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徐悲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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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在北京初露头角

徐悲鸿回到上海后,立即来到辛家花园拜访康有为。康有为对他的归来表示高兴,并感谢他送来的礼物。

康有为看到他们带回来很多美术印刷品,极为赞赏:“你们很有见识,我们要学习外国的好东西,不论是东洋的,还是西洋的。”

徐悲鸿说起自己想到法国学习、考察的愿望。康有为以为:“欧洲正有战事,不妨先去北平,那里是中国文化古都,对绘画事业大有好处,也可借机做些准备,待战事一停,即可奔赴欧洲深造。”

康有为挥毫写下“以壮行色”四个大字赠送徐悲鸿,并让他带去几封信,托朋友们多多关照徐悲鸿。徐悲鸿和蒋碧薇踏上了北上的旅程。

1917年12月,徐悲鸿和蒋碧薇搭上从上海到塘沽的轮船。为了节省路费,徐悲鸿在上海买的是三等舱的船票。

乘坐三等舱的大都是穷苦大众和落魄的知识分子等,在贫困和流浪中长大的徐悲鸿对此是处之泰然的,因为他的生活向来很简朴,而且,很愿意和下层社会接触,他对劳动人民有着深厚的同情。

但是,对出身于家境比较富裕的蒋碧薇来说,和这些下层社会的劳动人民相处,而且住在一个舱房里,使她觉得难堪、有失体面,心里十分委屈。

她又一次感到,徐悲鸿只爱艺术,并不爱她。她不能理解,为什么徐悲鸿能拿数以百计的钱去购买艺术品,却不愿拿几十元替她买一张头等舱的船票;生活中的阴影继续在她的心里扩大、加深,使她感到无限的悲伤和哀怨,以致一路上很少主动和徐悲鸿说话。

经过几天的颠簸,他们来到了北京。

徐悲鸿先住在东城方巾巷。他安顿好妻子,就带着康有为的亲笔信和自己的几幅作品去拜见罗瘿公。

罗瘿公是康有为的大弟子,在北京颇有名气。罗瘿公看了悲鸿的作品,非常惊喜,当即给教育部长傅增湘写了一封措辞恳切的推荐信,盛赞徐悲鸿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希望教育部在派遣出国留学生时,能让徐悲鸿去法国深造。

傅增湘先生是四川人,中等身材,体态瘦削,是个读书人,有藏书的癖好,态度平易近人。

第二天,徐悲鸿乘车去教育部找傅增湘先生。傅增湘看到罗瘿公的推荐信后,面带微笑地对悲鸿说:“能不能看一看你的作品?”

于是,徐悲鸿又将自己的素描、水彩和中国画多幅,送到了教育部。几天后,他再去见傅增湘先生,颇受夸奖。傅增湘确认徐悲鸿是一位很有发展前途的青年画家,热情地对悲鸿说:“可惜现在欧战未停,你可稍稍等待。如果将来派留学生去法国,一定不会遗忘你。”

这使徐悲鸿感到这位教育部长很诚恳,似乎没有官场交际的那种虚伪和托词,心里十分感动。

在北京等待留学的日子里,徐悲鸿结识了华林。这个身材高大的青年,在北京文化界很活跃,常为北京的报刊撰写文章,文笔很锋利。他尚未结婚,单身一人租住了东城方巾巷一所四合院内三间厢房,徐悲鸿便向他分租一半居住,成为紧邻。

经华林介绍,徐悲鸿拜访了蔡元培。蔡元培是北京大学的校长,也是一位很重人才的前辈。

蔡元培先生早先看到过徐悲鸿的一幅奔马图,很为欣赏。他对朋友们说:“徐悲鸿此人才气横溢,在振兴中华的事业中,依我看来,他自己就是一匹势不可当的千里马。”

蔡元培没有想到,在罗瘿公的陪同下,徐悲鸿叩门来拜望他了。

蔡元培顿时大喜,把他们让进客厅,做上宾招待。谈话间,蔡元培兴致盎然,问道:“徐先生,你笔下的奔马,很鼓舞人的斗志,你为何对画马这么有兴趣呢?”

“蔡先生,你真是太过奖了。我的画还很不成熟,以后还要请蔡先生多指教。”

徐悲鸿说:“马是农民的重要工具,与人们的生产、生活有着密切的关系,并且马是勇往直前的象征。”

蔡元培手托下颌,频频点头。

北京大学没有美术系,但向来重视人才的蔡元培,专门设立了一个画法研究会,特地聘请徐悲鸿担任导师。

北京是一座有着几千年灿烂文化的古都,红色的宫墙、雄伟的宫殿、高大的松柏,都强烈震撼着徐悲鸿的心灵。

徐悲鸿在研究会指导别人作画的同时,经常出入故宫和一些收藏家的门庭,大量观赏中国古代绘画珍品,饱览历代名家真迹,并精心研读古代许多名家的国画论著。

他徜徉在北京街头,用心去感受劳动人民智慧的光芒,吮吸中国古代文化的气息。在故宫博物院,悲鸿看到了大量的古代文物,如古代绘画、陶瓷、青铜器、玉器等,开阔了他的眼界,提高了他的欣赏水平。

徐悲鸿在北京大学工作后,除指导画法研究会的学生作画外,还给他们讲授绘画理论。

当时,北京的知识界十分活跃。《新青年》、《每周评论》等进步刊物,对封建思想展开猛烈的抨击,传播着民主主义的思想和文化。徐悲鸿受到深刻的影响。

画家陈师曾那时也在北京大学画法研究会任导师,他常和徐悲鸿一起谈画论诗,有时,也一同去故宫博物院欣赏那些优秀的古代绘画。有一次,他俩站在宋代画家范宽的杰作《溪山行旅图》前,不禁为之神往。第二天,徐悲鸿又特意将画法研究会的学生们带来。

徐悲鸿指着范宽的《溪山行旅图》说:“宋代的画家都是刻意写实的,但极重神似。范宽居大华,经常见到雄峻的高山,所以他画的多是重峦叠嶂,而董源住在江南,所画的多是平原景色。这都是由于师法造化,所以能画出真情实景,予人以亲切之感。”

徐悲鸿兴致勃勃地接下去说:“我觉得唐代的一些画家,如吴道子、曹霸、王维,他们的作品虽然没有流传下来,但一定是美妙无比的,因为当时的人们那样称颂他们。例如杜甫称赞曹霸画的马‘一洗万古凡马空’;苏东坡称赞王维‘吾于维也敛在无间言’;至于吴道子,苏东坡尊之为‘画圣’。王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那样的画卷一定能使人陶醉。至于李思训、阎立本的手迹,尚能考见,使人觉得真气逸出,雍容华妙。稍后,周访的仕女图,也是罕见的高手之作。”

徐悲鸿如数家珍似的谈论着,眉宇间浮现出一片真诚的喜悦。

学生们被他精辟的论述感染了,一个个情绪饱满,眼里闪着激动的光芒。

转眼到了夏天。北京的白蛉子特别多,这种小如芥末的飞虫,咬人奇痒。在方巾巷狭窄庭院居住的悲鸿深以为苦。幸好这一年暑假,北京大学组织教师和学生去香山避暑,徐悲鸿便报名参加了。

香山公园是一个面积有160公顷的天然公园,最高处海拔557米。旁边的碧云寺依山建筑,层层上升,有描金彩画的亭台塔院,又有汉白玉的石台和雕栏,周围古木参天,门前流水泥漏,优雅别致,宛如仙境。

香山原有香山寺,建于1186年,元明两代都曾修建,清代还在这里建筑了行宫。但英法联军和八国联军先后抢掠焚烧,大部分建筑都已变成废墟。

徐悲鸿和北大的师生们在这里游览凭吊,深感国家的衰败。徐悲鸿伫立在残垣断壁之中,胸怀激荡,忧国忧民之情油然而生。

夏日的香山,郁郁葱葱,峰峦叠嶂,寺庙隐在深山中,重门叠户,曲径通幽。

徐悲鸿置身于苍松翠柏中,感其意,动其情,创作了《西山古松柏》、《晴岗翠嶂》等画。他除了画画、教画,还利用空闲时间观赏了许多古代名作,如明代边文进、孙隆、台纪的双钩着色画;明代林良、徐渭及清末朱耷的水墨写意画;清代恽寿平的没骨画;唐代韩干、曹霸,宋代李公麟,元代赵孟的马;还有各种小品,像边寿民的芦雁,杨晋的牛,赵兼善的虎,尹野的驴,吴道子、任伯年的人物,以及高凤翱的左手画,高其佩的指画等。名家大师的手笔,使徐悲鸿受益匪浅,他感到,自己的眼界开阔了,自己的艺术知识丰富了。

香山归来,徐悲鸿的创作热情越来越高,对于名家之作,他潜心研究,仔细揣摩,尽力收藏。他把名作的画理、画法进行综合归纳,结合自己的创作体会,加以创新,走自己的写实主义道路。

徐悲鸿学画从不满足,且处处留心。

一天,徐悲鸿在朋友家看到一把扇子,不由得伸手拿起:“好,虽也是红花绿叶,却做到立意新、构图新、笔墨技法新,堪称天下第一!”

徐悲鸿对他看重的事物,总是极力推崇,不惜褒奖之词,“天下第一”是他的口头禅。朋友说:“白石这幅画确实技法惊人。”

徐悲鸿也赞叹道:“这才是真正的艺术大师,南吴(昌硕)北齐(白石)可以媲美。”

“怎奈画坛腐败,像齐白石这样出身卑微的艺术家,画得再好,一些人还是看不起他。”徐悲鸿愤愤地说,“我要是艺术大学校长,非聘请他为教授不可!”

当时正是五四运动的前夕,俄国十月革命已经成功,但欧战尚未结束。许多爱国的知识分子都系心于国家的安危。

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采取“兼容并包,思想自由”的办学方针,不仅使北京大学成为学术研究的中心,也使北京大学成为刚刚兴起的新文化运动的摇篮。

陈独秀、李大钊、鲁迅等人的文章和讲演,成为人们谈论的中心。

新文化运动强烈地冲击着当时的知识分子,徐悲鸿也受到影响。他和北大的一些教师们常三五成群地坐在碧云寺的台阶上,讨论救国救民之道,也谈论各自的抱负。虽然他们还没有透彻理解和接受马列主义,却接受了“民主与科学”的口号,希望它们可以救中国。

1918年12月的一个午后,徐悲鸿打开一期刚出版的《新青年》杂志。顺着目录提示,翻到署名鲁迅的一篇文章,兴致勃勃地看起来。

对鲁迅的名字,他并不生疏,因为他读过,也很喜欢鲁迅的文章,特别欣赏鲁迅充满激情、言辞犀利的独特风格。今天,他看到鲁迅的小说《狂人日记》,不由得念出声来:“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吃人’……将来容不得吃人的人,活在世上。”

读到此,徐悲鸿不禁拍案叫绝。

说来也巧,过了一些日子,徐悲鸿收到了北京大学教授刘半农的请帖,邀请他于1918年12月22日晚,到东安市场中兴荣楼与鲁迅先生聚会。

徐悲鸿高兴极了,盼着这一天快快到来。12月22日是星期天,晚饭后,徐悲鸿穿上棉袍出了门。外面冷风刺骨,路上行人稀少,路边不时有乞丐向他讨钱。

一个瘦弱的老太太领着两个孩子,请求徐悲鸿给一点施舍,让他们吃上一顿饱饭。徐悲鸿望着那一老两少孤苦伶仃的样子,一种强烈的同情心油然而生。他想到了自己的遭遇,泪水溢满了眼眶。他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围在小一点的孩子的脖子上,又掏出一些钱来,放在老太太手里。

老太太连连道谢。徐悲鸿不忍再看他们,疾步向前走去。他边走边想,中国的现实不正是《狂人日记》中描写的那样吗?人吃人,处处充满着险恶、虚伪。

徐悲鸿来到中兴荣楼,刘半农和鲁迅先生已经先到了。徐悲鸿高兴地同鲁迅先生握手问候,随后倾心而谈。他们从上海谈到日本,从中国的过去谈到中国的现在。两人一见如故,各抒情怀。他们针对时弊,抨击其腐败,嘲讥当权者;而对艺术的发展,则感悟至深,提倡创新、改革。

他们海阔天空,谈上海,谈东京,谈过去,谈现在,谈文学,谈绘画,时而激动,时而愤恨,有时痛感民间疾苦,有时讥刺当权之流。鲁迅吐出一口烟说:“你这画画的和我这做文章的,都是用笔作战的战士。太伟大的变革,我们是无力表现的,不过,我从来是不悲观的。我们即便不能表现它的全部,也可以表现它的一角!”

徐悲鸿连连点头,表示赞同,他说:“关于作画,我有一个体会,倘若不去表现人民大众的思想情绪,只是关起门来照着芥子园画谱和‘四王’的模式作画,那是比较容易办到的。但这样的画,不管你画得多么细腻,多么好看,也没什么意思。然而,要想冲破‘四王’,反映社会现实,实在是难啊!”

“是艰难,”鲁迅点头表示赞同,接着他加重语气说,“不过战士是不怕艰难的。地上本来没有路,人走得多了也就成了路。所以,我们要用手中的笔,开辟出一条路来!而你的画就已经冲破了‘四王’的束缚;路已经在你的脚下展现出来了。”

鲁迅有些激动,他接着说:“十月革命后,我看到了新世纪的曙光,决心打破沉默,为新世纪的到来呐喊!”

与鲁迅的这次相会,对徐悲鸿无论是在思想上,还是在艺术上,都有很大帮助。作为一个青年画家,他立志要把自己的命运同祖国的命运联系在一起,为中国的强大,为民族的自尊,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北平比起上海来,人们更为喜爱京戏,罗瘿公就是个京戏迷。徐悲鸿本来就对京戏表演艺术十分赞赏,一到北平,机会甚多,两人便经常出入戏院。

当时,罗瘿公为了宣扬程砚秋的艺术,每逢程砚秋演出,他就将戏院的前几排座位都包下来,买了票请朋友们去看戏。罗瘿公爱重程砚秋的才华,亲自教程砚秋书法和诗词歌赋,亲自为程砚秋编写剧本,教程砚秋熟悉剧本的内容和人物性格。

后来,罗瘿公又助他拜梅兰芳为师。他那份扶持人才的热心,确实感人肺腑。如果没有罗瘿公的爱护和栽培,程砚秋的才华很可能永远被淹没在旧社会的污泥浊水中。

徐悲鸿被罗瘿公这种爱才和自我牺牲的精神深深感动,也被程砚秋的艺术所吸引,每逢程砚秋演出,他是必到的,成为最热情的观众之一。

他对京剧的浓厚兴趣,就从这时开始,渐渐地,他自己也能唱些段落了。但是,蒋碧薇却对此产生了反感,她既不愿和徐悲鸿一起去看戏,又不愿一人独坐家中。

蒋碧薇不愿去剧院,徐悲鸿却坚持要去。他常说:“京戏同国画一样,是中华民族优秀的文化艺术,要真正弄通中国绘画艺术,京戏能不看吗?”

见蒋碧薇还不情愿去,他又说:“绘画讲究笔断意不断,京戏则讲究声断气不断。梅兰芳先生说得好,他从欣赏国画中,体会出舞台的身段,正如古人从舞剑中体会出狂草笔法一样,可见艺术之间,有相同相通之处,是相得益彰的。”

徐悲鸿缓和语气劝道:“尽管你兴趣不大,我还是劝你去看看梅兰芳的《天女散花》,不能不看啊,对你学音乐、写字,甚至吹箫都会有启示。”

然而,蒋碧薇却带着不满的口气嘲讽说:“罗瘿公捧程砚秋,这说明什么呢?只不过说明文人无行罢了!”

徐悲鸿惊讶地望着妻子:“你怎么能这样说?”

“为什么不能这样说?罗瘿公为了捧程砚秋,把家都搅得乱七八糟了,这还不够,他还想搅到别人家里来!”

徐悲鸿耐心地说:“罗瘿公是真正爱重程砚秋的才华,这和无聊的文人寻欢作乐不一样。他是在培植一颗艺术明珠,培养一位有才华的京剧艺术家,使中国京剧后继有人。”

“艺术!艺术家!看你说得多么冠冕堂皇!”蒋碧薇愤愤地说,“你不过是参加捧戏子罢了!”

徐悲鸿难过地感到有什么东西横亘在他们之间,感到在对待艺术和艺术家的态度上,他们有着多么令人难以置信的距离。

梅兰芳的《天女散花》首场演出,轰动了整个北平。一些戏迷大为兴奋,徐悲鸿和罗瘿公更不用说。一天罗瘿公来到徐悲鸿家,让他为梅兰芳画一幅像。

其实,在徐悲鸿初次见到梅兰芳时,梅先生就曾表示,很希望得到徐先生的一幅墨迹。徐悲鸿因没考虑好画什么,故一直没动笔。今天,要求重提,他觉得应该动笔了,他经过一番思考,决定为梅兰芳作一幅《天女散花图》,第二天便投入了创作。

徐悲鸿先到戏院,速写梅兰芳舞台演出形象。接着又到梅兰芳家里拜访。梅兰芳按照徐悲鸿的要求,拿出很多戏装、头饰、剧照等让他观看。他也趁此机会,细细端详梅兰芳的相貌特征,并翻开随身携带的本本,当场勾画出一张又一张速写。

徐悲鸿一旦动笔,几天连续,《天女散花图》一气呵成。这是一帧立轴,长约4尺。画成之后,又在画上题写小诗一首:“花落纷纷下,人凡宁不迷。庄严菩萨相,妙丽藐神姿。”题款是:“戊午暮春为畹华写其风流曼妙,天女散花之影,江南徐悲鸿。”

在这幅中国画上,既有西洋画的写生技法,又有中国画的线条和勾勒,使婉丽多姿的天女栩栩如生。

罗瘿公看后,赞不绝口:“妙笔,妙笔!徐先生真是名不虚传的大师,落笔有神,貌似神似,可称得上是传世之作!”他欣然提笔,在画面上题诗一首:

后人欲识梅郎面,

无术灵方可驻颜。

不有徐生传妙笔,

焉知天女在人间。

这幅画由罗瘿公送给了梅兰芳。梅先生如获至宝,欣喜异常,立刻挂在了客厅里,以供来人欣赏。

梅兰芳的《天女散花》引起轰动,徐悲鸿的《天女散花图》也因其栩栩如生、形神兼备,而赢得人们交口称赞,传颂一时。

有一位显赫人物在梅兰芳家看到了《天女散花图》,便朝思暮想,怎样请徐悲鸿为自己画一张像。可他身居要职,不愿登门求画,一怕有失身份,二怕遭到拒绝,想来想去,终于有了主意:宴请徐悲鸿,席间提出请求。

不多天,徐悲鸿果然收到大人物送来的精致请柬,他本想推辞,怎奈蒋碧薇一味催促,他只好作了让步。

徐悲鸿徒步来到大人物的官衙,随着人流走进客厅。西装革履的先生们和浓妆艳抹的女士们,自有招待员奉承接待,签名留念。而徐悲鸿却被人看作某位先生的随从,被冷落一旁,无人理会。

他觉得也无须去通名报姓,便独自坐到一边的沙发上,听着那些人的高谈阔论。大人物这时出现在客厅里,对客人或抱拳,或握手,只见他踌躇满志,至尊至贵,一些客人也极力奉迎。忽然,他发问道:“嗯,徐悲鸿怎么还没到?”

这时,梅兰芳先生走进客厅。客厅里的人都一起围上去。徐悲鸿也在一边站起来。梅兰芳一眼就看见了悲鸿,径直走到悲鸿面前,热情地说:“徐先生早到了。怎么您在这……”

大人物一愣,不解地望着梅兰芳:“梅先生,这位是……”

梅兰芳惊讶地说:“怎么,你还不认识?他就是画法研究会的导师徐悲鸿啊!”

那位大人物恍然大悟,连连道歉:“失礼,失礼!”

徐悲鸿客气地对大人物说:“我本不是来赴宴的,而是对你的盛情表示感谢的。今天家里还有朋友在等我,就不能参加宴会了,请多多包涵。”他又向梅兰芳道歉:“梅先生,恕我不能陪您,请原谅!”

说完,徐悲鸿与梅兰芳握握手,便走出宴会大厅。

不久,中国教育部开始向欧洲派遣留学生,名单发表后,竟没有徐悲鸿的名字。徐悲鸿怀着非常失望和气愤的心情给傅增湘先生写信,责备他食言,措辞十分尖锐。信寄出去以后,没有回音。徐悲鸿按捺不住,又去见罗瘿公。

罗瘿公叹息地说:“傅增湘部长接到你的信了,他非常生气。”

徐悲鸿仍十分激动地说:“傅增湘先生既然不打算派我留学,当日就不该答应我,如果这是出于寻常人之口,当然可以不计较,但傅先生是位读书人,我原以为他不是敷衍我。”

徐悲鸿没有放弃希望,耐心地等待着。

1918年11月11日,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消息传来,举国欢腾。随后不久,听说中国教育部将继续派遣留学生去欧洲学习。

于是,蔡元培校长写信给傅增湘先生,为徐悲鸿斡旋。傅增湘先生很快复信,表示不食前言。徐悲鸿立即前往教育部,向傅增湘先生致谢。

很多年以后,悲鸿回忆起这段往事,曾慨叹地写道:

我飘零十载,转走千里,求学之难,难至如此。我对黄震之、傅增湘两位先生,是终身感戴其德,而不敢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