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妆点三国:倾城多为英雄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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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尘埃落定的洛水神 (2)

虽然甄洛为死敌的儿媳,并比曹丕年长五岁,但得知了儿子心意的曹操依然欣然应允了这门婚事。原本曹操对甄洛的绝世容貌与才华也慕名已久,想当年,甄洛幼时的富贵预言被传得沸沸扬扬,曹操对此也存了几分心思,但他还是收起了私心,成全了儿子。

对于甄洛来说,在袁家破败之时再次嫁入风光无限的曹府,让自己的富贵与幸福得以延续,似乎这是上天对自己的眷顾。然而,当时光荏苒,恩爱不再,便说不清这究竟是大幸,还是不幸了。得了平安,得了富贵,得了宠爱,但等繁华落幕,却又是不幸冤死,披发覆面,以糠塞口。

爱情的开端总是甜蜜,郎情妾意,如胶似漆。没几年工夫,甄洛便相继生下了一女一子,即后来的东乡公主与魏明帝曹叡。

在曹家,甄洛一直谨小慎微地生活着,因为她原来的微妙身份让她始终如履薄冰,直到儿女出世,她才有了些许的安全感。

豆蔻年华已过,深谙世事的甄洛尽心竭力扮演着妻子、儿媳的角色。对于那个时代的男人来说,齐人之福是正常,对于曹家男人来说,喜好美女是家风。曹丕身边不止甄洛一个,即便内心有酸楚,但在表面,甄洛却常劝丈夫多亲近其他姬妾,以求多子多福,以丰继嗣。

甄洛的宽容大度与曹丕的另一位姬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任夫人出身名门,与曹丕也曾有过一段浓情蜜意的恩爱时光,只不过甄洛的到来将一切打破。在任夫人与甄洛的争宠之战中,旧不敌新,任氏被曹丕休回了娘家。

对此,甄洛曾向曹丕苦苦哀求,声泪俱下:“任夫人是名门闺秀,品貌皆胜于我,为什么要赶走她呢?妾深受恩宠,众人皆知,大家肯定会断言,任夫人被休离,一定是因我而起。我不愿承受他人讥讽与专宠之罪,请不要废弃任夫人。”

甄洛此举或许是女人的小心计,想要以退为进,也或许是出自真心,因为她不愿卷入众人口舌之中,不愿在任氏身上看到自己以后的影子,毕竟新人总会变旧人,只可惜曹丕没有改变主意。而任夫人的今天果然在若干年后成为了甄洛的明天,而甄洛恰恰是在后宫的众口铄金中满腹委屈。

除了对丈夫的娴淑婉顺,甄洛在新婆母卞夫人身上也着实用了不少心力。对于婆媳关系,甄洛一直有着深刻的见解,因为在自己家中她就曾对此深有感触。

在她十四岁时,二哥甄俨过世,甄母张夫人性情严苛,儿子死后,她对儿媳的态度更为严厉了。冷眼旁观的甄洛曾劝说母亲要善待为夫守节的嫂嫂,方能家和事兴。

婆媳关系从古至今都是一对东风与西风的较量,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因为婆媳毕竟不同母女,媳妇总难免被婆婆看作假想敌。

为了避免嫌隙,甄洛对于卞夫人孝顺至极,真心侍奉,甚至超过了卞夫人的亲生子女,也赢得了婆婆“此真孝妇”的嗟叹。

建安十六年(公元211年),曹操出征,卞夫人随行,甄洛则与丈夫曹丕一同与留守邺城。不久,甄洛便收到了卞夫人途中染病的消息。甄洛决定启程前往孟津照料卞夫人,但战乱之中路途多舛,不愿妻子以身犯险的曹丕断然拒绝了甄洛的要求。

几天后,曹丕让信使向心急如焚的甄洛报信,说卞夫人已然痊愈康复。甄洛十分狐疑,原本婆婆在家之时,一旦生病,总要反复多次,良久才愈,如今抱病途中,条件简陋,怎么可能痊愈得如此迅速,她认定是丈夫在骗她宽心。面对侍奉母亲比自己还要尽心的甄洛,曹丕无奈只得再次派人前往孟津,带回了一封卞夫人的亲笔信,这样甄洛才安下心来。

当第二年,卞夫人随班师大军返回邺城时,儿媳甄洛的这番真情厚意早已不知被多少人说于卞夫人听了。重逢的婆媳亲同母女,感动左右。

除了尽心侍奉婆婆之外,在儿女的教养问题上,卞夫人对甄洛也十分满意。一般来说,孙子孙女常常会成为婆媳矛盾的导火线,对此,甄洛殷勤小心,从不因此与婆婆有悖。

建安二十年(公元215年),曹操再度东征,这次除了卞夫人随行,曹丕以及甄洛的一对儿女曹叡、东乡公主皆随行而去。甄洛则因突感疾病,留守邺城。一年之后,曹操大军班师回朝,想到让甄洛母子分离如此之久,卞夫人心有愧疚,但甄洛却无丝毫怨言。

甄洛的倾心侍奉与刻意讨好让卞夫人对这儿媳着实挑不出什么毛病。

看到这里,甄洛的第二段婚姻生活着实美满,纵然从丈夫到儿女到公婆需要面面俱到,难免累心,但从甄洛的角度来说,这无疑是最大的幸福了。

只不过,几年过后,当另一个“甄洛”出现时,这种幸福便渐渐变成了回忆。甄洛一生中的爱情劲敌便是郭女王,不知何时,曹丕对自己渐渐疏远,远到自己很久也难以见上他一面。

郭女王比自己美吗?似乎没有,甄洛的绝色曾让建安七子之一的刘桢见而失神。郭女王比自己有才吗?似乎也没有,甄洛的诗才曾让曹家父子惊艳称赞。然而,郎心如铁难琢磨,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当容颜情爱随着时光渐渐褪色,褪成满目的苍凉,她不由怀念起两人初见的那个瞬间。

情到浓时情转薄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时光不能只停留在初次相逢的那一刻,当情感入秋,那曾经的炽热爱恋渐渐冷却,合欢扇便被弃之如敝履了。

昔日的汉宫班婕妤曾作下一首《团扇诗》,又称《怨歌行》,为自己曾经的爱情祭奠。

新制齐纨素,皎洁如霜雪。

裁作合欢扇,团圆似明月。

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

常恐秋节至,凉飚夺炎热。

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班婕妤聪慧过人,深知成帝秉性,飞燕合德宠冠后宫,自己难于在其谗构排挤中安然自如,她斩断情丝,一纸奏章,自请前往长信宫侍奉王太后,远离后宫是非,将自己置于婆婆的羽翼之下。

然而,班婕妤能断情丝绝恩爱明哲保身,甄洛却做不到,她有太多无法割舍的东西,她的情爱,她的儿女,她无法抽身而退,只能越陷越深。

况且,失宠之后的她也渐渐看清婆婆卞夫人的真实态度,她的内心从来都存有芥蒂,因此,即便甄洛真心诚意地尽孝道,也不曾换来婆婆亲如母女的庇护。儿子喜爱时,母亲爱屋及乌;儿子绝情时,母亲便顺其自然。

当曹丕与曹植的夺嗣之争愈演愈烈之际,甄洛有些无所适从,当年袁家的兄弟相争犹在眼前,袁熙当初的中立或许也与自己的劝解相关,当往事重演,她不愿见到曹家父子再次同室操戈。只可惜,她的贤德这一次用错了地方。

与弟弟曹植相比,曹丕早已不复当年的文人意气,甄洛的劝解在他看来无疑是自掘坟墓,权位之争,向来是成王败寇,一时心软便会错失杀机。做嗣子,做魏王,做皇帝,在曹丕的长远规划中,甄洛的诗情画意实在比不得郭女王的谋略心计。

建安二十五年,曹操病逝,曹丕即位当上魏王,他索性将甄洛丢在邺城,带着善谋略的郭女王出征,并一直将郭女王带到了洛阳,因为那时,他正处心积虑地谋划着汉献帝的禅位大计。

想曹操一生讨董卓,伐袁术,破吕布,降张绣,除袁绍,灭刘表,平张鲁,战功卓著,威震天下,不过在面对登上权力巅峰的最后一步时,他依旧有些犹豫,这也是人之通病。不过对于曹氏父子来说,父亲是个好父亲,儿子也是个好儿子。

延康元年,曹丕逼迫刘邦的末代子孙汉献帝禅位,刘协见众望在魏,不得已召群臣卿士,告祠告庙,使兼御史大夫张音持节奉玺绶禅位曹丕。如今河南许昌东三十里的繁城尚有当年曹丕受禅的高台,名曰“受禅台”。

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

庄子寥寥数笔,揭穿了历史上这些代代相仿的阴谋韬略的哲学内涵。作为一代创业国手,曹丕倒是坦率得可爱,荣登帝位后,他志得意满地说:“舜禹受禅,我今方知。”

皇帝登位首先做的通常是封赏功臣,而在自己的后宫之中,郭女王无疑是自己事业的第一功臣,因此,他封妾室郭女王为贵嫔,正室甄洛则只封了个夫人。然而,曹丕的本意还远不是如此,他想要立郭女王为皇后。

当“夫人”的封号下来,远居邺城行宫的甄洛彻底寒了心,两年时间未曾谋面,眼中不见心亦远,那段情早已薄如纸透如纱,可看见人心深浅世态炎凉。

原本她以为凭着自己元配的身份,长子长女的生母,为求名正言顺,曹丕也会册封她为皇后,没想到,自己再次高估了旧日的情意,低估了男人的薄幸。

不过,曹丕的立后计划遭遇了重重阻力,迫于朝野之间“以妾压妻”的舆论压力,他一时之间无法执意而行。

《魏书》中记载,后来曹丕在官员奏建长秋宫时,曾颁下帝玺前往邺城迎甄洛为后,而甄洛则写下一篇辞后奏表,短短数十字,婉转有深意:

妾闻先代之兴,所以飨国久长,垂祚后嗣,无不由后妃焉。故必审选其人,以兴内教。令践阼之初,诚宜登进贤淑,统理六宫。妾自省愚陋,不任粢盛之事,加以寝疾,敢守微志。

不知这封奏章究竟是甄洛看清了曹丕心思,还是迫于曹丕的要挟,总之,她以自己的文采向曹丕表明了态度。

邺城深宫,甄洛独坐镜前,无心梳妆,却凝望着一支精致的点翠宝簪。爱情是不公平的,爱得深的那一个,注定要伤得深。

昔日恩爱之际,甄洛于宫室中养了一条口含赤珠的绿色灵蛇,并每日从其盘曲卷绕的姿态中获取灵感来盘得新奇的发式,将其称作“灵蛇髻”,引来诸女纷纷仿效。

虽然,曹操崇尚俭朴,家中女眷皆朴素装扮,但曹丕依旧悄悄为她寻来这支点翠宝簪,取翠鸟羽毛,点缀珠宝,如一抹碧水,一方湛蓝,那静谧的天渊色,含蓄而张扬,细腻而灵动,低调而高贵。

只可惜,累丝、点翠、镶宝,虽然华丽无边,但一转身,却繁花落尽,满地尘霜。

情深意重又如何,终归是,情到浓时情转薄。

自己便如同这翠羽,那一点翠色,是鸟儿的灵动与魂魄,有翠是凤,无翠凤栖,点上的翠色,终有黯淡失彩的那一天,那一刻,往日的流光溢彩便成为失色的雉尾。

正如同那乐府《古艳歌》所吟唱的: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