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成功励志美文小品篇(名人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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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E辑:我要笑遍世界(1)

晚逐香车入凤城,东风斜揭绣帘轻,慢回娇眼笑盈盈。消息未通何计是,便须佯醉且随行,依希闻道“太狂生”。

唐朝的钉梢

鲁迅

上海的摩登少爷要勾搭摩登小姐,首先第一步,是追随不舍,术语谓之“钉稍”。“钉”者,坚附而不可拔也,“梢”者,末也,后也,译成文言,大约可以说是“追蹑”。据钉梢专家说,那第二便是“扳谈”;即使骂,也就大有希望,因为一骂便可有言语来往,所以也就是“扳谈”的开头。我一向以为这是现在的洋场上才有的,今看《花间集》,乃知道唐朝就已经有了这样的事,那里面有张泌的《浣溪纱》调十首,其九云:

晚逐香车入凤城,东风斜揭绣帘轻,慢回娇眼笑盈盈。消息未通何计是,便须佯醉且随行,依希闻道“太狂生”。

这分明和现代的钉梢法是一致的。倘要译成白话诗,大概可以是这样:

夜赶洋车路上飞,

东风吹起印度绸衫子,显出腿儿肥,

乱丢俏眼笑迷迷。

难以扳谈有什么法子呢?

只能带着油腔滑调且钉梢,

好像听得骂道“杀千刀!”

但恐怕在古书上,更早的也还能够发见,我极希望博学者见教,因为这是对于研究“钉梢史”的人,极有用处的。

你坐在船上,应该是游山的态度,看看四周物色,随处可见的山,岸旁的乌柏,河边的红蓼和白,渔舍,各式各样的桥,困倦的时候睡在舱中拿出随笔来看,或者冲一碗清茶喝喝。

乌篷船

周作人

子荣君:

接到手书,知道你要到我的故乡去,叫我给你一点什么指导。老实说,我的故乡,真正觉得可怀恋的地方,并不是那里;但是因为在那里生长,住过十多年,究竟知道一点情形,所以写这一封信告诉你。

我所要告诉你的,并不是那里的风土人情,那是写不尽的,但是你到那里一看也就会明白的,不必罗唆地多讲。我要说的是一种很有趣的东西,这便是船。你在家乡平常总坐人力车,电车,或是汽车,但在我的故乡那里这些都没有,除了在城内或山上是用轿子以外,普通代步都是用船。船有两种,普通坐的都是“乌篷船”,白篷的大抵作航船用,坐夜航船到西陵去也有特别的风趣,但是你总不便坐,所以我也就可以不说了。乌篷船大的为“四明瓦”(Sy-menngoa),小的为脚划船(划读如uoa)亦称小船。但是最适用的还是在这中间的“三道”,亦即三明瓦。篷是半圆形的,用竹片编成,中夹竹箬,上涂黑油;在两扇“定篷”之间放着一扇遮阳,也是半圆的,木作格子,嵌着一片片的小鱼鳞,径约一寸,颇有点透明,略似玻璃而坚韧耐用,这就称为明瓦。三明瓦者,谓其中舱有两道,后舱有一道明瓦也。船尾用橹,大抵两支,船首有竹篙,用以定船。船头着眉目,状如老虎,但似在微笑,颇滑稽而不可怕,唯白篷船则无之。三道船篷之高大约可以使你直立,舱宽可以放下一顶方桌,四个人坐着打麻将——这个恐怕你也已学会了吧?小船则真是一叶扁舟,你坐在船底席上,篷顶离你的头有两三寸,你的两手可以搁在左右的舷上,还把手都露出在外边。在这种船里仿佛是在水面上坐,靠近田岸去时泥土便和你的眼鼻接近,而且遇着风浪,或是坐得稍不小心,就会船底朝天,发生危险,但是也颇有趣味,是水乡的一种特色。不过你总可以不必去坐,最好还是坐那三道船吧。

你如坐船出去,可是不能像坐电车的那样性急,立刻盼望走到。倘若出城,走三四十里路(我们那里的里程是很短,一里才及英里三分之一),来回总要预备一天。你坐在船上,应该是游山的态度,看看四周物色,随处可见的山,岸旁的乌柏,河边的红蓼和白,渔舍,各式各样的桥,困倦的时候睡在舱中拿出随笔来看,或者冲一碗清茶喝喝。偏门外的鉴湖一带,贺家池,壶觞左近,我都是喜欢的,或者往娄公埠骑驴去游兰亭(但我劝你还是步行,骑驴或者于你不很相宜),到得暮色苍然的时候进城上都挂着薜荔的东门来,倒是颇有趣味的事。倘若路上不平静,你往杭州去时可于下午开船,黄昏时候的景色正最好看,只可惜这一带地方的名字我都忘记了。夜间睡在舱中,听水声橹声,来往船只的招呼声,以及乡间的犬吠鸡鸣,也都很有意思。雇一只船到乡下去看庙戏,可以了解中国旧戏的真趣味,而且在船上行动自如,要看就看,要睡就睡,要喝酒就喝酒,我觉得也可以算是理想的行乐法。只可惜讲维新以来这些演剧与迎会都已禁止,中产阶级的低能人别在“布业会馆”等处建起“海式”的戏场来,请大家买票看上海的猫儿戏。这些地方你千万不要去。——你到我那故乡,恐怕没有一个人认得,我又因为在教书不能陪你去玩,坐夜船,谈闲天,实在抱歉而且惆怅。川岛君夫妇现在山下,本来可以给你绍介,但是你到那里的时候他们恐怕已经离开故乡了。初寒,善自珍重,不尽。中国底大石桥每能使人叹为鬼役神工,卢沟桥底伟大与那有名的泉州洛阳桥和漳州虎渡桥有点不同。论工程,它没有这两道桥底宏伟,然而在史迹上,它是多次系着民族安危。

忆卢沟桥

许地山

记得离北平以前,最后到卢沟桥,是在二十二年底春天。我与同事刘兆蕙先生在一个清早由广安门顺着大道步行,经过大井村,已是十点多钟;参拜了义井庵底千手观音,就在大悲阁外少憩。那菩萨像有三丈多高,是金铜铸成底,体相还好,不过屋于倾颓,香烟零落,也许是因为求愿底人们发生了求财赔本求子丧妻底事情罢,这次底出游本是为访求另一尊铜佛而来底。我听见从宛平城来底人告诉我那城附近有所古庙塌了,其中许多金铜佛像,年代都是很古的。为知识上的兴趣,不得不去采访一下。大井村底千手观音是有著录底,所以也顺便去看看。

出大井村,在官道上,巍然立着一座牌坊,是乾隆四十年建底。坊东面额书“经环同轨”,西面是“荡平归极”。建坊底原意不得而知,将来能够用来做凯旋门那就最合宜不过了。

春天底燕郊,若没有大风,就很可以使人流连。树干上或土墙边蜗牛在画着银色底涎路。它们慢慢移动,像不知道它们底小介壳以外还有什么宇宙似地。柳塘边底雏鸭披着淡黄色底毛,映着嫩绿的新叶;游泳时,微波随蹼翻起,泛成一弯一弯动着底曲纹,这都是生趣底示现。走乏了,且在路边底墓园少住一回。刘先生站在一座很美丽的堵波上,要我给他拍照。在榆树荫覆之下,我们没感到路上太阳底酷烈。寂静的墓园里,虽没有什么名花,野卉倒也长得顶得意地。忙碌的蜜蜂。两只小腿粘着些少花粉,还在采集着。蚂蚁为争一条烂残的蚱蜢腿,在枯藤底根本上争斗着。落闷底小蝶,一片翅膀已失掉效用,还在挣扎着。这也是生趣底示现,不过意味有点不同罢了。

闲谈着,已见日丽中天。前面宛平城也在域之内了。宛平城在卢沟桥北,建于明崇祯十年,名叫“拱北城”,周围不及二里,只有两个城门,北门是顺治门,南门是永昌门。清改拱北为拱极,永昌门为威严门。南门外便是卢沟桥。拱北城本来不是县城,前几年因为北平改市,县衙才移到那里去,所以规模极其简陋。从前它是个卫城,有武官常驻镇守着,一直到现在,还是一个很重要的军事地点。我们随着骆驼队进了顺治门,在前面不远,便见了永昌门。大街一条,两边多是荒地。我们到预定的地点去探访,果见一个庞大的铜佛头和些铜像残体横陈在县立学校里底地上。拱北城内原有观音庵与兴隆寺,兴隆寺内还有许多已无可考底广慈寺底遗物,那些铜像究竟是属于哪寺底也无从知道。我们摩挲了一回,才到卢沟桥头底一家饭店午膳。

自从宛平县署移到拱北城,卢沟桥便成为县城底繁要街市。桥北底商店民居很多,还保存着从前中原数省入京孔道底规模。桥上底碑亭虽然朽坏,还矗立着。自从历年底内战,卢沟桥更成为戎马往来底要冲,加上长辛店战役底印象,使附近的居民都知道近代战争底大概情形,连小孩也知道飞机,大炮,机关枪都是做什么用底。到处墙上虽然有标语贴着底痕迹。而在色与量上可不能与卖药底广告相比。推开窗户,看着永定河底浊水穿过疏林,向东南流去,想起陈高底诗:“卢沟桥西车马多:山头白日照清波。毡卢亦有江南妇,愁听金人出啬歌”清波不见,浑水成潮,是记述与事实底相差,抑昔日与今时底不同,就不得而知了。但想象当日桥下雅集亭底风景,以及金人所掠江南妇女,经过此地底情形,感慨便不能不触发。

从卢沟桥上经过底可悲可恨可歌可泣的事迹,岂止被金人所掠底江南妇女那一件?可惜桥栏上蹲着底石狮子个个只会张牙列毗结舌无言,以致许多可以稍留印迹底史实,若不随蹄尘飞散,也教轮辐压碎了,我又想着天下最有功德的是桥梁。它把天然的阻隔连络起来,它从这岸度引人们到那岸。在桥上走过底是好是歹,于它本来无关,何况在上面走底不过是长途中底一小段,它哪能知道何者是可悲可恨可泣呢?它不必记历史,反而是历史记着它。卢沟桥本名广利桥,是金大定二十七年始建,至明昌二年(公元一一八九至一一九二)修成底。它拥有世界的声名是因为曾入马哥博罗底记述,马哥博罗记作“普利桑乾”,而欧洲大部称它做“马哥博罗桥”,倒失掉记者赞叹桑乾河上一道大桥底原意了。中国人是擅于修造石桥底,在建筑上只有桥与塔可以保留得较为长久。中国底大石桥每能使人叹为鬼役神工,卢沟桥底伟大与那有名的泉州洛阳桥和漳州虎渡桥有点不同。论工程,它没有这两道桥底宏伟,然而在史迹上,它是多次系着民族安危。纵使你把桥拆掉,卢沟桥底神影是永不会被中国人忘记底。这个在“七七”事件发生以后,更使人觉得是如此。当时我只想着日军许会从古北口入北平,由北平越过这道名桥侵入中原,决想不到火头就会在我那时所站底地方发出来。

在饭店里,随便吃些烧饼,献出来,在桥上张望。铁路桥在远处平行地架着。驼煤底骆驼队随着铃挡底音节整齐地在桥上迈步。小商人与农民在雕栏下作交易上很有礼貌的计较。妇女们在桥下浣衣,乐融融交谈。人们虽不理会国势底严重,可是从军队里宣传员口里也知道强敌已在门口。我们本不为做间谍去底,因为在桥上向路人多问了些话,便教警官注意起来,我们也自好笑。我是为当事官吏底注意而高兴,觉得他们时刻在提防着,警备着。过了桥,便望见实拓山,苍翠的山色,指示着日斜多了几度,在砾原上流连片时,暂觉晚风拂衣,若不回转,就得住店了。“卢沟晓月”是有名的。为领略这美景,到店里住一宿,本来也值得,不过我对于晓风残月一类的景物素来不大喜爱。我爱月在黑夜里所显底光明。晓月只有垂死的光,想来是很凄凉的。还是回家罢。

我们不从原路去,就在拱北城外分道,刘先生沿着旧河床,向北回海甸去。我捡了几块石头,向着八里庄那条路走。进到阜城门,望见北海底白塔已经成为一个剪影贴在洒银底暗蓝纸上。

黑云的边际也像着了火似的,灿烂的红点煊映着,那是深深的创痕。他放着热烈惨黯的烟苗,扫着将坏未坏的城角。那城呵——无限苦痛斗争,为幸福而斗争的地方——流着鲜红……鲜红的血。

那个城

瞿秋白

沿着大路走向一个城,——一个小孩子赶赶紧紧的跑着。

那个城躺在地上,好大的建筑都横七竖八的互相枕藉着,仿佛呻吟,又像是挣扎。远远的看来,似乎他刚刚被火,——那血色的火苗还没熄灭,一切亭台楼阁砖石瓦砾都煅得煊红。

黑云的边际也像着了火似的,灿烂的红点煊映着,那是深深的创痕。他放着热烈惨黯的烟苗,扫着将坏未坏的城角。那城呵——无限苦痛斗争,为幸福而斗争的地方——流着鲜红……鲜红的血。

小孩子走着;黄昏黯淡的时分,灰色的道旁,那些树影——沉沉的垂枝,一动不动看着默然不语的大地:——只陷陷的听着蹬蹬的足音。

天上满布着去云,星也不看见,丝毫物影都没有,深晚呵,又悲哀又沉寂。小孩子的足音是唯一的神秘的“动”。四围为什么这样静?——小孩子背后跟着就是无声的夜,披着黑氅,——愈看他愈远。

黄昏已经畏缩,赶紧拥抱一切城头塔顶,雁行的房屋,拥抱在自己的怀里。园圃,树林,烟突;一切一切都渐渐的黑,渐渐的消灭,始终镇压在夜之黑暗里。

他却默然的走着,漠然的看着那个城,脚步也不加快,孤寂,细小……可是似乎那个城却等待着了,他是必须的,人人所渴望的,就是青焰赤苗的火也都等着他。

夕阳——熄灭了。雉堞,都不见了。城小了些矮了些,差不多更紧贴了那哑的大地。

城上喷着光华奇彩,在模模糊糊的雾里。现在他已经不像火烧着,血染着的了。——那些行列不整的屋脊墙影,仿佛含着什么仙境,——可是还没建筑完全,好像是那为人类创造这伟大的城的人已经疲乏了,睡着了,失望了,抛弃了一切而去了,或者丧失了信仰——就此死了。

那个城呢——活着,热烈至于晕绝的希望着自己完成仙境,高入云霄,接近那光华的太阳。他渴望生活,美,善;而在他四围静默的农田里,奔流着潺的溪涧,垂复在他之上的苍穹又渐渐的映着紫……暗,红的新光。

小孩子站住,掀掀眉,舒舒气,定定心心的,勇勇敢敢的向前看着;一会儿又走起来了,走得更快。

跟在他后面的夜,却低低的,像慈母似的向他说道:“是时候了,小孩子,走罢!他们——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