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幽谷里的芬芳:最受喜爱的精美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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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草戒指

◆文/佚名

当他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他送给她一枚极其普通的草戒指,并且对她说:“长大了,我娶你做我的新娘,好不好?”她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看着这个一脸真诚和稚气的小男孩,她被打动了,从那一天起,她开始喜欢上他了。其实,这只是玩儿过家家时一句开玩笑的话,她却把它当成了“承诺”。

从那时起,她总喜欢跟他在一起,任他牵着小手在田野里疯跑。弄脏了鞋子和花衣服,回到家被妈妈罚站,她也不怕,因为每次都会有他陪她一起受罚。她喜欢看《白雪公主》,在她心中,“王子”就是保护她的人,而他就是。这种念头一直在她心里,那么固执,那么傻气。

直到有一天,他不再牵她的手疯跑了,她才意识到:男孩跟女孩是不可以随便牵手的。于是,她很乖巧地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尾巴。他会逗她:萧萧变成我的小尾巴了呢。她气得小嘴一噘,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来。“别哭嘛,你哭起来好难看哦。“他冲她做了一个鬼脸。随即,她哭得更凶了。

在他的记忆中,她是“爱哭鬼”。

时间飞逝,抓不住的,就像他和她曾有过的那些纯真而快乐的时光。他爱上了踢足球、弹吉他,还有抽烟。球场上,只要有他,就一定会有她在场边看他踢球,为他递水,擦汗……她喜欢静静地坐着,听他弹吉他,看他的手指灵活地翻转在琴弦之间,那么动听的音符从他指间流过,那么深刻地划过她的心。而她的手,曾被他握在手中,那么幸福,那么美好的童年时光。每次想到这里,她都笑得很开心,他看到她笑了,也笑了。很多次,她看着他,很想很想告诉他,她多希望到了白发苍苍的时候,他还可以牵着她的手,像儿时那样,纯真而快乐。

那是一个飘着细雨的下午,他弹了一首曲子之后,随手点燃了一根烟,很潇洒地吐出一个又一个烟圈。她发现,一向开朗活泼的他,眉宇间多了一丝淡淡的忧郁,她的心中掠过一丝微微的疼。她问他:为什么?他看了看她,欲言又止地走开了。她追到门口,想说什么,却发觉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流动……

他不在身旁的日子,她觉得很孤单,纵然身处热闹的人群中,还是觉得惆怅,失落。

很快地,便有流言传人了她耳中,他有女朋友了,就是梅。

梅爱笑,笑起来很漂亮。梅从不会在他踢球的时候为他递水,擦汗,她只会站在场边又喊又叫地为他“加油”。他弹吉他时,她会跟着乱唱一气。

而一直以来对他死心踏地的她,却依然过着每天三点一线的生活,简单而平淡,每次遇到他,她总是微笑着跟他打招呼。午夜梦回,想起童年时他的那个“承诺”,她笑自己真是好傻。清晨醒来的时候,枕边有一丝淡淡的眼泪的味道。

然而有一天,他却来找她了:“对不起。”他内疚的样子,让她又一阵心疼。“每个人都有权利去追求他的幸福啊。”她微笑着说,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是在以此来掩饰眼中的泪水。“我以为跟梅在一起便会忘了你,可是,我错了。梅很好,但是在我心中,你是唯一的好。”他说。“算了,这个还给你。”她却从口袋中掏出了那枚已经发黄的草戒指,头也不回地走了。昨日的种种,如同她的眼泪一般,怎么也串不起来了。

后来,她戴过很多枚名贵的戒指,却怀念起童年时,他送她的那枚普通的草戒指。她开始厌恶手指上珠光宝气的戒指,在她看来,这戒指是那么俗气。是的,她嫁了个有钱的老公,旧时的同学都好羡慕她。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他不爱她,而她也不爱他。当她看了太多红尘中的潮起潮落时,她向他提出离婚。他开心地揽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走了,作为补偿把豪华的别墅留给了她。

上了年纪的她,守着空荡荡的别墅,那么大的房子,只有她和阿香两个人。阿香是家里的女佣,她白天来工作,晚上就回自己家。白天里,有阿香陪她说说话,而晚上,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大厅很宽敞,宽敞得令人害怕。她把灯都打开,耀眼的灯光刺得她想流泪。“阿香,你搬到这里跟我一起住好了。”她说。阿香想都没想就说:不行,我叔叔一个人在家,他身体不好,我要照顾他。“我可以加你的工钱,你不考虑一下吗?”她说。阿香的头摇得像拨浪鼓。看着这个年轻而朴实的女孩子,她笑了,想起年轻时的自己来,想起那个爱踢球,爱弹吉他,爱抽烟的男孩子来,他现在在哪儿呢?他过的好不好?“好吧,我不勉强你。”她说。

窗外飘起了细雨,一丝一丝的,像她的忧愁,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些记忆,就在这个清晨很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中。阿香一路小跑进来,头发有些湿了,大眼睛红红的,哭过似的。她关切地看着阿香,刚要说什么,阿香“哇——”地一声就哭了:“阿姨,我叔叔病危了,我以后都不能来了。医生说,叔叔的时日不多了。”“你不要哭,好好说,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吗?”她问。阿香摇了摇头,临走的时候,回过头来说了一句话:“阿姨,你是好人。我走了,你多保重。”

阿香不在的日子,她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豪华别墅,孤独而寂寞,眼前常常浮现出:记忆里,那个伤了她的心,却也占据在她心中足足20年的他。这段日子,她收到了阿香寄来的信,阿香在信里说:阿姨若是想来散散心,可以到我家来,没有大城市的繁华,但是风景好美的。不知道为什么,就在收到信的第二天,她就去了阿香的家,因为那儿有田野,有青青的草,有古朴的农舍,还有她童年的回忆。

只是,她第一个见到的不是阿香,是一个似曾相识的人。他那么老,那么瘦,脸色苍白,当他看到她时,他一阵剧烈地咳嗽,大滴大滴的眼泪滑落下来。“你是?你是阿香的叔叔,你身体好些了吗?”她问。他转过头不看她,“阿香刚出去,你等会儿,我出去找她回来。”他说。她想着,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会是他吗?不可能,他不可能变成这个样子的。想到这里,她忽然很害怕,怕这个病人膏肓的老人会是他,这么多年没有他的消息,她做梦都想他过得好,他不可能是现在这样的。阿香很快就回来了。她问阿香:“你叔叔是你的亲叔叔吗?”阿香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我是叔叔收养的,他对我好,叔叔一生都没有娶亲,他说自己只娶心中的那个人。”阿香又接着说:“阿姨,我做饭,你可以到外面去走走,农村的风景不比大城市差。”

她冲阿香笑笑,走出农舍。走在田野里,她想起童年时,他牵着她的手在田野里疯跑,想起他送她草戒指时说的那句“承诺”,想起长大了,看他踢球,听他弹吉他……

不知不觉地走了好久,觉得有些累了,她坐在草地上,看到不远处,有个老人坐在地上,跟孩子似的,手里拿着草,在编什么东西,是小孩子玩儿的蚱蜢什么的吗?因为好奇,她起身,悄悄地走过去,站在老人身后,看着看着,她的眼眶湿了,他编的是一枚草戒指,那么像儿时她戴在手上的那一枚啊。

“你还记得那个承诺吗?”她问。他点点头。“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从这儿到城市,不过一个小时的路程而已,你说话,你为什么都不来看看我?”她大声说道,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来。“那天见过你最后一面之后,我们家发生了很大的变故。知道给不了你最好的幸福,所以……”他喃喃地说。“你以为我要的幸福是什么,我要的幸福其实好简单,就像小时候那样,我们手牵手……”她说。“对不起,对不起……”他说着,用手捂住嘴,又一阵剧烈的咳嗽。她看着眼前的他,心里仿佛被锥子狠狠地刺了一下。

“叔叔,叔叔,你又咳了,我们去看医生。”阿香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阿香扶起他,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阿香哭着喊:“叔叔,你坚持一下啊,见到医生就好了啊,叔叔……”她才跑过去,握着他的手,怎么也不想念眼前的这一幕,太残忍:“你说过的承诺还没有做到呢,你给我起来,起来,你听到没有,我要你起来啊。”他颤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普通的,发了黄的草戒指:“这么多年,我就想等我还了家里欠下的债,就买一个好看的戒指绘你,你会是一个最美丽,最幸福的新娘……”“我不要,我只要你好起来,只要你陪在我身边。这个草戒指,对我来说,比任何一个能完成这个爱的使命了。希望有一位善良、懂得爱的男人来替我完成这个使命。因为我的妻子——36岁的玛丽亚是一位善良、美丽的女护士,她是一个值得爱的女人。她的住址是亚马雷思镇教堂街9号。

无论玛丽亚怎么劝说,克劳斯顿都不为所动。他站在亚马雷思镇最繁华的街道上,将为妻子征婚的传单一张张散发到路人手中……

然而,病魔并不给克劳斯顿实现他人生最后一个心愿的时间,弥留之际,他叮嘱妻子:“请人将传单上的征婚内容刻在我的墓碑上……生前我不能找到一个接替我的人……死后我也要去找……”

人世间总会有一种爱,让人刻骨铭心,它就像烙在心灵深处的印记抹也抹不掉。究竟是什么让我们错过了花期?究竟又是什么促使了悲剧的发生?当心痛的眼泪无数次洗刷过心灵,爱是否依然存在?

克劳斯顿走了,玛丽亚按照克劳斯顿的遗愿,在他的墓碑上刻上:我是约翰?克劳斯顿,不久将不得不向这个我依恋的世界说再见。我知道对于我的妻子而言,这是不公平的。我说过要陪她白头到老,可是我不能完成这个爱的使命了。希望有一位善良、懂得爱的男人来替我完成这个爱的使命……

在克劳斯顿去世不久,玛丽亚很快就嫁给了一个教师。因为丈夫使她对爱情有了更深的理解:爱情不仅仅是两人都活着时的耳鬓厮磨,相濡以沫,更是在对方走了之后,自己能更快乐更幸福地活着。她知道,只有她找到新的归宿,才能让克劳斯顿在另一个世界安心。虽然玛丽亚实现了克劳斯顿的心愿,但她并没有将墓碑上的“征婚启事”抹去,她要让更多的人知道,她拥有一份最深的爱。

一百多年过去了,那块刻着“征婚启事”的墓碑依然伫立在克劳斯顿的坟前,凡是见过那块墓碑的人都会对克劳斯顿充满敬意,为他那份对妻子最无私、最深沉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