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青鸾没有料到这样的变故,后脑被他有力的大掌拖着,微酸,加之这口气憋得实在太久,窒息的感觉渐渐涌上心头。
“放……放手……”她奋力地想要推开墨渊,可六岁的娇小身子哪来那么大的力气。
墨渊尚在睡梦之中,咬上了她的唇瓣,就好似品尝美味一般,一寸寸舔吻。他动作轻柔,正如他这个人一样,从不会给对方太多压力。
“快放手!”慕容青鸾只觉得自己快要晕死过去了,小手在他身上锤了锤,正中他的胃。
墨渊痛苦地闷哼一声,放开了她,双手按在了胃部,眉心痛苦地拧成一团。
“我是不是伤到你了?”慕容青鸾见他这副表情,心中慌乱,忙赤着脚丫从床榻上跳下来,伸手附上他的胃,一圈圈轻柔地按摩。
明知道墨渊不会醒来,她还是忍不住心疼地问:“还疼吗?怎么这样傻呢……下去不许喝酒了。”
“好。”温润如水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慕容青鸾吓了一跳,忙抬头去看,这才发现墨渊的眼眸依旧紧紧闭着,那不过是他梦中的呓语。
轻轻抚着他的面颊,她才惊讶地发现,睡梦中的他这般听话。
“大妈,你先走吧……我们再看会儿。”
屋门外的吵闹声终于惊动了屋子里的慕容青鸾,她愤怒地推开门,一众丫鬟都被推得摔在了一起,见出来的人是小王妃,又慌忙从地上爬起来,直直跪在她面前,低声求饶:“王妃饶命,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慕容青鸾冷冷望了她们一眼,口中蹦出几个字:“此地无银。”
丫鬟们愣在原地,瑟瑟发抖。
“我们真的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会说的!”声音怯怯地,丫鬟们似乎对眼前这个王妃怕到了极致,究竟是什么原因也说不清。这王妃其实也没有杀人放火过,只不过她的眼神太冷,能杀死人。
“我不管你们有没有看见!总之,这件事谁都不许说出去,尤其不能让王爷知道。谁要是透露半个字,我就割掉你们的舌头!记住,是你们的舌头!你们大家的舌头!所以,你们要相互监督……”慕容青鸾的一颗心怦怦直跳,方才的吻落在那么多人眼中,回想起来实在是羞死人了!
一时间,走廊上静默无声。
“割掉谁的舌头?”一个温润如水的声音响起,带着压抑的笑,墨渊不知不觉出现在慕容青鸾身后,“你的手法真是够残忍的。”
“我……没有。”慕容青鸾的声音随即软弱下去,也不知道墨渊有没有将她说的话全都听去,心里头渐渐没了底气。
墨渊似乎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放心吧。本王只听到你说要割舌头,至于什么原因,我并不知道。”
慕容青鸾疑惑地望着墨渊,感觉自己就好似一个小丑,所有的丑事都暴露在别人面前,眼前这个别人还要帮着自己隐瞒。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墨渊一脸疑惑,很无辜的样子,他的唇角还沾着几滴残留的药汁。
慕容青鸾见状,微微踮起脚尖,伸手替他擦去。
她柔嫩的小手擦过他的唇瓣,墨渊的心忍不住颤抖了一下,随即那布满血丝的瞳仁又暗沉了下去。墨渊在心底告诫自己:她并非鸾歌,他不该对她有任何反应。
一众下人们看见王妃与王爷亲密相偎依的样子,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偏偏王妃是个冷面角色,于是只能将所有的笑吞下了肚子里,憋到胃疼。
“走开!你们都走开!”慕容青鸾很快就发觉了下人们脸上的笑意,顿时觉得无地自容,露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王府里面没事可做吗?”
“都做完了。”有个胆子大些的丫鬟回嘴。
“做完了?”慕容青鸾没料到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人敢顶嘴,斥道,“做完了自己找活儿做!找不到事情做,干脆让王爷将你们都辞了!”
“是。”那丫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慌忙点头认错。
墨渊却轻笑道:“辞退一个丫鬟还不需要本王亲自动手吧?以后这王府内的家务事就交给王妃了,王妃自行安排,若是看谁不顺眼,就辞了吧。”
慕容青鸾回眸望向她,双颊早已羞得通红。权利谁都想要,自然当仁不让,于是她点头,“既然王爷都这么说了,你们可要乖乖听话哦。”
丫鬟们有苦难言,偏偏宁王妃有王爷撑腰,个个都无话可说。
“墨渊夫君……”等到下人们都离开,慕容青鸾突然转身对墨渊道,“你终于想通了吗?要把我当成她了?”
墨渊摇摇头,“你想多了。本王只是怕你爱上我,所以给你找些事做,你就没心思想其他事情了。”
慕容青鸾恨得直咬牙,她从来都不知道,墨渊也是这么自恋的人。
“还有……”墨渊又道,“下次别再叫本王墨渊夫君了。还是叫我墨渊吧,毕竟本王并不是你的夫君……你是你,她是她,有些事情还是分得清楚些比较好。”
“你……”慕容青鸾气结,可墨渊偏偏说得滴字不漏,她找不到反驳他的理由。
咧嘴朝他一笑,慕容青鸾迅速变脸,面上笑意连连:“我知道了,墨渊,鸾儿下次不会叫错的。”
墨渊却道:“又错了。”
“哪儿错了?”慕容青鸾不解问道。
“鸾儿是她的自称。以后你在本王面前只能自称‘青鸾’。”墨渊冷着一张脸。方才在睡梦中,他就是听见她自称“鸾儿”,这才鬼使神差地吻了她。他已经对不起鸾儿了,他可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错下去。
“青鸾明白!”慕容青鸾的脸色冷下去几分,她都不知道墨渊对别人可以这么狠,连自称都要被他约束!
再过了几日,墨渊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
慕容青鸾见他还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便上前拉着他道:“墨渊,你该带青鸾回门了。咱们顺便出去走走,青鸾有些想念蝴蝶酥的味道了。”
墨渊又道:“你只能说,你想吃蝴蝶酥,却不能说你想念蝴蝶酥的味道。因为你不是她,这段回忆是属于她的。”
“好。”慕容青鸾咬了咬唇,她这才发现墨渊固执起来的时候就好似一头牛,任谁都拉不回头。剥夺我的记忆,墨渊,你好样儿的!
“这一次在别人眼中,我是带你回门。但是我喜欢你自己弄清楚,墨渊只是带你回去看望你的父母。嫁给我的人是鸾儿,所以回门于你而言没有半点意义。”墨渊说着,神思飘得渺远。他有些后悔了,若是那一****带着鸾儿回门,就不会有那场大火,后来的事都不会发生,也许他们还别扭地生活在一起。比起死别,他宁愿痛苦地守候。
“好……”慕容青鸾已经咬牙切齿,她真想捂住耳朵,因为墨渊的要求,一个比一个更离谱。她心里头后悔极了,开了这么个大玩笑,她真害怕说出真相的刹那,墨渊会选择不相信。
墨渊准备了几份小礼品,唤人备了马车,准备带着慕容青鸾回平阳府看看。
慕容青鸾却道:“不做马车。我要墨渊背我……”
墨渊面露难色,除却鸾歌,他不想背其他人。
红鸢忙上前劝解道:“王妃娘娘,王爷的身子不好,您不能这么折腾他。”
“从宁王府到平阳府才一条街的路,大不了走过去。若是连这么点路都要备马车,叫外人怎么说墨渊?南朝的子民们会认为墨渊太过娇贵,不能与民同苦。”慕容青鸾的大道理搬上来,红鸢无话可说,一脸无奈地望着墨渊。
墨渊却道:“墨渊牵着你走吧。”
慕容青鸾坚定地摇头,怒道,“你以前都是背我的!”
“墨渊以前背的人是鸾儿,不是你。”墨渊又强调。
“你背她的时候将她当成什么人?”慕容青鸾问。
墨渊思索了一会儿,他第一次背鸾歌的时候是在广德宫外,于是答:“自然是我的外甥女。”
“那我难道不是你的外甥女吗?凭什么你能背她就不能背我呢?你这是在歧视我。”慕容青鸾挑眉反问。
墨渊无话可说,只能当即蹲下身子。慕容青鸾的嘴巴要比鸾歌厉害许多,那些大片大片地道理都是鸾歌讲不出来的。
慕容青鸾满意地趴上他的后背,小声在心里头嘀咕:墨渊,你跑不掉的,你已经上了贼船了。你不是冲破不了舅甥这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吗?鸾儿偏偏要你再次爱上我,爱上你的亲外甥女!
墨渊直起身子,背上的负重与从前一样,他突然间感觉很踏实,就好像鸾歌还在他身边似的。
红鸢有些担忧,拎着礼品,远远地跟在两个人后头。慕容青鸾是个狠主,红鸢只能默默望着前面两个人,一步都不敢靠近。
“墨渊,躺在你背上真舒服!”慕容青鸾的小脑袋贴在墨渊背上,不禁感叹道。从前的她只能偷偷地将这份喜悦藏在心底,可现在的她可以大声地说出来,这种感觉好极了!
“恩。”墨渊轻轻应了一声,心中的感觉极为复杂,有一点担心,还有些后悔。担心自己会对慕容青鸾动心,后悔没将这丫头塞进马车里,一直在他背上蹭来蹭去,很痒很难受……
街的距离很近,慕容青鸾咬咬唇,有什么真的想问问皇帝老儿,为什么要将平阳府与宁王府修葺得这么近,远一些多好,可以在墨渊背上多躺一会儿。他身上的淡淡药香味令人着迷,就好似罂粟,一旦沾染上,很难戒掉。
路上有人叫卖蝴蝶酥,记忆涌上心头,不等慕容青鸾喊停,墨渊已经停下,将她从后背上放下来,找小二买了两块蝴蝶酥,递到她手边道:“鸾儿,快趁热吃。”
慕容青鸾故意挤出几滴泪来,将手中的蝴蝶酥塞回墨渊说中,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鸾儿。”
墨渊幡然醒悟,将蝴蝶酥还给小二,道:“对不起,我不要了。”
“你拿了又不要,哪有这种人?”小二不满,一脸鄙视地望着墨渊。
慕容青鸾瞧见墨渊落寞的神情,恶狠狠瞪了小二一眼,怒道:“白送你银子不好吗?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小二将伸出去准备退钱的手忙缩了回来,傻笑道:“原来不要退银子啊。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我会错意了。”
慕容青鸾见墨渊面色惨白,忙抢了小二手中的蝴蝶酥,又道:“我改变主意了,还是想要吃!”
她伸手将蝴蝶酥在墨渊面前晃了晃,学着从前的样子,满嘴抹得都是,墨渊这才回过神来,不由自主地伸手,替她擦去嘴角的残渣。
等到两个人离去,那小二对着他们的身影狠狠唾弃道:“切……没钱还装什么圣人!”
红鸢从后面跟上来,朝着店小二毫不客气地重重踹了两脚,怒瞪着他道:“骂谁了呢你!真没素质……”
那店小二可怜巴巴地望着女侠离去的身影,黯然落泪。他好像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平阳府处处都挂着白色的挽花,似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丧。
慕容青鸾的神色凝重起来,突然回头问墨渊:“这就是你不愿意带她回门的原因,对不对?”
“不错。”墨渊微微点了点头。他就是太在乎那孩子的感受,才会误伤了那孩子。
慕容青鸾的面色微微舒展开来,她纵火之前一直想不通的问题突然就想通了,墨渊是担心她太过脆弱被打击到吧?
“这回死的是谁?”慕容青鸾回眸望向墨渊,她有种不祥的预感,死者很无辜。
“慕容青玧。”墨渊答,“这件事错不在鸾儿,是有人在她的饭菜里头下毒,红鸢将她的饭菜送给慕容青玧,慕容青玧误食了有毒的饭菜,才会中毒身亡。”
慕容青鸾的眉头拧成一团,心里头愧疚难当,慕容青玧是她出手打晕的,又是替她死的,喉头有酸涩的感觉,却哭不出来。现在的她需要镇定,她抬起头,淡然望向墨渊,问:“墨渊知道下毒的人是谁,对不对?”
墨渊没有否认,只道:“这件事我已经处理妥当,对方要害的人是鸾儿,你不是她,你无权插手。”
“哦……是吗?”慕容青鸾轻佻地反问。如果我是鸾儿,那就意味着我有权利揪出凶手了吧?
墨渊牵住她的手,回头吩咐道:“待会儿要一直跟着我,别一个人胡乱走动,明白吗?”
慕容青鸾点点头,答:“好。墨渊放心,没你的吩咐,我一定不会随便插手……”
慕容白曜没料到宁王会带着宁王妃突然造访,急忙朝着二人行了个大礼:“老臣见过宁王殿下、宁王妃!”
“岳父,免礼。”
“阿爹,免礼。”慕容青鸾也学着墨渊的表情,一脸嬉笑地上前扶住慕容白曜,见他满身戴孝,忙问:“阿爹,青鸾不在的这几日,府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为什么……”
“玧儿走了……”慕容白曜的语气中夹杂着无奈,两鬓的白发垂下来,显得异常憔悴。他已经老了,被削王爵,丢了兵权,如今连五岁的儿子都不幸离世,或许是年轻的时候太过耀眼,年老之后才会这般落魄。
慕容青鸾心疼地扶住父亲的手臂,安慰道:“阿爹要节哀。阿爹还有青鸾、青颐,我们都会陪着你的。弟弟的死,青鸾也有责任的,青鸾会好好孝敬阿爹,为自己恕罪的。”
“傻孩子。”慕容白曜叹了口气,目光淡淡瞥了墨渊一眼,道,“这件事不怨你。事情的前因后果阿爹已经搞清楚了,真的不怨你……这就是青玧的命。”
慕容青鸾见状,忙问:“阿爹已经查清楚了?阿爹可知道是何人要对青玧下手?”
慕容白曜摇摇头,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不提也罢。”
慕容青鸾听得出慕容白曜的语气,看似无奈,其实也是在维护那个凶手。听墨渊对此事的描述,凶手应该是要对自己下手,误杀了慕容青玧。谁会这么恨自己呢?
慕容青玧死在平王府,那么凶手应该也是这平阳府中的人。
首先先排除慕容白曜和红姨,作为慕容青玧的亲身父母,他们应该不会对自己的儿子下手,就算本来目的是为了杀自己,那发现慕容青玧误食毒物之后也应该第一时间救他。
接着排除华阳长公主,华阳长公主是自己的亲身母亲,没有理由对她下手。即便她因为小郡王的死迁怒于她……虽然这条路解释不通,慕容青鸾还是本能地不想怀疑华阳长公主。
这些人都排除了,那么这屋子里剩下的便只有云姨了。
云姨既不是慕容青玧的母亲,也不是她的母亲,说起来倒是嫌疑最大。
想到这儿,慕容青鸾打算试探一下慕容白曜,低声问道:“阿爹平日里去看过云姨没有?”
慕容白曜惊讶地回头,“鸾儿怎么会突然提到你二娘?你想去看看她吗?”
“呃……不是。”慕容青鸾摇摇头,“只是一时好奇。云姨无儿无女,倘若这么多年无人依靠,也不知道是怎么活过来的。她这一身可真够苦的……阿爹应该对她好些。”
“鸾儿说得不错,你也应该对她好些。找机会,你就多去看看她,她一定会很开心的。”慕容白曜语气自然,似乎并不避讳云姨。
慕容青鸾很快便排除了云姨的可能,只笑笑说:“这个自然。毕竟她是二娘嘛。”
慕容白曜抬头,注视着她半响,欲言又止,看到她身后的墨渊,又默默叹息了一声,什么话都没说。
慕容青鸾的心里生出一股恐惧来,如果下毒的人不是云姨,那么就意味着……
她突然转头望向墨渊,逼视着他,一字一顿,问道:“墨渊。慕容青玧是死于鹤顶红吗?”
墨渊料到她猜到了什么,闭口不答。不管阿姐曾经做过什么,只要她愿意改过,他就应该给她一个机会。
看墨渊的表情,慕容青鸾已经猜到了答案。
她转身,笑对慕容白曜,道:“阿爹,青鸾想念阿母了。让墨渊陪你走走,青鸾去找阿母聊聊天。”
慕容白曜的脸上暗了暗,但见青鸾一脸笑意,忙道:“也好。”
待到青鸾走开,墨渊忙吩咐红鸢过去看看,以防发生什么不测。
慕容青鸾没有直接去华阳长公主的卧室,而是调头去了厨房,在厨房里找到一盅肉,往里头加了半瓶调料,才满意地盛了半碗。
华阳长公主正在屋子里刺绣,慕容青鸾就这么端着托盘突兀地闯进来,没等华阳反应过来,慕容青鸾已经诡魅般出现在她跟前。
“啊……”华阳长公主惊得手指一抖,针扎入了指甲缝里,痛得红了眼睛。
慕容青鸾却淡淡地笑,“阿母,好久不见,鸾儿来看你了。”
“你……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慕容青鸾的语气极好,华阳一下子火不起来。
“女儿来看母亲还要敲门吗?岂不是太见外了。”慕容青鸾放下托盘,将那碗肉端到华阳长公主面前,道:“阿母,女儿炖了些汤给您补补身子,您趁热喝。”
华阳长公主将信将疑地接过碗,微微抿了一口,酸得她皱起了眉头,问:“这是什么肉?为什么这么酸。”
“是吗?”慕容青鸾语气轻佻,淡然望了一眼那碗肉,撅着嘴巴道,“难道不好吃吗?鸾儿炖了好久的。阿母,你就再多吃几口嘛!”
见慕容青鸾一再坚持,华阳长公主又勉为其难吃了几口,终于受不了那股酸味,将碗扔下来:“真的太酸了。究竟是什么肉?”
慕容青鸾瞪大了漆黑的眼眸,逼视着华阳,咯咯地笑出声来:“是猫肉。是墨白的肉。阿母不知道猫肉都是酸的吗?阿母还记得墨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