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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僵局 (2)

云来低下头,并没有看她,自顾自地轻声说:“不用道歉。说起来真是,一个礼拜前别人忽然告诉我费诺临时请假了,我就知道,你要回来了,他肯定能找到你,果然前几天一听说他回了学校,我给你打电话,你就回来了。是他找到你的,对吧?”

“是。”

“真是不甘心啊。”云来叹了口气,“无论你出了什么事情,先知道的永远是他,先解决的也是他。你还记得不记得当初我和你说,我觉得费诺就像一座绕不过的山,现在我想明白了,不是他是山,挡在我和你之间的先是时间,才是他……我这么喜欢你,却输给了时间,让我没有像费诺一样早早认识你,照顾你,了解你,他知道的那个你,和我知道的你,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你……但似乎只有在他面前,你才是真正的你……”

他的话越来越绕,潘希年也不打断他,任他说下去:“希年,希年……”

他喊着潘希年的名字,如同这是珍宝,是魔咒。云来在呼喊声中抬起了头,双眼还是那样的明亮,又清澈,有着无穷尽的诚挚和痴迷:“无论费诺在你心里是什么位置,无论你怎么看他,无论他为你做了什么,请你相信我,只要我有一样的机会,我也能为你做到这一切,不,我会做得更好,我……”

心潮激荡之下云来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了,他握住潘希年的手,想从中汲取力量:“希年,我不知道费诺有多喜欢你,如果喜欢和迷恋是可以量化的,我愿意用一切方式让你看见它,感觉到它,所以请不要放弃我,不要让我绝望,也不要再这样忽然消失不见了……”

感觉到他的手又一次颤抖起来,潘希年想起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她想起云来牵着自己的手,轻轻地拥抱住她,有时在颊边留下一个小心翼翼绝不越矩的吻,十分绅士,绝不会令人反感或是厌烦;现在想起来,她才发现当时他的手心每一次都是炙热的,因为紧张而发烫,乃至发抖,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总是迷恋专注的,但是当时的自己,从来感觉不到或是根本不曾在意。

但是,当潘希年站在费诺的身边,费诺甚至不用碰到她,她已经能感觉到从头到脚每一根头发每一寸皮肤都燃烧起来,想到他,就已经心跳过速,看着他,全身都甜蜜得发抖,她害怕他每一个心无芥蒂的搀扶,又禁不住深深地期待着,期待着他牵起自己的手,哪怕只是又一次无意地扶持……而在老宅的那个深夜里忘情的拥抱,费诺家她甚至都不敢睁眼确认的吻,气息缭绕,肌肤相熨,更是只要稍稍一念及,都无可抑制地陷入又是寒冷又是火热的战栗感中,无可自拔……

她终于想起,无论是独自一人漂泊的前一周,还是与费诺朝夕相处的后一周,她眼里能看见的,只有费诺,而不是云来。

她可以欺骗自己一刻,强迫自己一时,却不能一辈子。

潘希年念及此,也看向云来。云来的手依然很烫,自己的手也并不冰冷。注视着云来眼里腾出的希望的火光,她说:“云来,有一点你说错了,费诺并不喜欢我,应该这么说,他看我,始终像看一个没长大的小女孩,他不像一个男人喜欢女人那样喜欢我……”

云来眼底的期冀之光越发闪耀,潘希年心里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咬牙说下去,平静的,也是笃定不移的:“可是我迷恋着他,不……我喜欢他,像女人喜欢男人那样喜欢他。”

手背上滚烫的温度,不知何时起冷却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汗。潘希年还是强迫自己正视云来,一字一句说下去:“应该道歉的一直是我。你是这么好的人,我一直在努力,想把你给我的,也回报给你,但是……但是,对不起……”

潘希年开始明白为什么在先人的书上,总是说爱情是残酷和自私的。她无法因为云来的付出而给他同等的回报,正如同费诺不可能因为她的等待而给她回应。不是不够好,只是不够爱。

她静静等着云来的反应。心里想,就算他站起来破口大骂她是个骗子,也是她应得的。可是云来并没有这么做,他只是撒开手,点点头:“你不要道歉,尤其不要因为不喜欢我道歉,就好像我也不会因为喜欢你而道歉一样……你的话,我明白了。谢谢你,谢谢你至少信任我,告诉我真正的理由。”

“云来……”

云来短暂地笑了一下:“真的,希年。我喜欢你这一点上,我从来不后悔。”

道别的时刻很平静,只是最后云来忽然说:“能不能再让我拥抱你一次。你回来了我很开心,却忘记给你一个欢迎的拥抱了,只作为朋友,可以吗?”

潘希年没说话,转身拥抱住了他。

他的手臂紧紧地收拢,仿佛世间最宝贵的就在自己的怀抱中。潘希年感觉到他轻轻地吻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才松开了手。

云来露出一个悲伤的笑:“真是,当初我怎么就没有察觉到呢。希年,你一直没有骗我,自欺欺人的那个,原来是我自己。”

和云来分手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潘希年都没有见到费诺。先是她忙着应付考试而分身乏术,之后的寒假费诺又正好因为工程出长差。见不到费诺让她心慌,无法和他好好谈一次让她焦急,只有费诺打电话回来的短短几分钟里,她才能稍稍心安。

费诺隔一段时间必打电话来,说不长,或者是被单方面刻意控制了,只是互相报个平安,又要彼此保重,然后就挂了,清白得让人心慌。

这一年的春节来得早,几乎是学期刚结束,春节就跟着来了。费诺依然在外,于是整个春节潘希年是跟着程朗夫妇一起过的。

刚回T市不久纪晓彤是打过电话确认潘希年的近况的。但没想到再见面程朗就板起脸来训了潘希年一顿,从未有过的严厉,后来是纪晓彤都听不下去了,打圆场说:“好了,说两句就可以了,你还没完没了了。费诺都没有说希年,你这是干吗?还过年不过年了?”

被太太抢白之后,程朗没好气地卡了一下,说:“我就是知道费诺肯定不会说希年,才由我来做恶人。”

他们这么一说,潘希年才意识到的确自费诺找到自己到现在,他从来没有哪怕稍稍责备过一句或是表达过一点的失望和不满。

她不由得诧异起来。而这诧异落到程朗和纪晓彤眼里,就误会了:“咦,难道费诺已经训过你了。”

潘希年连忙摇头:“没有……可是,为什么?”她有一千个一百个被责备的原因,费诺却什么也没说起,难道他对自己真的失望到提都不提的地步了吗?

就在她胡思乱想又一次心烦意乱的时候,心直口快的纪晓彤已经说出了答案:“傻瓜,他找到你开心都来不及,怎么舍得骂你……”

“晓彤,你又胡说八道什么!”程朗皱眉,不让她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确实。她这次不告而走,身边所有熟悉的人事后都说了她,就连从来都是寡言少语,不轻易发表意见的萧畅,也说了一句:“希年,你这样不应该。”唯独有两个人没有这么做,一个是云来,另一个是费诺。

云来是因为喜欢她,可是费诺……

潘希年忽然不敢想下去了。

程朗夫妇没有孩子,家里就两个人,有了潘希年,这个年过得还比往常热闹一些,初一一早潘希年收到费诺的电话,他在电话那头给她拜年,潘希年都要握不住电话,也说:“新年好。你在外地,要保重。”

“我很好。在程朗家还习惯吗?年夜饭在家里吃的?”

“嗯,程大哥做的,我和晓彤姐帮忙打下手。”

“你难得去,他们都不出去吃了,专门在家一起过个年,也好。”费诺在电话那头笑起来,“程朗做饭做得好吗?”

“嗯,挺好看的。”

费诺似乎笑得很愉快,笑声感染了她,又说:“晓彤姐做了个凉菜拼盘,也很好看。昨晚一直在看电视聊天,之前吃了太多零食了不觉得饿,早早就睡了,都没守岁。”

“不要特别守。我九点开会……”

“费诺……”

被这突兀地叫住,费诺顿了一下,温和地问:“怎么?”

“昨天一进门,程大哥训了我一顿。”

“哦?他怎么训起你来了?”

“为我一个人一声不响跑回家的事情。”

短暂的沉默后,费诺又说:“说了什么?”

“这件事是我错了,被说是应该的。其实我觉得程大哥还是顾全我,没有说得太严厉,他说他是替你来训我……可是,费诺,为什么,为什么从那天到现在,你一个字也不提呢……”

她越说越乱,索性停下来,等费诺回答。

电话另一头静了下来,过一会儿才听到一声叹息,有些无奈似的:“当时找到你,太高兴了,别的都忘记了。再说,现在看来他们也都说过你了,我也不必说了。”

这答案听得潘希年好半天没有说出话来,等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问的却是:“那……你也不问我为什么走吗?”

说完这句话的潘希年觉得自己就像一根被绷得过紧又猛地弹开的弦,一下子失去所有力气,骤然松懈乏力下来。但她的手始终牢牢地捏住电话,用力得要把这电话捏变形一般。

可无论她是多么期待,费诺并没有给出答案,只是又一次轻巧地掠过了:“事情都过去了。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出门,你自己好好保重,玩得愉快。”

“费……”

电话已经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