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父程母重归于好,四人其乐融融地吃过晚饭,不久,冯彦钧接到王建电话,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程宅,赶往指定地点。程父悄悄上楼,发现他不在,问女儿:“他呢?”
“刚走不久!”
“你们把光碟偷来了?”
“嗯!”程诺打开影碟机,父女俩反复看了几遍,程父又问,“大钧什么看法?”
“他说他还要拿到当天所有的记录!”
程父思索片刻:“想办法让他把原始光盘送回技术室!”
“嗯,年后我们就去办!”
程父下楼前,把偷来的光碟里的所有人物打印出图像,让苏介一张张看过。她从商二十余年,几乎熟识中江所有政商两界要人!苏介眉头又皱起来:“程诚,你已经害死了我亲兄弟,你还要怎样呢?难道警察都是吃白饭的?人都抓了,案子还审不出来?”
程父提醒:“警察也不是万能的,何况此案和小诺曾经追查的一个案子有关,必须查出其根源!”
事关女儿安危,苏介不再吱声,突然委屈地落下泪来:“等这案子水落石出,我说什么也不让小诺再做警察了!”她指出几个她认识交往过的商人,程父记下来,以待慢慢调查出这些人的详细背景。
新年一过,冯彦钧放了假,专心追查跨国赌局,程诺一家人则在李进的邀请下,进了省城。李家的房子是九十年代初期的联排独幢小楼,内部装修简朴大方。李进夫妇穿着亦是普通,很平易近人。两家人一起吃过饭,在客厅闲聊,李震宇则拉着程诺到他的房间另开辟小天地。李母见了,脸上慈爱有加:“这两个孩子,从小就投缘,又这么般配!”
李进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小宇一听小诺工作了,放弃深造,就急急跑回国了!”他故意笑着摇摇头,“唉,我这没出息的儿子!”
“从事律师这行业,光靠书本上的知识是行不通的,必须经过摸爬滚打,才能积累丰厚的经验!”苏介感慨,“我可是看着小宇长大的,从小就稳重大气,一点官宦子弟的恶习气都没有!我也没儿子,就一直拿他当亲儿子待呢!”
“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李母不失时机地建议,“既然俩孩子都愿意,小介啊,我看就给他们把婚事办了,怎么样?”
苏介一听,正合己意:“好啊!”
程父道:“是不是要征求两个孩子的意见?”
“这小子,早巴不得呢!”李进哈哈大笑。
能和李进结亲是多少人梦寐难求的机会,苏介委婉地说:“小诺刚毕业那时,中江市有个组织部的小伙喜欢上了她,人品相貌家世都没得挑,可她死活不同意!上次阿宇到家里玩,我才发现,她原来有心上人啦!”
李母更高兴了:“是啊,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互相了解!我呀,就盼着早点抱孙子呢,哈哈!”
李进建议:“这次邀请你们来,也是想同你们商量小宇和小诺的事。以我的职位呢,他俩的事不能大操大办,有点委屈了小诺!”
“大哥你也看着小诺长大的,她呀,和我嫂子一样,不讲那些虚华!”苏介笑得合不拢嘴。
她的话李母非常受用:“嗯,我就喜欢小诺这点!”
第二日,受李进夫妇之邀,苏介一家到省最高级别的大酒店赴宴。此时,华灯初上,流光璀璨,弥漫着浓郁的地中海风情的皇家国际饭店散发着华贵的金黄色光芒。侍者带他们穿过金碧辉煌的回廊,来到一间以法国水晶灯为顶饰,遍布金铂的奢华房间。餐桌正中摆放着各类细琢过的造型水果,进口名酒。侍者忙完餐前酒后,退了出去。
这时,李震宇站起来,脸微红:“爸妈,叔叔婶婶,借今天这么隆重的节日,我想向大家宣布一件有关我人生的重要决定。”在场诸人心下除了程诺,都很清楚他要说什么!唯有程诺很奇怪:什么事搞这么隆重呢?
他深情看向她:“小诺,我爱你!”
她登时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
周围立即响起热烈的掌声。
她回过神来,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谢谢!”她实在不知道下面要说什么了。
他拿出戒指,又问:“诺,嫁给我,好吗?”
她头脑又受到一次强烈冲击,思维一片空白。
李母故意板脸:“小诺啊,你可以适当难为小宇哦!不过,如果你今天不答应小宇的求婚,阿姨可不让你出这个门!”
她回神,嗫嚅:“我……”这个问题她还从来没有想过。
苏介促狭:“看来是不答应也得答应啦?”
“没错!”李母哈哈大笑。
其实呢,自己也很喜欢他,和他在一起很快乐,这,难道就是人们常说的青梅竹马的爱情吗?可是,跨国赌局案至今没有侦破,她哪有时间去谈恋爱!正犹豫着,苏介提醒:“小诺,阿宇可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不许错过哦!”
可是,这事发生得太突然了,她还没想好呢!正待要婉拒,苏介早明白她的心思,直接让她封口:“如今阿宇为你把事业都移到了中江市,你是警察他是律师,志同道合!难道你讨厌阿宇吗?”苏介相信她不会当众驳了所有人的面子。
程诺扫过李进夫妇渴望紧张的表情,看向李震宇殷殷期盼的双目,脸一红,低下头:“我没说讨厌啊,可我……”
李母催促:“小宇,愣着干嘛?还不把戒指给小诺戴上!难道要女孩子主动吗?”
“可是……”她还要再说,李母哪容她再表达,“小诺呀,现在就是个仪式,先确立你们俩的恋爱关系,免得小宇总是惦念窈窕淑女日夜思求而影响工作!”此话进退得宜,引得众人大笑。
她垂下头,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温厚的手掌包裹,接着一丝冰凉从指尖传来,她看到一枚贵重的钻戒被套在她无名指上,华灯下璀璨得耀眼。她抬眼,正对上李震宇那清澈深情的双眸和正气英俊的脸。自从她和他不打不相识以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意外地和谐起来,一直一个学校一个班级读书,同来同往,致使许多同学都认为她们早恋。她也自然地认为他就是自己的初恋,那时,他就像天宇中最明亮的星辰,只为她而灿烂,又似那幽香的桂屑,使得她周围寸草不生,如今两人会走到一起,也属于瓜熟蒂落、水到渠成!
只是,曾经最为期盼的结果真的成为现实时,她的心好像并没有想象般的激动与兴奋。
订婚宴结束,李震宇陪同苏介一家返回中江市。苏介立即建议准女婿搬到家里来住,李震宇想程父远在省城工作,家里只剩下两个弱女子,自然责无旁贷地搬了进来。他起先被安排在冯彦钧所住房间,程诺坚决反对:“老妈,你也是讲信义的商人,你这样对大钧很不公平!”苏介要恼,想想女婿就在旁边,只好忍下,让他多上了一层楼,但打定主意要把冯彦钧移到一楼的佣人房。
冯彦钧初六就出现在众人面前。此时,李震宇正坐在程诺身边,手自然搭在她肩头,修长的手指刺眼地戴着一枚璀璨的戒指,竟与程诺手上的是同一款式。
他不觉怔忡。
程父招呼:“大钧,过来坐!”
他很快恢复常态,微弯腰:“董事长好,伯父好!”
苏介笑得和蔼可亲:“大钧,今天晚上你搬到楼下来吧?”
他眉都不皱一下:“好的!”是的,他有什么权利、有什么资本让她来爱他呢!如果她幸福,他会祝福,并且,如对她一样,忠心对待她所爱的男人!
程诺很不高兴:“妈,你怎么又让大钧搬下来?”
苏介微惊讶:“小诺,你老妈我身价也不菲好不好?”
李震宇一听,大笑:“老妈你太幽默了!”
苏介大幅度勾起唇角,挑眉很得意地对李震宇眨眨眼,这才言归正转:“大钧,你武功这么好,又是值得我们一家信赖的人,我想把家里的安全全部交给你。”
“我明白,我这就搬下来!”他毫不犹豫,举步上楼。
对苏介的提议程诺无话可说,只能多争取权利:“妈,你才给大钧开那么点薪水,凭什么让人家管那么多事?”
没办法,生个胳膊肘往外扭的女儿!苏介无奈:“大钧,年薪我再加四万,怎么样?”
不为别的,只为她的关心与信任,即使从此他失去了全世界,他也觉得温暖,心也不再孤寂!他笑着回答:“谢谢董事长,我很满意!”
程诺也跟他到房间内帮忙。
他说:“我自己来!”
“很抱歉!”她觉得让他住佣人房很难受,而且,她再不能半夜随便找他了。
“住哪都一样!”他依旧笑着。
她抿抿嘴角,默默地帮他收拾。他除了换洗衣物,再没什么家当,两人一次搬清楼上的客房,很快重新安置了新住处。他见她还不走,觉得很不妥,便下逐客令:“程诺,我要休息一会儿!”
“哦!”其实分别这几天,她有许多话想问他,可看他淡漠的态度,她有点落寞,转身离开。
他这才疲惫地倒在床上,蜷缩着身体,脸扭曲成一团,手紧紧捂住胸口。那里,痛得不可名状,像被人生生剜去了心还不敢用手捂住那流下的滚烫的血!是的,他无法去嫉妒那个满身光环的男人,只能远远地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人敲响。
“大钧啊,我们去吃饭了。”程父在外面招呼他。
他立即坐起来,答应一声:“好!”打开门的瞬间,他一反刚才的颓废,精神抖擞地出门。
席间,苏介殷勤地照顾准女婿,李震宇体贴地为程诺布菜,受冷落的程父就把所有爱心都倾注给了身边的冯彦钧。两人低声交谈,不时浅笑轻酌,李震宇见了,心中莫名失落。他举起酒杯:“爸,大钧哥,来,我敬你们一杯!”
苏介不满地瞪了老公一眼,心说,有和一个保镖那么热络而冷落女婿的吗?程父也是有眼色之人,之后不再说话,自饮自酌。冯彦钧把碗里的饭迅速吃完,想到外面走走。一抬头,看到程诺把李震宇面前的菜正向他这边推过来,他惊讶:“我吃好了!”
她看上去有点生气,眉尖稍稍挑起:“吃那么点儿怎么做事?”然后吩咐服务生,“再送米饭来!”
一种无法言喻的滋味涌上心头!这样的女人,就算为她舍弃了生命也是值得的!他深看了她一眼,为了不给她添麻烦,他站起来,淡淡地说:“谢谢,真不用了!”……
这顿饭吃得苏介无比恼火,一回家,她就追上楼训女儿:“小诺,你也有男朋友了,说话做事要注意分寸,今天你那么对大钧,阿宇会怎么想?”
“这和震宇哥有什么关系?”程诺不解,“大钧也是我朋友!”
“他不过一保镖而已!”她苏介又不是傻子,怎么能看不出冯彦钧那点心思,可他也不想想自己配不配!
她恼了:“他不偷不抢,靠自己的能力吃饭,我希望你尊重他!”
就为了冯彦钧,一向听话的女儿不时跟自己怄气,使得苏介越发讨厌他:“尊重?他听我的话,做得好,我雇佣他,给他一口饭吃!否则,我就解雇他,只要肯花钱,没有办不到的事!”
“妈,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太过分了!”
“谁过分?你今天有必要对姓冯的那么热情吗?他配吗?”苏介忍不住嚷道。
程诺听罢,气得浑身哆嗦……
感觉母女俩吵得越来越厉害,李震宇敲门进去。程诺正趴在床上大哭,他劝:“诺,不可以惹妈妈生气啦。”
“不关你的事,你不要管!”她很烦,不希望别人插手自己的事。
女儿第一次被气成这样,苏介很心疼,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说得过了,于是对李震宇眨眨眼,李震宇点点头。
苏介下楼,不见程父,不由心头又火起!这父女俩,为什么把一个小小雇佣保镖看得比李震宇还重要?
楼上母女俩争吵,冯彦钧和程父都没听到,他们正躲在房间内,反复收看冯彦钧刚从悦来茶楼里偷来的录像带。最后,程父脸上带出丝失望:“可能是我们想多了吧?”
“再看看!”冯彦钧又播放了一遍,以确认自己的感觉。
看到他眉头越收越紧,程父问:“你发现什么了吗?”
“您看这个人,”他指着播放器中一个男人道:“凡来茶楼喝茶的人,必定进来后还要出去。可他进了茶楼后,就再没看到他走出去。”
程父从头观看对比一番,很激动:“没错,你说得没错!”他把那男人图像固定、放大。这男人中等身材,比较强壮,穿着西装,因为戴着薄呢帽子,只露出棱角分明的薄唇和下巴,看不出实际面貌和年龄。但如果仔细观察,这男人板正有力的走路姿势,绝对是军人出身。过去,他错误地把所有线索都放在熟悉的人身上查找,却忽略了杀手!
是啊,像苏浙这样在官场浸淫多年的人,都有极强的忍耐力,没到成败分明之际,不可能随意放弃生命!所以他一直怀疑苏浙并非自杀,可苦于没有证据。如今,终于敢肯定苏浙被人暗杀,那么,苏浙背后究竟还有什么人呢?
他心头不由一凛!
冯彦钧注意到他的变化,问:“苏浙死前清楚程诺的绑架案和他有关吗?”
“我立案时并没有把这两个案子联系起来,一来我没有实际证据证明两个案件有关联,二来也是出于保护小诺的私心,暂时先结了‘8.13’绑架案,再去打落苏浙这柄涉黑团伙的保护伞,所以他不会知道!”
冯彦钧想了想,又问:“凭借翟仁杰这个政协委员,兴得起这么大浪吗?”
“我分析他都有可能被蒙在鼓里!苏浙被揭发后,背后之人为了防止又把‘8.13’案牵扯出来,搅出更大的浑水,只能掐断已经暴露的线索。”程父望向他,“假设苏浙上面还有更强大的黑手,在苏浙落马时,他怕被牵连出来,定会出面维护,对不对?”作为多年从事执法工作的公安人员,程父连私人推理都带有明显严肃的法律烙印。
他点点头,心头亦一片清明。
“作为苏浙的姻亲属,不明真相的人谁会相信是我在举证他?在我取证遭到困难时,他成功地运用‘官商勾结’的强烈社会反应和姻亲回避制将我调离,短时间内就防止了苏浙案进一步地扩大,并把案件的焦点集中在刘虹与苏浙的非正常男女关系上来!刘虹涉嫌绑架,丢了公务员自然不敢声张,何况她对真正内幕并不了解!而苏浙绝对不甘心仕途就此终止,于是在他的指导下,秘密会见他的传话人。可他派去的人,却是杀手,趁女服务员不在的十几分钟内,潜入苏浙的茶室,借商谈苏浙复官计划,找机会下了毒。”
冯彦钧叹口气:“茶楼内快速的清洁服务,很快会使证据湮没,真是天衣无缝啊!”突然,他表情凝固,低声惊呼:“坏了!”
程父同时反应过来,脸上忧色加重,急忙道:“我这就去给你办理到日本的签证,务必要保他回来!”
这时,苏介在外面喊:“程诚,你在里面吗?”程父一听,赶紧应道:“我这就来!”说话间,他已经站起来,小声道:“我先去准备!”然后,匆匆开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