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普听了,这才不说这个话题了,端阳正想把中华的事告诉世普,却又听见世普说:“还有一件事,昨天我出去转转,走到新湾贺世元的家时,贺世元叫我进去坐坐。我进去一看,贺世元老两口却是住的一间偏厦小屋,里面黑咕隆咚的,墙壁到处都是裂缝,屋子里一股霉气。我就问他,你老两口怎么住这样的屋?你平房里的屋子呢?贺世元说平房的屋子他儿子贺贵全住着。我问他,你儿子结婚了吗?他说没有。我一听这事就火了,哪有儿子还没结婚,就把父母赶到猪牛圈棚棚里住的道理?我当时没对他们发火,出来又恰好碰到贺贵全从外面回来了。我一见就没好气地把贺贵全训了一顿。我说你自己年纪轻轻住的是金銮殿,父母年老体弱却住着破猪圈,你良心遭狗吃了?你不怕天打雷轰,就不怕法律制裁你吗?你不马上搬出来让父母搬进去,谨防我把你送上法庭!贺贵全听了,答应马上从平房搬出来,让父母搬进去!你过一两天去看看贺贵全搬出来没有。”
世普刚说完,端阳就像忍不住似的笑了起来,说:“老叔,这事说起来话长……”世普看见端阳没把他的话当回事的样子,有些生气了,便打断了端阳的话,沉下了脸说:“我知道你这话的意思了,清官难断家务事是不是?可难断也要断,谁叫你是贺家湾主事的,难道变了泥鳅还怕糊眼睛?不能因为是家务事,村里就放任不管!不正正风气,今后湾里都跟着学,都不孝敬老人了,贺家湾还成啥贺家湾?”
端阳见世普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便马上说:“老叔,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孝敬和不赡养老人的,村里肯定会管!可是世元叔家里并不是贵全不孝敬老人,而是世元叔老两口自己非要住在偏厦房不可……”端阳刚说到这里,世普便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端阳不相信地说:“是吗?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放着好房子不住,去住又黑又湿又四面透风的破屋子?”端阳说:“这是真的,老叔,为这事贵全还来找过我,叫我去劝劝他父母搬回到平房去住,可老两口就是不听。”
世普一听这话,像是有些放不下脸面地说:“这么说来,他贺贵全还是一个大孝子了?我跟你说,你可不能给村里这些不良风气打掩护!助纣为虐,只能使社会风气更坏,这个道理难道你还不明白?”端阳说:“老叔,我真的不是在给贵全打掩护!老叔出去了这么多年,可能对湾里的情况还不十分了解。世元叔一共生了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这你是晓得的。原先世元叔家境一直很好,是新湾最早扒了瓦房建平房的人。一溜五大间平房,原来准备住几年,慢慢积攒材料再在平房顶上加盖两层,两个儿子各住一层,老两口自己住一层。可没料到,那年小女儿贺兴亚在家里烧火做早饭时,外面猪在菜地里啃菜,她跑出去赶猪时,灶膛里的火不慎滚出来引燃了地下的柴草。那正是热天收了小春粮食的时候,屋子里到处都堆着柴草,没一时,整个房子便被火海吞噬了。等湾里的人发现跑来救火时,家里粮食、衣服,为修楼房准备好的全部木料,什么东西都烧尽了……”世普听到这里,便说:“世元家里失火的事,我听你佳兰婶来给我说过!”端阳说:“这一把火烧过后,世元叔家别说建楼房,连立身之地也没有了,还是借贺国银两间破房子把一家人安顿下来。老叔你想,一个庄稼人,被一把大火把所有的东西烧得干干净净,又莫得外援,就那么容易翻得了身么?从此世元叔家就败了下来。过了两年,老大贵祥该讨婆娘了,看了几个女娃儿,人家一看他家连房子都没有,话都不答一句就拜拜了。后来贵祥便倒插门,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两个女儿兴书和兴亚倒是不愁嫁,很快放了人户嫁了人。兴书和兴亚两个女儿放的人户家境倒好,贵全又出去打了十来年工,挣了一点钱,兴书和兴亚又分别支持了娘屋一点钱,世元叔又向三亲六戚借了一点钱,才好不容易又修了现在这两间平房……”
世普听到这里,又说:“听你说的意思我算明白了,是不是因为修这房子,主要是贺贵全打工挣来的钱,所以他就觉得自己该住在平房里?”端阳听了又急忙说:“也不是这个原因,老叔!”世普有些疑惑地停顿了一下,才追着端阳问:“那是啥原因?我听说现在农村的年轻人都是这个想法,认为钱主要是自己挣的,所以自己就该享受!”端阳说:“一些年轻人是有这个想法,但贵全不是!你不晓得贵全这个人老实,属于那种用锥子都锥不出屁来的人,只晓得下死力气干活,胆子也小,但对他父母倒是不错的……”世普还是没等端阳话完,便又不相信地说:“不错是不错,就是自己住好房子,让父母住破房子!”
端阳说:“老叔你慢慢听我往下说就明白了。你知道当初世元叔到处借账修这房子的目的是啥?就是想给贵全讨个婆娘!贵全年纪不小了,今年都二十八岁了,可因为家里穷,他人又生得老实,所以一直没有媒人来给贵全提亲。世元叔老两口着急了,生怕贵全讨不到婆娘断了他这房人的后,修这两间平房,就是为了给贵全讨婆娘增添一个重要的筹码……”世普说:“你说的原因我理解,我怎么会不理解呢?农村人都有这样的观念,那就是为儿女来当牛做马。可你还是没有回答我贵全为什么要住好房子这个问题!”端阳说:“我马上就回答你这个问题!房子修好以后,世元叔老两口要贵全搬到平房里住,他们两个住偏厦。贵全不答应,说自己住偏厦。世元叔就对他说:我奔死奔生地修这两间房子,就是为了给你讨婆娘,让你给我传宗接代!住在偏厦房里,你有啥子脸面?以后人家来给介绍婆娘或者带女娃儿来,一看你住在这样一间房里,鬼才会答应你!又说,我和你娘老都老了,也不爱好了,只要冻不死就行,住那样好的房子做啥?你要是真的有孝心,就给我搬进去,早点讨个婆娘给我们生个孙娃抱,那才是大孝子,真孝子!贵全听了还是没答应,老两口就找人来,把自己的东西直接就搬到偏厦屋去了。我去劝他,世元叔反问我说:大侄儿,我问你一句话,你说现在贵全都二十七八了,还没讨婆娘,是他的面子重要,还是我这个老不死的面子重要了?是贵全讨不到婆娘打一辈子光棍重要,还是我们老两口住两年舒适的房子重要?你给我回答出来了,我就搬!老叔,你说我当时怎么回答他?农村中确实有很多老年人住在破房子里,这其中有一部分是因为儿子媳妇不孝,给逼的,有一部分却不是这样,他们主要是替儿女着想,心甘情愿的。世元叔就属于这种情况!”
世普听完端阳的一番话,突然瞪大眼,有些愣住了似的望着远处,半天才回过头看着端阳说:“是不是这样?以后看着世元,我可是要问的!”端阳说:“老叔你尽管问吧,我保证没有半句谎言!”接着又说,“我敢在老叔面前扯谎?”说完,便把中华的事对世普说了一遍。世普一听对方主动撤了诉,沉吟了一会儿便说:“既然对方主动撤了诉,也是好事。不过你还是要告诉中华,不能因为对方撤了诉,便认为自己有理了!要多学法律,不能再像过去那样自己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不然,以后还是会犯法的!”端阳说:“是,老叔,我一定让他吸取教训!”
说完,端阳站起来要走,可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来,又对世普说了刚才看见几个人围着黄葛树测量的事。世普听后想了一想才说:“可能是县林业局保护古树名木的人吧!听说县林业局隔几年,就要对全县的古树名木测量一次呢!”接着又说,“管他们怎样测,反正树长在贺家湾,哪个也拿不走的!”端阳说:“那是,所以当时我也没有理他们!”说完转身就往下走。可还没走到楼梯口,世普又喊住了他,说:“听说国家有个规划,到‘十一五’末,全国的乡级公路必须修成柏油路,村级公路必须修成水泥路!我们这条通村公路,春乾上台时就说修,到现在也没修成。你到乡上马书记那儿问问有没有这个政策,有这个政策的话,就做点工作争取一下!都什么年代了,人家火箭都上天了,我们还是一条机耕道。”端阳说:“好的,老叔,过两天我就到乡上问一问。如果有这个政策的话,还得仰仗老叔的面子呢!老叔一句话,比我们跑多少路都管用,是不是?”说完,这才咚咚地下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