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宇文叙的家,客厅里只有程赫一个人,他趴在电脑桌前睡着了,我关门的声音不当心吵醒了他,他睡眼惺忪地起身到卫生间里给我拿了毛巾,我这才发现我头上的雪已经融化成了水,头发全都湿答答的。
“要不要洗个澡?”程赫问我。
我点点头,“嗯。”程赫转身又进去帮我放水,我不好意思地站在门口对他说道:“程赫,我自己来好了。”
“浴室的热水系统有点问题,我怕你不会弄,没事的,你先去客厅里坐一会儿。”
我走到客厅里,偷偷地向宇文叙的房里望去,门缝里漆黑一片,想来也应该是睡了,客厅左侧的鞋柜上放着一张照片,上面是青涩时代的宇文叙和程赫,在淡淡的阳光下,他们笑得很灿烂。
“好了。”程赫从浴室里走出来,我忙放下手里的相框,尴尬地朝他笑笑,他也没说什么,只问我说:“带干净衣服了吗?”
我这才想到那天走的匆忙,根本没有要带换的衣服,程赫似乎从我的反应中看懂了什么,他到房里翻了一件T恤衫给我,“我上次买的,没穿过。你洗了澡穿。”
“程赫……我真的是很麻烦你,谢谢。”对于程赫的好,我从心里感激,程赫温柔地笑笑,说道:“去洗澡吧。”
热水冲刷掉了一天的疲倦,我靠在浴缸上,几乎快要睡着了,脑海里一直很乱,对于宇文叙,我不知道未来等待着我的会是什么,他已经踏入了犯罪的深渊,我这样也等于知情不报,警匪片里不也一直说妨碍司法公正吗?我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不知道这条路该怎么走下去。
洗完澡,把头发吹干后,程赫问我要不要睡他房间,他睡客厅里,我不想再麻烦他了,“不用了,程赫,我睡宇文叙房里。”
“嗯,那你晚上不要再惹怒他了,你也知道,他这几天肯定情绪很差。”
我应了一声,和他道了声“晚安”,便转身走到宇文叙房里,我没有开灯,蹑手蹑脚地摸着墙走到他床边轻轻坐下,外面的月光透过窗帘照进来,趁着月光,我看到宇文叙睡着的安详的脸,此刻的他没有了平日里的戾气,我忍不住用指尖轻轻地触碰了他的脸庞。
“这么没骨气,回来了?”他突然说道,把我吓得不轻,“你……你装睡啊。”
他把床头的等打开,温和的灯光照亮了我们彼此的脸,他看上去很疲倦,下巴上有了一圈淡淡的胡茬,他用手摸了摸我的脸,“还痛吗?”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
“对不起,刚才我冲动了。”
我第一次听到宇文叙和我说对不起,他的眼光很柔和,不像平日里总是充满了阴郁和戾气。他帮我掀开被子,“来睡吧。”
想到昨天晚上的时候,我还是心有余悸,他看我有些犹豫,淡淡地笑了笑,说:“怕我?”
“你还当我是你女朋友吗?”我知道我不该纠结于这个问题上,可是没有得到答案,我心里始终不踏实。
他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他靠在床头,手从床边的柜子上摸到了香烟,点了火抽起来,烟雾缭绕中他望了我一眼:“淼淼刚死,你让我静一段时间。”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止不住的难过,我想到程赫对我的劝告,我也明白宇文叙的情绪不好,所以也便没说什么,我乖乖地钻到被窝里,身边是宇文叙身上的温度,他把手伸过来,握住我的手,“怎么这么冷?”
他按灭烟,关了灯,帮我盖好被子,我和他面对面睡着,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呼吸。
“子曦。”他叫我。
“嗯?”
“我很爱淼淼,也就是梁立柔,我不想骗你,我让你做我女朋友是想气她,我以为她是爱我的。我一直自认为自己聪明,这么多年在感情上没有栽过。今天我听手下兄弟打听来的,他们说梁立柔早就订婚了,未婚夫是和她一个分局里的警员,本打算这次卧底行动结束之后就结婚的。她接近我的目的只是为了能够调查到秦详钟,她只不过把我当成一块跳板而已……”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了,我伸出手,摸到他的脸,也已经****成一片了。他握住我的手,“子曦,对不起,我觉得讲出来这些事情,对你比较公平,你若觉得没有必要再留在我身边,你可以选择离开。”
在黑暗中,我听到我自己的声音坚定地道:“宇文叙,我是一个很顽固的人,我认定的事情不会更改,我想陪在你身边。”
我听到宇文叙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把我搂在怀里,我靠在他的胸前,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宇文叙身上有很浓的烟草味,他的怀里很暖和,让我贪恋不已。我不想离去,我只想陪在他身边。
但我始终没有看明白,等着我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
学校里的课程开始忙碌起来,晚上也安排了课程,我和宇文叙见面的时间很少,有时候没课的时候想和他见面,他却在忙,怕惹他生气,又不敢抱怨什么。
有次下了晚课回宿舍,章锦突然拉住我,我站在宿舍的楼梯口,疑惑不解地问道:“章锦,怎么了?”
“你……最近……和宇文叙怎么样?”她问。
“挺好的啊。”
章锦压低了声音道:“子曦,我一直都希望你能幸福,宇文叙不是一个好男生……”
“章锦,这是我自己选的。”我打断了她的话,“我不会后悔。”
章锦沉默了一会,说道:“子曦,我昨天下课去校门口买东西的时候,看到宇文叙和蒋怡一道出去了。”
我手里的书滑落到地上,我只觉得自己都快要站不稳了,章锦扶住我,拍着我的背道:“子曦,子曦,你没事吧?子曦,你不要吓我啊……”
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在她的手臂,来来往往的同学都诧异地看着我们,卢湾湾和程桦也一起回来了,看到站在楼梯边的我和章锦,忙走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情,章锦只是摇头,说道:“现在快把她扶上去。”
回到宿舍,我还是觉得整个人没有力气,章锦帮我倒了杯热水,我稳定了一下情绪,问道:“章锦,他真的……和蒋怡……”
还没等我问完,程桦便说道:“你们是在说昨天的事情?”
我的心猛烈地抽搐了一下,我觉得我痛得快要晕过去了,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人的心能够承受这样的疼痛?
“程桦……你也看到了?”我问。
程桦点了点头,道:“是,湾湾也看到的,昨天我们去校门口一道吃烧烤的时候,看到宇文叙和隔壁宿舍的蒋怡手拉着手一起出去了,当时我还以为蒋怡是于淼淼,吓了我一跳,我想那个于淼淼不是已经死了吗?后来走近了才看清,原来是蒋怡,她们俩长得真像啊……”
“不要说了!”章锦见我情绪不对,忙制止住程桦再讲下去,可是事实再明显不过了啊,为什么我觉得自己这样的可笑呢。
当时的我觉得心中有一团怒火快要把我烧死了,我拉开宿舍的门,冲到蒋怡的宿舍用力地砸她们的门,边砸边喊:“蒋怡,蒋怡,你给我出来!你给我出来说清楚!蒋怡,你听见了没有?”
门突然被打开,蒋怡一脸睡眼朦胧的样子,呵斥我道:“王子曦你发什么神经啊?”
“你昨晚上去了哪里?”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去哪里关你什么事情?”她用手指抵了抵我的肩膀,冷笑道:“看看你什么样子?”
我怒从旁生,朝她吼道:“我什么样子?也比你这副样子好!”我想我当时真的是被气昏了头,我从来没有骂过那么难听的话,甚至想都不敢想,可是此刻,这样的话却从我的嘴巴里说出来。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甩在我脸上,蒋怡的巴掌印立马在我脸上显现出来,章锦忙拉过我,把我护在身后,对蒋怡说道:“做了错事情,不仅不承认,还要打人,蒋怡,做人不要这么过分!”
蒋怡抚了抚头发,不屑地说道:“章锦,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还有,我做错了什么事情?”
“这还要我说出来吗?你心里应该有数。”
“我还真是不知道。”蒋怡耸了耸肩。
“昨天晚上……你和子曦的男朋友宇文叙,去了哪里?”
“王子曦的男朋友?真是好笑,宇文叙昨天可是告诉我,他没有女朋友的。”蒋怡一脸不屑地看着我,道:“他根本不承认你这个女朋友。”
我捂着我的脸,委屈至极,章锦叫程桦先把我扶回了宿舍,她留下来和蒋怡继续谈话。回到宿舍后,我掏出手机给宇文叙打了电话,他接起来,听到我细细的哭声,不耐烦地说道:“你又怎么了?”
那是我第一次对宇文叙那么生气,我在电话这头用已经嘶哑的嗓子吼道:“宇文叙,你要搞女人,也不要让我知道,更不要搞我同学!”
宇文叙把电话挂了,我失落地望着宿舍的天花板,听着电话里“嘟哒嘟哒”的忙音,难过地快要死了。
宿舍门被推开,蒋怡突然走了进来,道:“王子曦,你出来下,我有话和你讲。”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道:“好。”
我和蒋怡下了楼,昏暗的路灯下,她的浪卷发显得格外的迷人,她用手理了理微风中的长发,道:“王子曦,对不起。”
我冷笑了一下,“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和我说对不起?你们一个个伤害了我,就用一句‘对不起’来搪塞我?”
“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如果我想公开我们的关系,我大可以让全系的同学都知道,我和宇文叙在一起,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了。王子曦,我只是喜欢宇文叙,喜欢一个人,想和他在一起有错吗?”
“可是……”我刚想说,却又被她打断,“王子曦,宇文叙和我说过,他不想让你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因为,他怕你伤心,你知道吗?我听到这话的时候,心里有难受?我问他,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你知道他怎么回答的吗?他说,‘因为你长的像梁立柔’,原来,我只是个替代品……”说到这里,我看到蒋怡的眼睛里有泪光在闪烁,我心软了,拿出纸巾,想给她擦,她摆摆手,强忍着情绪道:“不用。王子曦,就在昨天,我和宇文叙就分手了,我本来不想把这事再提起,可是你舍友看到了,所以让你难过了,对不起。王子曦,我知道你是个好女生,既然你爱他,我也最后祝你一句:希望你会得到幸福。”
说罢,她转身回了宿舍楼,我站在原地,看着校园的夜景,只感觉心里空落落的,这份感情,我该怎么继续下去?是退是进?谁能告诉我?
次日清晨,我特意逃了上午的两节课,准备去宇文叙家找他,到了他家却被告知宇文叙一晚都没有回来,程赫已经做好了早点,梁靖也起来了,大概是没有睡好的缘故,梁靖的眼睛也是肿的厉害。早餐吃了一半,梁靖的手机响了一下,是短信,他当着我的面打开,里面只有一串数字:7314。
他把手机放回了口袋喝了几口粥,穿好外衣急急忙忙地走了,我没有多问,等他走了,我相信程赫也是会告诉我的。
我看向程赫,“他去散货了?”
他缓缓喝了一口牛奶,优雅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贵族公子,而不是帮黑社会的洗钱者。“嗯。坤哥最近从越南进了一匹新货。抢手的很。”
“那数字是什么意思?”
“我又没看到。”
“七三一四。”
“我们怕被警察抓,抓到了手机定会被检查,所以我们消息往来都是用数字的,第一个数字七是宇文叙的代号,三是指码头第三个门,一四,就是下午两点钟交易。”说完,他又抿了一口牛奶,拿起桌上的报纸看起来。
我犹豫了半晌,决定还是问问清楚,“程赫,你能不能如实告诉我,宇文叙还会去找那个秦详钟报仇吗?”我心里还是很担心的,倘若宇文叙做出冲动的事情,甚至是杀了秦详钟为梁立柔报仇,那么等待他的就只有法律的严惩。
“不会,阿叙还不至于那么糊涂。坤哥的母亲是个,后来和两个男人分别生了两个孩子,一个是刘丙坤,另一个就是秦详钟。坤哥年轻的时候穷困潦倒,三十多岁的时候还一贫如洗,老婆跟人家跑了,不久之后他便查出得了尿毒症,要换肾,秦详钟对同母异父的坤哥还是有点感情的,他自己也不富裕,但为了坤哥擂台高筑,最后还借了高利贷,后来坤哥身体恢复了,觉得自己并不该绝,就想干一票大的,所以贩起了毒,发迹之后,他又开了金曜娱乐城、银辉歌舞厅两家娱乐场所,在金曜里散毒,银辉里卖-,在S市还有三家他的赌场。秦详钟这人一点本事也没有,但坤哥念在当年的救命之恩,对他委以重任,也常对兄弟们说‘没有秦详钟,就没有他刘丙坤。’秦详钟欺善怕恶,挥霍无度,为人又好色,碧玉世家高尔夫球馆听说过没?坤哥让他当了总经理,他仗着身份强要了高尔夫球馆里好几个陪练女大学生,学生受了欺负又哪敢说,前些年听说还有女生因为受到他的性侵犯而自杀的。你知道梁立柔怎么死的么?梁立柔是被秦详钟发现她是卧底警察的身份,致死的。”
我手里的牛奶差点又被打翻,简直难以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那那个现在人呢?”
“应该是被坤哥保护起来了,警察都找不到他。阿叙没有那么傻,他想要动秦详钟,除非他先动了坤哥。当然,这更不可能。”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他淡然地笑笑,“你为什么老是谢我。我都不知道告诉你太多是不是害了你。”
我吃完早点,程赫叫我早点回学校,剩下的他会收拾,我笑笑,“想不到你不仅是宇文叙的兄弟,还兼职保姆。”
“这有什么奇怪,我在国外一直都是自己照顾自己。”
“你以前在国外生活?”
“家里出事之后,我才回来的,我的账户全被冻结了。”他放下报纸,眼神依旧很平静,他继续道,“人都是被逼出来的。”
我若有所思,难怪他平日作风优雅、一丝不苟,曾经大概也是富家少爷吧,一朝家破,沦落至此。我没有再多问下去,每个人都有一段难以启齿的过往,不愿再多被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