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歆羽暗暗攒紧在云袖下掩着的手,抬眸看着她,坦承道:“母亲,女儿认为,以女儿的资质,天上突然掉下来一块馅饼,实在有些惶恐。”
袁氏眼眸微微一眯,声音的温度骤然冷了几分道:“你是怀疑母亲坑你?”
“不是。”楚歆羽答道:“女儿是怀疑安兴伯戚家人在坑你!”
袁氏被她一句塞得语结,心里气极了,她缓了缓情绪,和蔼地笑道:“戚家人怎么坑我,郢国公夫人是真心喜欢你,连戚贵妃也觉得你适合,有她们护着,你嫁到戚家谁敢对你不敬,母亲也是看中这点,才同意这门亲事。”
她还在睁着眼说谎话,楚歆羽脸上不禁浮起一丝讥诮的笑容:“是吗,那她们承诺了你什么?”
“……”袁氏惊讶地看着楚歆羽,她怎会知道的?而且这贱丫头毫不给她面子,句句咄咄逼人,谁给她的胆子?
“没有吗?”楚歆羽语气不再咄咄逼人,自嘲道:“母亲,我虽不聪明,但也不蠢,以我现在的名声,戚家那样的皇亲贵戚,攀她们家的尾巴都不到,若她们家没有问题,岂会看上我?”
袁氏微眯起眼眸瞪着她,想透过她这张过于素净漂亮的脸上,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不知是她太会掩饰还是真没什么,她看到的只是无奈和沮丧。
袁氏轻皱了皱眉,难道是她多想了,这贱丫头只是对自己不自信,并没往其他方面去想?不过,一个有几分思想的人,都会有楚歆羽的顾虑,她会这样想也纯属正常。
为了打消楚歆羽的怀疑,她叹了声,无奈的道:“既然都说在这份上,那我就坦白告诉你,没错,戚二少爷性格比较内向懦弱,不喜与陌生人打交道,但人品绝对是纯良的,不会出去花天酒地。还有,你父亲三个月后就要回京述职,若与安兴伯府联姻,有了这种姻亲关系,就能帮你父亲留京任职或官复原职。”
袁氏继续道:“你该清楚,你父亲被降职外调的责任全在你,你是有责任承担这一切。如今戚贵妃看上你,开了这个口,我也没有办法了。”
三分真实七分假,袁氏的谎话可真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她很懂得这种谈话的艺术,采用动之以情的说法,暗示自己所做的决定都是被逼的,一切都是为了父亲的仕途,拿不孝为借口,将她推上风口浪尖!
可惜她不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任袁氏拿捏的楚歆羽,回府前她就做过功课,当初她推赵三姑娘落水一事,父亲被御史上书参奏家风不正教女无方而罚俸禄一年,同月,父亲又被御史弹劾徇私舞弊,包庇纵容下属挪用灾款并任其与地方奸妄之辈相互勾结,毁坏良田,鱼肉百姓,而这下属正是袁氏的弟弟袁超凡。
后经查实,原是袁超凡打着父亲的名号做坏事,父亲并不知情,皇上念其是初犯,并将灾款全部归还,袁超凡撤职下狱,而受连累的父亲却被连降二级,贬官到济南任职知府。
可不知怎么的,外面传出的却是父亲因她而被连累贬官,知道真相的人也没有为她辩白,因而她不好的名声就这样传了开来。
无论如何,这个黑锅她是不会背的,更不会拿她的婚姻来做这种无底洞的交易,对于他们来说,只要她让步一次,下一次也不知道会让她背什么样的罪。
想到这里,也无须再多口舌,楚歆羽站了起来,“母亲,父亲是如何被降黜外调,相信你比我更清楚,至于我的婚事,你还是不要过急决定。”
说完,她行了个告退礼,带着紫铃就离开。
刚经过秦妈妈身旁,她的声音冷冷地响起:“五姑娘,你应该知道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门亲事你并没有拒绝的权利。”
楚歆羽脚步一顿,斜瞥了她一眼,步伐并没有停留。
出了清篱园,紫铃终于忍不住道:“姑娘,秦妈妈的话有道理,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你现在拒绝了大夫人,若她决定给你定下这门亲事,你根本没办法反抗的。今天你拒婚等于打了她的脸,她是你母亲,你的婚事拿捏在她手上,日后她在你的婚事上给你穿小鞋,就有你受的了。”
刚才姑娘拒绝大夫人,紫铃真替她渗了把汗,大夫人虽看起来很随和,可其实是很强势的一个人。
她从小就在老太太屋里,见多了这种以大压小的场面。外面人都说大夫人宽容、贤惠持家有道,可她知道,大夫人并不如表面上那么温顺宽容。
当初五姑娘被送去晋灵寺,她身边的大丫鬟容儿与自己的好姐妹杨枝儿最要好,而杨枝儿是大夫人屋里的人,她曾悄悄跟自己说,五姑娘被送走后,容儿去求大夫人让她留下来在府里做事,就算大夫太身边不缺人,外间的粗使丫鬟总少不了人的,可没想到大夫人不但拒绝了,还将她贱卖了出去。
容儿没有父母,只有一个妹妹,可自她被卖掉后,容妹妹也被牙婆带走了,那时她才知道,大夫人的冷酷。
当时她还暗自幸运自己是老太太屋里的人,可没想到五姑娘回来了,她被老太太给了五姑娘,虽然卖身契仍在老太太身上,可她清楚,除非五姑娘不要她,否则她到死也是五姑娘的人。
知道自己要到五姑娘身边那晚,她失眠了,害怕自己将来会不会像容儿那样,如今看到五姑娘拒绝大夫人给她找的婚事,她不得不出言提醒,毕竟现在她们可是坐上同一条船,唯有五姑娘好,她才不会有容儿那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