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从威斯敏斯特学校的内庭进去的,穿过一道低矮的有着弧顶的长廊,感觉像是在隧道里。周围是厚厚的墙壁,墙上的小孔透出丝丝光线,这里反而显得更加幽暗了。穿过这道长廊,我可以远远地望见前方的拱廊,一个上了年纪的教堂司事,身着黑色长袍,正从阴影里走过,那模样就像是一个刚刚从附近墓中爬出来的幽灵。这条路正是古修道院的遗址,景色分外凄凉,我的思绪因此陷入了庄严的沉思默想之中。这条道路一如既往地寂静,与世隔绝。灰色的墙壁因为受到潮湿空气的侵蚀,早已褪了色,而且由于年代久远,也逐渐呈现出衰败的迹象。墙壁上覆盖了一层灰白的苔衣,让人无法辨认清楚上面的碑文、骷髅像和各种丧葬的标志。弧顶上本来雕刻有华丽富贵的花纹,如今早已不见那些斧凿的痕迹;当年拱石顶上枝繁叶茂的玫瑰花也不见了昔日的风采。这里所有的事物都刻上了岁月的痕迹,然而就是在这样的颓废之中,依然有一种让人怦然心动、欢喜愉悦的感觉。
一道金秋的阳光从拱廊的广场上空倾泻下来,照耀着中间稀稀拉拉的小草,也给拱廊的一角披上一层微暗的光线。从拱廊中间抬头远望,可以看见一小片蓝天或时而飘过的白云,还有那铺满了金子般阳光的塔尖正笔直地向蓝天延伸。
我缓缓地走在拱廊上,时而思索着这融合了辉煌与颓败的景象,时而又力求辨析我脚下墓石上的碑文。这时,三座雕塑工艺粗糙的浮像吸引了我的目光,经过几代人在上面来来回回的行走,它们几乎很难辨认清楚了。这是这座寺院早期三位住持的浮雕像,上面的墓志铭已经全被磨掉了,只剩下三个名字——很明显这也是经过后人重新修整的。(泰里斯住持,1082年;吉斯勃塔斯?克里斯宾诺斯住持,1114年;劳伦修斯住持,1176年)我在这里停留片刻,默默地看着这些残缺不全的古人遗迹。它们就像几艘抛了锚的破船,停靠在悠悠岁月的岸边,唯一能说给人们听的就是这几个人曾经活着,而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它们所蕴涵的道德意义,不过是告诫那些企图死后还想受人敬仰的人,要依靠墓志铭得以永生简直是痴心妄想。
再过些时日,甚至连这些模糊不清的记录都将消失,而所谓的纪念碑也不再是什么纪念物了。就在我俯视这些墓碑时,突然被大寺的钟声唤醒,钟声在墙壁之间回荡,刹那间整个拱廊都产生了共鸣。从坟墓里传出来的钟声,真是让人不寒而栗,它向人们提示时光的消逝,好似巨大的浪潮,不断地把我们推向坟墓。我继续向前走,到了一扇通向大寺里面的拱门前。走进大门,只见在拱门的衬托下,里面的建筑物显得更加雄伟壮丽。我瞪大了双眼,看着那一根根巨大的圆柱,圆柱上横架着一根根拱梁,它们那么高,真让人惊叹不已。站在柱脚下,人们不禁会想到,与人类的建筑比起来,人类自己是如此渺小。这座空旷幽暗的大寺,顿时让人产生一种神秘的敬畏之情。我们小心谨慎地走过,生怕打破了墓地的肃静;而每当四周的墙壁传出脚步声时,坟墓间也作出了低沉的回应,我们更加深刻地感受到四周的宁静,只是此时的宁静已被我们破坏了。
也许是寺院本身庄严肃穆的气氛压抑着游客的心灵,我们大家都肃然起敬,并且压低了所有的声音。我们感觉周身都被古代伟人的遗骸包围着,他们的丰功伟绩载满史册,声名遍誉世界。
但是,想到人类所谓的宏伟抱负到头来不过是虚幻一场,我不禁要嘲笑他们:如今这些英雄七零八落地挤在这尘土之中,想当初他们在世时,整个帝国都不曾让他们满足,而死后只是在这个吝啬的地方一个阴暗的角落,分得了一点点贫瘠的土地。过去,他们试图让人们永远铭记他们的名字,并世世代代瞻仰他们,如今人们却在他们的坟墓上想方设法地雕刻出各种形状和花纹——而这么做只是为了吸引游客们不经意瞥来的目光,免得人们过不了几年就把他们显赫一时的名字抛到脑后了。
……
我仍然顺着这条路走过一座座坟墓、一所所礼拜堂。天色慢慢地暗了下来,从远处传来的游客的脚步声也越来越稀少了。动听的铃声提醒着人们晚祷的时间到了,我远远就能看见唱诗班的人们穿着白色的法衣穿过走廊纷纷就位。我站在亨利七世礼拜堂的入口处,走过大堂前的几层台阶,然后穿过一道昏暗却雄伟的长拱门。巨大的铜门上雕满了精细华丽的花纹,门上的铰链发出沉重的响声,一副傲气十足的样子,似乎是不让这些凡夫俗子进入这最豪华的灵堂。
进入大堂内,里面华丽的建筑和精美的雕刻简直让人目不暇接。墙上每一个地方都布满了精巧的装饰,里面镶嵌着雕花窗格,拼成一座座壁龛,其中塞满了圣人和殉难者的雕像。炉火纯青的雕凿技术把石头雕刻得几乎看不出它本来的重量和密度,像被施了魔法似的吊在半空中。还有那屋顶,装饰着无比精巧美丽的花纹,好像是一张牢不可破的蛛网那样悬在半空中。
在礼拜堂的两侧,设有巴斯武士高大的坐席,它们全部用橡木雕凿得富贵华丽,上面还有哥特式建筑的怪异装饰。武士的头盔、绶带和佩剑被摆放在坐席的顶端。在这些物品的上方悬挂着武士的旗帜,上面装饰着纹章,这些金色、紫色和大红色耀眼夺目,与精雕细凿的灰暗屋顶形成鲜明的对比。在这个宏伟大厅的正中间,就是这座陵墓的主人——亨利七世的坟墓,他和皇后的雕像躺在一块豪华的墓石上,周围环绕着铸炼精细的黄铜栅栏。
这种奢华瑰丽的气氛,却让人有种阴沉压抑的感觉:这是一个混合了坟墓和战利品的怪异场合,这些标志象征着朝气蓬勃和雄心壮志,如今却被摆放在满是灰尘和被人遗忘的纪念物中间,而所有的一切最终也会消逝在这些尘埃和遗忘之中。走在这个曾经热闹繁华而如今孤寂苍凉的地方,心中涌起一种无法言说的落寞感受。环视周围武士和他们的侍从们空空如也的座位,看着飘扬在他们面前的一排排布满了灰尘却依然锦绣华丽的军旗,我不禁想象昔日的盛况:全国上下的英雄和美人都云集在这宽敞明亮的大厅里,这里因为有了这些珠光宝气的仕女和英武的武士行列而璀璨生辉;不绝于耳的脚步声和赞扬声在整个大厅回荡。而这一切突然就消失不见了,重新恢复到这死气沉沉的寂静,除了偶尔几声小鸟的鸣叫。连鸟儿都驻扎在这所礼拜堂,并把它们的巢穴建造在梁柱之间——由此可见,这里是多么的荒凉和寂寞。
我读着旗子上刺绣的人名,这些人曾经被派驻到各个地方,有的远渡重洋,有的征战他乡,有的在宫廷与内阁的阴谋中纠缠,但他们有个共同的愿望——使自己的名声在这所阴暗的墓堂中得到更多的表彰——也就是一块阴郁的纪念碑。
在礼拜堂的两侧设有小型的侧堂——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明示这座墓地的平等观念:它把压迫者和被压迫者放在同一个地位,让世代夙敌的遗骸相聚在一起。其中的一个侧堂是那位傲慢的伊丽莎白之墓,而另外一个则是那可爱又可怜的被她杀死了的玛丽之墓。对于后者,每一天里的每个时刻都会有人来悲怜叹息她凄惨的命运,在这声声叹息中也包含了对前者的愤怒。于是,在伊丽莎白墓周围的墙壁上,就经常回荡着人们同情玛丽的声音。
一种怪异阴郁的气氛笼罩在埋葬着玛丽的那个侧堂之上。阳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照射进来,一切都是这么幽暗,大部分地方都被黑暗的阴影笼罩着,岁月和气候在墙壁上留下了痕迹。一座玛丽的大理石雕像躺在碑石上面,四周的铁栅栏锈迹斑斑,上面还雕刻着她的国徽——苏格兰的蓟花。我已经走得有点儿累了,于是坐在纪念碑下歇息,脑海里便不由自主地想起玛丽坎坷不幸的一生。
教堂里零零落落的脚步声渐渐地消失了,我的耳边偶尔传来远处修士们的晚祷声和唱诗班轻柔的应答声。当所有这些声音都平息后,整个教堂也沉静下来。平静、荒凉和幽暗慢慢地靠近,使人们对这个地方产生了一种更加深邃和庄严的感情。
在寂静的墓地里没有说话的声音,
没有朋友们轻快的脚步声,没有情侣们呼唤的声音,
也没有细心的父亲忠诚的告诫——什么都听不到,
因为一切都是虚无,一切都被遗忘,
只有尘土和无际的黑暗。
记忆填空
1. It is almost startling to hear this__ of departed time sounding among the tombs, and telling the lapse of the__ , which, like a billow, has rolled us onward towards the__ .
2.__ impresses the mind with a__ feeling of loneliness than to tread the silent and deserted scene of former throng and pageant.
3. I could only__ , now and__ , the distant voice of the priest repeating the evening service, and the faint responses of the choir, these paused for a time, and all was__ .
佳句翻译
1. 我跨进门槛,似乎一脚迈进了古老的年代,将自己融入久远之前的夜色中。
译__________________
2. 进入大堂内,里面华丽的建筑和精美的雕刻简直让人目不暇接。
译__________________
3. 而这一切突然就消失不见了,重新恢复到这死气沉沉的寂静,除了偶尔几声小鸟的鸣叫。
译__________________
短语应用
1. ...which brings down the oppressor to a level with the oppressed...
bring down:拿下,打落,使倒下,(使)减少
造__________________
2. A peculiar melancholy reigns over the aisle where Mary lies buried.
reign over:统治,盛行
造__________________
八月
August
查尔斯·狄更斯 / Charles Dickens
查尔斯·狄更斯(1812—1870),英国著名散文家、小说家。早年以“Boz”的笔名在报章杂志上发表作品,文章深刻探讨社会病态、道德沦落等现象。狄更斯一生创作了大量的作品,除了小说以外,他在散文、游记、诗歌等各种体裁上均有涉猎,但成就最高的还是长篇小说。其代表作有《双城记》《匹克威克外传》《大卫?科波菲尔》《荒凉山庄》《艰难时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