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去年的夏天,因为一个部门的邀请,我和几位画家朋友一起,到南部一个公园去生,在一本报道垦丁附近天然资源的书里,我看到了我的燕子。图片上的它有着一样的黑羽毛,一样的剪状的双尾,然而,在图片下的解释和说明里,却写着它的名字是“乌秋”在那个时候,我的周围有着好多的朋友,我却在忽然之间觉得非常的孤单。在我的朋友里有好多位在这方面很有研究心得的专家,我只要提出我的问题,一定可以马上得到解答,是,我在那个时候惟一的反应,却只是把那本书静静地合上,然后静静地走了出去。
在那一刹那,我忽然体会出多年前的那一个下午,父亲失望的心情了。其实,不必向别人出问题,我自己心里也已经明白了自己错误。但是,我想,虽然有的时候,在人生的道路,我们是应该面对所有的真相,可是,有的时候,我们实在也可以保有一些小小的美丽的误,与人无害,与世无争,却能带给我们非常深沉的安慰的那一种错误。
我实在是舍不得我心中那一只小小的燕子啊蝉之声是高旷的,享乐的,带着自己满足之意的;它高高的栖在桐树,或竹枝上,迎风而唱,那是生之歌,生之盛年之歌,那是结婚歌,那是中世纪武士人大宴时的行吟诗人之歌。
蝉与纺织娘
郑振铎
你如果独自坐在窗内,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来打扰你,一点钟两点钟的过去,嘴里衔着一枝烟,躺在沙发上慢慢地喷着烟云,看它一白圈一白圈的升上,那么在这静境之内,你便可听到那墙角阶前的鸣虫的奏乐。
那鸣虫的作响,真不是凡响;如果你曾听见过曼陀铃的低奏,你曾听见过一支洞萧在月下湖上独吹着,你曾听见过红楼重幔中透漏出来的弦管声,你曾听见过流水淙淙的由溪石间流过,或你曾倚在山阁上听着飒飒的松风在足下拂过,那么,你便可以把那如何清幽的鸣虫之叫声想象到一二了。
虫之乐队,因季候的关系,而颇有不同:夏天与秋令的虫声,便是截然的两样。蝉之声是高旷的,享乐的,带着自己满足之意的;它高高的栖在梧桐树,或竹枝上,迎风而唱,那是生之歌,生之盛年之歌,那是结婚歌,那是中世纪武士美人大宴时的行吟诗人之歌。无论听了那叽……叽……的漫长音,或叽格……叽格……的较短声,都可以同样受到一种轻快的美感。秋虫的鸣声最复杂;但无论纺织娘的咭嘎,蟋蟀的唧唧,金铃子的叮令,还有无数无数不可名状的秋虫之鸣声,其音调之凄抑却都是一样的:他们唱的是秋之歌,是暮年之歌,是薤露之曲。他们的歌声,是如秋风之扫落叶,怨妇之奏琵琶,孤峭而幽奇,清远而凄迷,低徊而愁肠百结。你如果是一个孤客,独宿于荒郊逆旅,一盏荧荧的油灯,对着一张板床,一张木桌,一两张硬板凳,再一听见四壁唧唧知知的虫声间作,那你今夜便不用再想稳稳当当的安睡了。什么愁情、乡思、以及人生之悲感,都会一串一串的从根儿勾引起来,在你心上翻来覆去,如白老鼠在戏笼中走轮盘一般,一上去便不再想下来憩息。如果那一夜是一个月夜,天井里统统是银白色,枯秃的树影,一根一条的很清朗的印在地上,那么你的感触将更深了,那也许就是所谓悲秋。
秋虫之声,大概都在蝉之夏曲已告终之后出现,那正与气候之寒暖相应。但我却有一次奇异的经验:在无数的纺织娘之鸣声已来了之后,却又听得满耳的蝉声。我想我们的读者中有这种经验的人必是不多的。
我在山中,每天听见的只有蝉声,鸟声还比不上。那时天气是很热,即在山上,也觉得并不凉爽。正午的时候,躺在廊前的藤榻上,要求一点的凉风,却见满山的竹树梢头,一动也不动,看看足底下的花草也都静静的站着,似老僧入了定似的。风扇之类既得不到,只好不断的用手巾来拭汗,不断地在摇挥那纸扇了。在这时候,往往有几缕的蝉声在槛外鸣奏着。闭了目,静静的听了它们在忽高忽低,忽断忽续,此唱彼和,仿佛是一大阵绝清的乐阵,在那里奏着绝清幽的曲子,炎热似乎也减少了,然后,朦胧的朦胧的睡去了,什么都不觉得。良久,良久,清梦醒来时,却又是满耳的蝉声,山中的蝉真多!绝早的清晨,老妈子们和小孩子们常去抱着竹竿乱摇一阵,而一只两只的蝉便要跟随了朝露而落到地上了。每一个早晨,在我们滴翠轩的左近,至今是百只以上的蝉是这样的被捉,但蝉声却并不减少。
半个月过去了;有的时候,似乎蝉声略少,第二天却又多了起来。虽然叽……叽……的不息的鸣着,却并不觉喧扰;所以大家都不讨厌它们。我却特别的爱听它们的歌唱,那样的高旷清远的调子,在什么音乐会中可以听得到!所以我每以蝉声将绝为虑,时时的干涉孩子们捕捉。
到了一夜,狂风大作,雨点如从水龙头上喷出似的,向槛内廊上倾倒。第二天还不放晴。再过一天,晴了,天气却很凉,蝉声乃不再听见了!全山上在鸣唱着的却换了一种咭嘎……咭嘎……的急促而凄楚的调子,那是纺织娘。
“秋天到了。”我这样的说着,颇动了归心。
再一天,纺织娘还是咭嘎咭嘎的唱着。
然而第三天早晨,当太阳晒得满山时,蝉声却又听见了,且很不少。我初听不信;叽……叽……叽格……叽格……那确是蝉声!纺织娘之声又潜踪了。
蝉回来了,跟它回来的是炎夏。从箱中取出的棉衣又复放入箱中。下山之计遂又打消了。
谁曾于听了纺织娘歌声之后再听了蝉之夏曲呢,这是我的一个有趣的经验。
所谓幸福者殊有所见,也许这种人压根就不存在;而心满足之人则随处可见。
幸福
卢梭
幸福是游移不定的,上苍并没有让它永驻人间。世界上的切都瞬息万变,不可能寻索到一种永恒。环顾四周,万变皆生我们自己也处于变化之中,今日所爱所慕到明朝也许荡然无存因此,要想在今生今世追索到至极的幸福,无异于空想。
明智之举是当我们惬意时便纵情享乐,不可因一念之差而满足的情趣;同时,也别想将片刻之乐永系在身,这种念头只是无望痴心。所谓幸福者殊有所见,也许这种人压根就不存在而心满意足之人则随处可见。在所有给我以深刻印象的事物中最令我中意的便是这种满足之情。此种情感缘于我感觉的强烈使,是我之所见所闻的必然结果。幸福并没有悬挂招牌,欲同相识相随,惟一的途径便是走入幸福者的内心。而心满意足的绪却可以得之于人的眼神,举止、言谈、步履,让旁人受其染,不由自主地随之投入。当你在节日里看到人们尽情欢乐、笑颜开、神情容颜中流露出穿透生活阴霾的喜悦之情时,难道会感到这是生活中最甜美的享受吗古来一切有成就的人,都很严肃地对待自己的生命,当他活着一,总要尽量多劳动、多工作、多学习,不肯虚度年华,不让时间白白地浪费掉。
生命的三分之一
邓拓
一个人的生命究竟有多大意义,这有什么标准可以衡量吗?提出一个绝对的标准当然很困难;但是,大体上看一个人对待生命的态度是否严肃认真,看他对待劳动、工作等等的态度如何,也就不难对这个人的存在意义做出适当的估计了。
古来一切有成就的人,都很严肃地对待自己的生命,当他活着一天,总要尽量多劳动、多工作、多学习,不肯虚度年华,不让时间白白地浪费掉。我国历代的劳动人民以及大政治家、大思想家等等都莫不如此。
班固写的《汉书》《食货志》上有下面的记载:“冬,民既入;妇人同巷,相从夜绩,女工一月得四十五日。”
这几句读起来很奇怪,怎么一月能有四十五天呢?再看原文底下颜师古做了注解,他说:“一月之中,又得夜半为十五日,共四十五日。”
这就很清楚了。原来我国的古人不但比西方各国的人更早地懂得科学地、合理地计算劳动日;而且我们的古人老早就知道对于日班和夜班的计算方法。
一个月本来只有三十天,古人把每个夜晚的时间算做半日,就多了十五天。从这个意义上说来,夜晚的时间实际上不就等于生命的三分之一吗?
对于这三分之一的生命,不但历代的劳动人民如此重视,而且有许多大政治家也十分重视。班固在《汉书》》《刑法志》里还写道:
“秦始皇躬操文墨,昼断狱,夜理书。”
有的人一听说秦始皇就不喜欢他,其实秦始皇毕竟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伟大人物,班固对他也还有一些公平的评价。这里写的是秦始皇在夜间看书学习的情形。
据刘向的《说苑》所载,春秋战国时有许多国君都很注意学习。如:
“晋平公问于师旷曰:吾年七十,欲学恐已暮矣。师旷曰:何不秉烛乎?”
在这里,师旷劝七十岁的晋平公点灯夜读,拚命抢时间,争取这三分之一的生命不至于继续浪费,这种精神多么可贵啊!
《北史》《吕思礼传》记述这个北周大政治家生平勤学的情形是:
“虽务兼军国,而手不释卷。昼理政事,夜即读书,令苍头执烛,烛烬夜有数升。”
光是烛灰一夜就有几升之多,可见他夜读何等勤奋了。像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
为什么古人对于夜晚的时间都这样重视,不肯轻轻放过呢?我认为这就是他们对待自己生命的三分之一的严肃认真态度,这正是我们所应该学习的。
我之所以想利用夜晚的时间,向读者同志们做这样的谈话,目的也不过是要引起大家注意珍惜这三分之一的生命,使大家在整天的劳动、工作以后,以轻松的心情,领略一些古今有用的知识而已。
快乐是一抹微云,痛苦是压城的乌云,这不同的云彩,在你生命天边重叠着,在“夕阳无限好”的时候,就给你造成一个美丽的黄昏。
霞
冰心
四十年代初期,我在重庆郊外歌乐山闲居的时候,曾看到英文《读者文摘》上,有个很使我惊心的句子,是:
May there be enough clouds in your life to make a beautiful sunset。
我在一篇短文里曾把它译成:“愿你的生命中有够多的云翳,来造成一个美丽的黄昏。”
其实,这个sunset应当译成“落照”或“落霞”。
霞,是我的老朋友了!我童年在海边、在山上,她是我的最熟悉最美丽的小伙伴。她每早每晚都在光明中和我说“早上好”或“明天见”。但我直到几十年以后,才体会到:云彩更多,霞光才愈美丽,从云翳中外露的霞光,才是璀璨多彩的。
生命中不是只有快乐,也不是只有痛苦,快乐和痛苦是相生相成,互相衬托的。
快乐是一抹微云,痛苦是压城的乌云,这不同的云彩,在你生命的天边重叠着,在“夕阳无限好”的时候,就给你造成一个美丽的黄昏。
一个生命到了“只是近黄昏”的时节,落霞也许会使人留恋,怅惘。但人类的生命是永不止息的。地球不停地绕着太阳自转。东方不亮西方亮,我窗前的晚霞,正向美国东岸的慰冰湖上走去…但在艺术上,可以如虱一般的观看的,倒不单是仅仅肉体之美了女体?芥川龙之叫做杨某的中国人,在夏日的某夜,因为过于闷热,就醒来了。他用手支着脸,俯卧着,耽于无端的妄想。忽然看见一匹虱爬进了床边。屋里亮着薄暗的灯光,使得虱的小背如银粉般的发亮。它注视着睡在旁边的妻子的肩,迟迟的走近。妻子本来是赤着身体,早就把脸朝着杨的那边,发出安然的入睡了的鼻息。
杨望着虱的迟钝的行走,便想起:这样的虫的世界是怎样的呢?自己两步三步走得到的地方,在虱若不费去一点钟,是走不到的,并且它所巡回的场所,用尽死力也只在床上。自己如果更生为虱,该必是无聊的事吧?
将这样的事漫然想着的时候,杨的意识渐次朦胧了。自然不是梦,说是现实又并非现实。只是似沉非沉的,走向奇妙的恍惚的心地之底。既而,觉得回到了猛然惊醒的气氛,杨的魂已经进入了那虱的体内,在汗臭的床上,蠕蠕然地走着了。因为是过于出乎意外的事,杨不觉茫然地畏缩起来了。可是惊骇他的,不仅仅是这些——在他的前途,有一座高山,那山暖暖地自抱成圆形,从眼不能及的上方,到眼前的床上,像大的钟乳石般的垂下来,触着床上的部分,其中好似藏着火气吧,造成了微红的石榴实的形象。除了那部分,圆圆的一座山,无论看那里,是没有不同的地方的。那白色又有凝脂一般的柔,温柔的白色,使那山腹的不平的部分,恰如映在雪里的月光一般,微微地浮着青影。加之受着光的部分,带着融解似的鳖甲色的光泽。无论在何地的山脉都不可得见的美丽的、弓形的曲线,在远远的天边描绘着。
杨张开了惊叹的眼,眺望这美丽的山的姿首。可是等到他知道那座山就是他妻子的乳房之一的时候,他的惊异到什么地步呢!他忘了爱、憎及性欲,他看守着这象牙似的巨大的乳房。而且惊叹之余,连寝床的汗臭也忘了吧。许久许久,像凝固了似的不动——杨变成了虱,才能够如实地观看他的妻子的肉体之美。
但在艺术上,可以如虱一般的观看的,倒不单是仅仅肉体之美了。爱别人的长处,原谅别人的缺点,可使你的人生快乐、轻松而充了光明!
童心
罗兰
和成人在一起,大家互相学习对方的冷淡、世故、和虚伪;这就不如和孩子在一起,去学们的热情、诚恳、与天真。
我时常喜欢注意孩子们在游戏时的神情。
他们有时小心翼翼,辛辛苦苦地用积木搭成一座庙宇;有时费不少精神,画了一张很漂亮图画,可是,当我正在旁边为他们的成果庆贺赞赏的时候,他们却毫不留恋地把他们所搭的庙宇推倒,把那张画随手揉成一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