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寒地冻的,出门最是辛苦,大哥让张嫂炖了上好的冰糖翡翠羹,今天就在风阁吃晚饭吧!”
风阁,离我所住的晚轩不远,中间却像是被一堵无形的墙阻隔着,谁也没有穿过这堵墙的意愿。我本以为和大哥达成了共识,今天这样的状况实在让人困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两个“好”哥哥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这场鸿门宴,我可没有半点儿兴趣,正想回绝,孰料大哥抢先道:“小弟,难道连这点儿面子也不肯给么?”
呵呵,这话里的威胁,我自然是听得出来的,想起老头儿交代的“韬光养晦”,那就索性装一回傻,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好,我去。”
不过是一天,这满院的白雪早已经被打扫的人清理干净,靴子踩在还有些滑溜的青石小径上,心里有些百感交集。这条通向风阁的路,望着前面大哥二哥的背影,想着以前所受到的冷眼,此时此刻竟然显得如此漫长……
碎金淡撒,风阁的园里居然种着这许多腊梅,时值隆冬,正是盛放的时候。苍劲有力的枝干,温润耀眼的花瓣,还有那袭人的清香,腊梅在百花凋零的冬天骄傲地怒放着……这正是我最喜欢的花。令人觉得讽刺的是,它们却偏偏出现在这里,在我却步的风阁。无心打量雕梁画柱物品陈设,兴许我这一辈子再不会踏进这个地方,又何必费心?
屋里生着火炉,温暖如春,让穿着披风的我手心有些出汗。餐桌上果然摆着青花瓷盅,下面用热水温着,淡淡的白烟从盖子上的小孔溢出,散发出一种诱人的甜美。透过那白烟,大哥二哥的脸孔似乎也柔和了许多,让我生出一种荒谬的错觉,误以为……他们是真的关心……
微笑着坐在桌边,心突然懒惰了起来,不想分辨这温情背后的“阴谋”,看大哥亲手盛了一碗所谓的冰糖翡翠羹放到我面前。如果,这汤里真的放了毒药,想必我也会喝下去!
冰糖很甜,梅子很酸,舌尖还蔓延过一种奇怪的味道,我从来没有尝过的味道。不可否认,这冰糖翡翠羹真的很好喝,让我有一种停不下来的感觉,一勺一勺喝了个涓滴不剩。舌头轻舔着嘴角,还是意犹未尽……
“来,再喝一碗!”
二哥的笑是薄薄的一层,浅浅地敷在脸上,像是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我选择没有看到,接过这第二碗。
大概是炉火太旺的缘故,我突然觉得有些热,脸颊想必已是红通通一片,很想出去透透气。按耐着这种冲动,身子却突然变得不听使唤,每一滴血都在膨胀,最后整个人也变得轻飘飘的,不自觉的开始傻笑。
“大哥,二哥,你们不要动来动去……”
舌头,变得僵硬,连说话也不再伶俐,两个人影变成四个,糟糕,以后要被这么多哥哥欺负……
沐家兄弟对视一眼,大功告成……
“小弟,今天早上,若辰为什么会摔倒?”
沐若风首先开始发问,这个时候说的话应该都是真的,小弟的酒量真的很差啊,也可能是冰糖翡翠羹里的酒放太多了……
“他踩到地上的石子,滑倒了。”
沐若辰是踩到地上的石子滑倒了,只是,那石子是有人故意丢的。
眼前所有东西都在晃动,我试图抓住桌子,还要分神回答问题,实在是很烦!因此,怎么简单就怎么答啦!
“是你做的吧?”
沐若阳诱哄的语气很轻柔,如果真的是四弟做的,那他真的是很聪明,也可以开始配他们两个玩游戏了……
“才不是,不是我。”
强烈的抗议,才不是我,石子是百虎丢的,虽然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沐若风和沐若辰眼神再次交汇,难道这次真的是巧合?或许,真的是他们猜错,再怎么聪明,小弟也不过是个五岁多的孩子。
没有焦点的注视,眼前的两个人为什么这么像那两个大坏蛋?可是,他们怎么可能会对我笑的这么温柔?假人,一定是假人,嘻嘻……
从板凳上跳下来,差点儿没跌倒,摇摇晃晃走到假人沐若风面前,我抬脚踹了过去,嘴里嘟囔着:“坏蛋,让你欺负我……”
一脚不够,再踹一脚,扯着他的衣服,我把以前的积怨全都发泄出来。
“小弟,你喝醉了……”
沐若阳过来,试图把八脚章鱼从大哥身上拉开。没有料到的是……
“骗人,我又没有喝酒,怎么会醉?”
这个人,很像我二哥唉,扑过去抓住他的手,我狠命地在手背咬了一口,耳边传来惨叫声……我嘴边的笑容更加扩大,这个假人真的很像啊!像小狗儿一样咬着不放,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再补上两脚,太痛快了!
宁静的夜晚,风阁里的惨叫声此起彼伏,闻讯赶来的爹娘在闻到我身上的酒味时,对两个狼狈无以招架的哥哥只说了两个字……“活该!”
很长时间,他们两个都在思考一个问题……我到底是真的发酒疯,还是藉机报复?
很可惜,这个连我自己也不清楚,只是从那之后再没人肯给我酒喝,因为他们的四少发起酒疯来实在是可怕。
六岁,娘请来了教书夫子,在江南城享有盛名,是从京城返乡的老学究,名为赵彦昌。传说他门下曾经出过四个进士三个举人,对于收徒非常的挑剔。可是,听姚春说,那赵老夫子一听说是沐家的四少爷,便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赵夫子满头银发约莫有六七十年纪,精神却好的很,很有些激动地指着我道:“你就是沐家四少?当初公子出生的时候,霞光艳照,有相师断言此子必定非同一般……”
“是。”
懒洋洋地应了一个字,这对于我来说并非什么光荣的事迹,那个时候我不过是个婴孩,什么样的奇异景象都看不到。就算是看到了,也不过是当作偶发的天象,这和我聪明与否又有什么关系?
“晚儿……”
娘瞪了我一眼,有些不满我的态度,生怕赵夫子甩袖离去。读书人向来清高自傲,容不得人半点儿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