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出城的路上,偶尔听得几只野狗不知在朝谁吠着。
邛都城是那山窝窝里一颗明珠,出来的山野路上农夫樵夫正是要回家,有的是进城,有的是进山里,原来那狗却也不是野狗,吠了两声后便是跟着主人往山林里去,那是今晚准备夜宿在外的猎人,有些好东西要晚上才出来。
江路云和狄安骑马一前一后,惹的些小童子跟在了马屁股后面乐道:
“公子骑马马,姑娘坐马马,媳妇过门没,害臊不害臊!”
连心事满怀的狄安也是笑出了声,这些个孩子都是城外猎户农户的孩子,就这么放在山间水间玩,偶尔进城上夫子哪儿偷听两句圣贤道理,到头来记住的也只有些朗朗上口的市井小曲,夫子们唱的红脸白脸他们也不懂,一本《三字经》就够小娃们琢磨半天,最后看不懂,还是丢开了。
狄安本是紧锁的眉头此时展开,舒怀,她轻巧下了马,做个小声的动作,却是故意吓到:
“乖乖听姐姐的话,晚上可不要到那边去,那边···有鬼的!”
狄安指了指军营方向,离邛都城也就是数十里的距离,几个小娃儿往那边望去,这会儿正好是刮起了阵风,给吹得飞沙走石扑脸满怀,几个小娃儿给吓了吓,本来想证明自己什么也不怕,这会儿又退缩了。
有个胆大的男孩却问道:
“姐姐骗人!如果有鬼的话,你和哥哥为什么要去那边?”
那几个小娃儿听了话,又见了温柔姐姐一脸笑盈盈,就也都不相信了,狄安人本就生的好看,便是故意要凶人也没那个威慑力,江路云也下了马,在后面看这女子弯腰说话,却是有些恍惚,狄安不知道听了那小娃儿说了句什么话,倒是难得的笑出了声,只拍拍那小娃儿脑袋,催促他快回家去。
小娃儿再不听,江路云一个箭步上前,便是摆出一张丑鬼脸,这再英俊的公子也比不了温柔的姐姐啊,江路云的鬼脸功力深厚,几个小娃儿都给楞了楞,一个最小的鼻涕晶晶,一吸,正好给江路云一吓,又给流了出来,狄安笑了笑,却是拿出了块布给那小娃儿擦擦,才是破涕为笑。
几个小娃儿的背影消失在相反的方向时,狄安才放下心来,重新上了马。
江路云笑嘻嘻道:
“郡主以前也是这么给离凰擦鼻涕的么?”
狄安知道他调侃,反问道:
“侯爷呢?小时候尿了裤子是不是也有姐姐帮忙洗啊?”
江路云给呛了这一声,自己倒是笑了出来。不知为何,离未知的夜晚越近,狄安反而越是放宽了些心,那羊皮卷宗于她而言说到底是个无关紧要的身外物,谁要抢,谁得了,也碍不着她,而那十八箱的国礼却是催促她离开的嫁妆,过了今晚,再过多少晚上,诏书就会下来了?
江路云不忍提,狄安看上去也不在意,天黑前,二人如约回了军营,本计划就是今日出发,即使入夜,也不能耽误了行程,尹舒颂早打点好了一切,正是焦急等待二人呢,见狄安和江路云有说有笑,他自然是心里有些不快,江路云给他说的是未时出发,他焦头烂额的等了两个时辰,江路云才姗姗来迟,叫人如何不火大?
不过尹公子这点修养还是有,先忍着。
看他急的满头大汗,江路云倒是浑然不觉错在我,尹舒颂对狄安道:
“我爹怎么说?可是要多加人手一起护送?”
江路云差点脱口而出,狄安道:
“舒颂若是担心的话,此行还是留在蜀中,此行有江公子随行,狄安有信心不让歹人得逞。”
果然,尹舒颂再也不废话,只淡淡看了眼江路云,后者看了看天色着实不早了,却是道:
“走了一天肚子也饿了,不如我们在营中好好吃个晚饭再走也不迟。”
尹舒颂隐约不快,道:
“本就天色已晚,耽误了行程,如果再耽搁,等入夜后正好是在山林中不甚开阔道路,如若那歹人正好来袭,岂非麻烦?”
江路云点了点头,道:
“公子远见,字字珠玑啊,不过我肚子饿了,还是想吃点东西。”
尹舒颂那点公少爷修养到底比不上江路云,后者脸皮厚如城墙,没想到狄安也认可,只道:
“今夜要走好几个时辰夜路,让兄弟们好好吃顿热饭再走吧。”
在天黑之后,驻扎营地中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被守卫拦在了帐外。
时间赶上了,不过说到底还是晚了点。
来的人是卓幼凝和徐元晋,少了明川在身边,江路云没打算做亲自出手的英雄。
等卓幼凝见着他那一年四季常挂微笑的脸时,没由来的生气,可是还得来,江路云叫她去哪儿她就得去哪儿,眼前这男人,收起当日在朱洵府上道貌岸然的君子面孔,使唤起人来毫不含糊,嘴里更是没有一句正经!徐元晋倒是一贯冰块脸,见那少年明川竟然不在,还是略有些惊讶,江路云道:
“状元郎好久不见,我对你可不薄,一路佳人相伴不觉得无聊吧?”
徐元晋没表情道:
“有人托我交付信件到你手上,我是现在念了,还是等人到齐了念?”
江路云对卓幼凝道:
“东西可是送出去了?”
卓幼凝点了头,江路云道那就好。东西是自己身上一件随身小物件,送过去的人呢也是老朋友了,瞻台褚羽看了信物自然明白是江路云。
而那信件则是来自牡丹亭主的叨唠。
江路云接过了信件,却是没看。
众人就这么磨蹭了好半天,好歹是天黑个囫囵前给上了路,这十八箱子的国礼分了三队护送,阵容呢也不是很强大,大概没每队有个二十人差不多了,林林总总是一百人左右的队伍,还放了二十人在前探路,放了二十人在后断后。
江路云道探路的多点,断后的不用,狄安点点头,于是几人就走在队伍的正中间,不过都是换上了和士兵们一样的衣服,夜色中,谁也看不出谁来,狄安和卓幼凝是女子也给掩盖了身形,就剩下了尹舒颂穿的与众不同,一看便是带头的走在前面,见狄安无意和自己一同行走,尹公子看江路云的眼神又是别有意味了。
徐元晋和卓幼凝江路云胡诌是滇南军中人,给带在了身边,这样即使少了明川,江路云也不觉得这仪仗有何不整,只是路上少了个斗嘴的也是无聊,身边俩姑娘,再来贫嘴就失了君子风度了,好男人一次可只哄一个女人。就剩下个徐元晋,还是张冰块脸,江路云叫苦连天,队伍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进入了第一片林子中。
山林密道,官路还远,在出蜀中地界前,要走上一天一夜,出了后就有南理的驿馆接应,再要出事就和安聿没有关系了,选在今夜出发求的是速战速决,天亮前,该来的人都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