离凰震惊。
江路云也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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