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银骑兵们都过来了,随心也站起身,松了口气,却仍心有余悸。
幻郇孑没有再看幻如凝,或许是因为害怕看到她厌恶的表情,怒不可遏的冲随心咆哮,“随心,你为什么要带如儿来这里?如果刚才那掌打在了她的身上……”说到这里,他竟颤抖着无法说下去,连如果,也不敢加之在她身上。
“对不起,皇上,这是意外。”随心皱了皱眉,道。
“意外?那为什么你们会意外的出现在朕的营帐外?”幻郇孑更加薄怒的吼着。
随心觉得有理说不清,干脆沉默。
“还有你们,身为朕的贴身侍卫,难道这点警觉都没有吗?”幻郇孑又朝银骑兵们怒吼,继而残冷的下令,“来人,今夜看守营帐的全给朕拖下去,砍了。”
银骑兵们只是单膝跪地,竟没有求饶。
反而是幻如凝大惊失色的喊道,“住手,你不能杀他们,这和他们无关。”
“因为他们的失职,你差点命丧黄泉你知道吗?”幻郇孑极尽隐忍的低吼。
“要杀我的却是你啊。”幻如凝不甘示弱的反驳。
幻郇孑身子一晃,脸色血色尽数退去。
银骑兵们对幻如凝的解围没有感激,反而眼神有些冷。
随心也冷下眼,冰寒的眸底似乎闪过丝什么。
幻如凝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可是刚才他避开她的心痛仍在心底盘旋,她别开脸,没有看他。
“随心,你带她回去吧。”幻郇孑看着她冷酷的侧面许久,才身心俱疲的说道,身子微微不稳的走进了自己的营帐,彷佛在顷刻间变成了老头子。
幻如凝想要唤住他,却开不了这个口,只能任他带着伤痕累累的心离开她的视线。
“皇后,我们回去吧。”随心面无表情的说道。
看来是她错了,是她高估了皇后的智慧,高估了她对皇上的爱,才会造成今夜皇上的伤害,而非皇后大彻大悟。
幻如凝,我对你真的失望透了。
而回到自己床榻上的幻郇孑,也疲惫的抬手遮住了双眼,心平静极了,或者该说,心早已经死了。
如儿,该做的我都做了,不该做了,我也做了,如果你死,我绝不偷生,这或许是我们最好的结局,但是,你却不爱我了,不论生与死,你都不会属于我,因为还有幻吟风在黄泉等着你。
我该放手了吗?十几年的相爱相守,我还是要放手了吗?如果我放手,你会得到幸福的话,我愿意对你放手了,如儿,因为我的心,再也承受不起你任何的抨击了。
“皇后,你对皇上太残忍了,你知道吗?”随心将幻如凝放在床榻上,冷酷的声音随即响起。
“什么?”一直沉浸在方才幻郇孑那决绝的背影里,突来的冷酷声音让她呆愣。
“我以为当你看到他身上为你所收的每一道伤痕,他为你而白的银发,你会醒悟过来。”随心冷冷的说道,眼神像是利剑一般,重重的刺在她的心头。
甚至连银骑兵也冒着被处死的危险,放任她的举动,也是为了她能带给皇上温暖。可是,她做了什么?
“你说什么?”幻如凝的脸色变了,慌乱起来。
“呵呵,不然你以为皇上天生就是一身伤痕?你以为皇上天生就是早年白发?”随心讥诮似地笑了,语气嘲讽而冰冷。
幻如凝全身紧绷,身子轻颤着,因莫名的不安。
“你说皇上怕死,却不知皇上为你在鬼门关前来回了多少次。因为你而白了发,却为了怕吓着皇后你,他将自己的满头银发用药水浓黑,那种药水每上一次,就会带来半个时辰的痛楚,但每天夜里,他都要忍受着相同的折磨你知道吗?”随心一字一句像是一根根针,扎进她的心底。
幻如凝痛苦的扭曲着脸,不知是因为心底的痛,还是因为她的话,他白发的冷酷面容不断在她的脑海徘徊。
“皇后,你不值得拥有皇上的爱。”随心冷冷的说着,头也不回的离去。
幻如凝身子一僵,缓缓的垂下了头,沉闷的空间渐渐开始冻结,死寂一般的静默在蔓延。
第二天,睡得记不安稳的幻如凝早早便起来了,眼皮子一直跳着,像是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一般,脸色很差。
直到卫史送来了早膳,这次她没有无理取闹,静静的用完了膳食,抱着身子,斜坐在床上,视线总是不经意的瞥向帘门,她也说不清,自己在期待着什么。
时间渐渐的流逝,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一颗夜明珠不小心落下,掉在了她的腿边。她呆滞的移动着视线,看了许久,才僵硬的移动着身子,轻轻的拿起夜明珠,失神的看着。
一道光亮闪过,她的双眼瞬间爆睁,拿着夜明珠的手指开始颤栗起来,冰寒的冷意从指间只侵入肺。
刚刚那……是什么?她几乎是恐慌的爬下床,双腿无法动弹,手竟也虚软无力,好几次,都跌坐在床上,好不容易爬上了轮椅,她像只无头苍蝇般,胡乱的四处寻找着什么。
没有,没有,没有!她的心像是被压了块巨石,沉重得有些发痛。
为什么?为什么这里竟连一块铜镜都没有?她慌乱的摸着自己的脸,被那带点湿意的疙瘩感觉吓得猛然缩回了手,那触感让她恶心得想吐。
“卫史,卫史!”她疯了一般的尖叫着,大喊着。
下一秒,卫史已经站在了营帐内,“皇后有什么吩咐?”
“镜子呢?这个房间为什么没有铜镜?”她压低了声音问道,但眼底却浮着狂乱的颜色。
直到刚才,她才发现,这么多天,她竟一次也没有看过自己了,
卫史微微愕然,第一次出现诧异的情绪,但旋即又恢复了冷漠,淡道,“皇后,这里是军营,所以没有铜镜。”
这是一个很好的说辞,但幻如凝却不信,“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我的梳妆台前会有那么多的首饰?”她失去了冷情,大喊道。
“皇后请息怒,因为皇后从不自己梳理,所以皇上并没有命属下准备铜镜,若皇后需要的话,属下会禀报皇上。”他言辞谨慎的回道。
“你去打一盆水来。”即使极力的克制,她的声音仍有些颤抖。
卫史低垂下眼,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应下。
当他再次进来,走中端了盆水,他将紫金沙盆放在了床榻旁边。
幻如凝浑身颤抖着,深吸了好几口冷气,明明是初秋,为何她会觉得冷彻心扉?
她僵硬的将脸移向紫金沙盆,当水中倒映出那张令她作恶的恐怖容颜时,她疯了一般的用力一推,打翻了水盆,抱着头歇斯底里的叫喊起来。
不,那不是她,那不是她的脸,不是!
午后,幻如凝痴呆的坐在床榻上,苍白的脸上淌着几条未干的泪痕,她茫然的看着营帐大门。
第一次,她明白了什么为什么有的人会痛到连痛的感觉都没有,为什么有的人会哭到连眼泪也流不出来。
而她,多么可笑,在她发现自己的容貌被毁后,第一个想到的竟是他,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的脸会变成这副连鬼见了也会惊恐落跑的凄惨的模样,但她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竟能对着这张恐怖的脸深沉的吻下去。
悲凉的笑着,门帘被人从外面撩开,幻郇孑徐徐的走了进来。
幻如凝没有焦点的双眸渐渐清明起来,看着他俊美的容貌与那头银发,心再次剧痛起来。
幻郇孑看着她脸上的泪痕和蓬乱的头发,立即拧起了眉,下意识的上前,却又似想到了什么而止步,淡淡的问道,“如儿,你怎么了?”
幻如凝想开口,但喉咙就像被什么哽住了一般,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应该不再喜欢她了吧,她那么任性,那么残酷的伤害了他。想着,眼泪哗啦啦的落下。
“如儿。”再也无暇顾及刚做的决定,他快步上前,见她拥入怀里,疼惜的问掉她咸湿的泪。
她的泪水却落得更加汹涌,她紧紧的抓住她的衣袖,为什么他还能吻得下去?对着这张她都忍不住想吐的恶心容貌?
“如儿,不哭,不要哭。”他轻哑的安抚着,眼底竟是怜爱。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她有些任性的推打着他的胸膛,因为那一夜间冒出的自卑。
因为你是我最爱的如儿。但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因为从今天起,他已经不能再说了,所以他沉默了。
她悲痛欲绝的心因他的沉默而更加痛起来,堵闷的心无处发泄,她用力的推开他,“你走开,走开啊。”
因为没有防备,他被推倒在地,手肘撞上尖锐桌角。
“你……”她心一惊,想问“你还好吗”,但涩哑的声音竟连这一句话都说不出。
幻郇孑没有看到她的欲言又止,心与眼都被苦涩遮掩。
“如儿,你要的幸福,我会成全你的。”他深深的看她一眼,眼神悲怆而凄凉,又像是要将她完全的刻入自己的心底般,艰难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