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葬好了长菱,玉帝紧接着给玉璃疗伤,帮着收拾起他去住客栈……忙碌了一整天,玉帝才得空拾搓自己。
黑色的毛细血管像乌丝一般已从手心密密麻麻地蔓延开来,包裹了半只手臂,这半只手已失了知觉。
看来这不是一般的毒,玉帝微皱了眉头,望向窗底下神色茫然的玉璃,告诉他又能做什么呢?还是先等他回了魂儿,能自理了再回天阙也不迟,相信医老医术高明,能识得奇毒。
这三天玉璃浑浑噩噩地过来了,脑子难得糊涂,再无万般纠结,万般痛楚……
第四天的凌晨,一声龙吟震慑了整个邑城,所有人都慌慌张张地起来,聚拢在大街上瑟瑟发抖。
因为龙悲鸣得刺耳,一声又一声,听得人心惊胆战。
“这好像是异龙!”
“哭得如此悲切,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玉帝从梦中惊醒过来,拂过眼角的一滴泪,梦中的小黑恸哭得如此惨烈,他的泪水又一遍遍洗刷了红肿的双眼……静静收整好了自己,身上密集的黑线即将蔓延至心房,玉帝也只是皱了皱眉,起身到隔壁,才发现玉璃不见了!
一时间紧张地往外冲,可不能做傻事啊!
“这声音……难道是长菱?”
循着龙吟瞬移至野外,山丘脚下,一条庞大的异龙跪着双膝,匍匐着身躯在凸坡上……它的面前是娇弱的玉璃,看他平安无事,玉帝吁了口气。
异龙还在悲切地嘶鸣,望着玉璃的眼珠子里流下了一颗颗硕大的泪滴,玉璃却全程冷着脸,执意要赶它走!
它伏着山丘不肯挪动分毫,任凭玉璃如何辱骂,又踢又打……只是扇扇翼手,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碾它不走,亦如当初的长菱,他病后初愈的那几天里,她也是这么亦步亦趋地跟着,说什么守护他不过替他送死罢了!
“长菱,为何要学你姐姐,放弃人形换如此兽形困自己一生?留着人形还能去现世界安逸地活一世……你为何,为何要如此偏执?”
玉璃终松口,泪水已抑制不住地往外流……
玉帝才知原来长菱想要玉璃炼化它为自己的形体,结束他被人欺凌羞辱的漫漫长路。它一直悲鸣着不肯离开,又簌簌地掉泪,终等来了玉璃的心软……
看异龙欢快地煽动着翼手融于自己的身子里,身躯近乎透明的那一刻,玉璃才落了泪叹息。
“长菱,是我对不起你,明知你很看重相貌,还是没有遵照你姐姐的遗愿换脸给你……但在我心里,只留有初见你美好的样子!”
业火灼烧着心,玉璃大汗淋漓,泪水早已干涸,只留有干涩得发红的眼……毒液加速攻心,玉帝却还在坚持帮他炼化异龙,重塑形体。
待业火中傲然传来一声龙吟,玉帝才猛吐了一口黑血,再也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
玉璃慌张地揭开衣领,半身黑丝密密麻麻地交错打结,往着心脏伸出那恶心可怖的血丝,黑血僵硬在血管里宛如一条条硕长的蛔虫,细细挪动着,占了半颗心脏。
玉璃急得团团转,这般场景比得上岩浆通道蜡化而亡那回的惊心肉跳,不可再拖了,他知道后果会有多可怖!
“我们上冰皇山!如今也只有冰皇能救你了!”
玉帝虚弱得发不出声来,徒睁着无用的眼也终缓缓合上,一颗清泪划过了鬓发……今夕是何年了?
“小白,快过来呀!瞧我抓到了什么鱼?”
一个白影在远处晃悠,高高地举着自己的战利品叫着,嚷着。
她急急地跑近,抓住他的手,“你傻愣在那干嘛?你不是说,今天要亲手烤鱼给我吃么?”
她的手冰凉刺骨,触碰得他猛一个激灵甩开她的手,几乎是同时,他又急急地抓回她的手,用双手包裹着温暖。脑子还迷迷糊糊地,关切的话语已脱口而出:“小黑,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女孩困惑地瞧着他良久,继而大笑道:“小白,你今天怎么了?我的手一直这么冰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着大咧咧地甩开他的手,“赶紧过来给我烤鱼,别借机偷懒!”
他却将她扯了回来,大手覆上她的双手,语气轻柔,“我教你识字,你教我捕鱼可好?”
“不好!”女孩费了好大的力还扯不出她的手,只得撇撇嘴,“这冰谭不是你这样的身子骨能承受的了的,等你什么时候手像我一样常年这么冰了再说吧!”
“小黑,你太小瞧我了!”他怒了,一个“扑通”跳下了冰谭。女孩紧张地跑去潭边看他,看他紧了紧衣服,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响声不绝回荡在茫茫冰面上。
女孩笑了,笑得没心没肺,良久才跳下谭去,托着他紫得发黑的头防止他沉下去。
反正她不用怕,这水温于她而言就像是泡温泉,她倒要好好欣赏他的狼狈模样。平日里都是他对她这生活白痴指手画脚的,还当真没瞧过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他蓬头垢面,身子瑟瑟发抖,湿漉漉地拼命往岸上爬。女孩右手扯住他的腰带一个用力,左手一撑,已将他桎梏在谭沿边,紧挨着自己。
她嘴角一勾:“你倒是很怕我啊!”
“不要闹了!”他有气无力地说着,只觉得耳朵红冻得厉害,白气从嘴里冒出糊了自己一脸。。
“怎么样,小白?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求我救你上去啊?”
他浑身衣裳湿透,却还紧贴着她,被她撑着手压在身下,不觉羞得无地自容,找个绳子勒死自己得了。
女孩尽收眼底,笑意更深了。她腾出一只手勾起他的下巴,慢悠悠道:“小白,你可知道,不肯求饶的下场是什么吗?”
他满面红霞地望着她,水汽氤氲,染湿了他的眼睛,也不知是不是哭了?
看着这样的他,女孩咯咯地笑着,闭上眼在他的额头上烙下轻轻的一吻。
这一吻,道尽芳华,亘古永存。
这一吻,也成了他们的劫。
……
“小黑!小黑!”玉帝辗转着醒来,满眼银白,亮得眼疼。似乎刚刚的一切不是梦,他还在那儿,广阔的冰面上除了几处冰谭坑和一棵孤零零的大树,再也没有什么。
她一直在大树底下等他,日复一日,翘首盼着,等到时却又假装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他都知道,都明白……暗自笑着,复有伤感着,他能陪她的日子少之又少。
是他负了她,在她在成为冰皇前,修炼冰魄孤植冰谭最需要自己的时候,却都没有抽时间陪伴她……她今日养成这么孤僻冷傲的性格,多半是当初,他晾她在冰天雪地里太久,太久!
‘小黑?’
一高挑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蓝白相间的冰皇装,眼上蒙着方巾,也挡不住她的威严……他动了动身子,毫无力气,也无半分知觉,他只得眼睁睁地瞧着她立在那儿,对着他人说话。
“他是死是活,与本皇何干?”傲然冷笑的语气,比没有人气多了一丝嘲讽。
“……”玉璃动了动唇,脸色凝重。
有光在动?
光影瞬息黯淡了下来,大片树荫遮蔽了他的眼,床扳翻动,身子轻得要漂浮起来,他看冰皇的脸随之一点点地黑了下去……
是梦境!玉璃竟然如此大费灵力,结了虚空梦境来困住他们……他的灵力不才刚刚恢复么?
玉璃猛吐了口血,一直悬着的心才终得放下。刚刚要不是趁之不备,又趁她先前重伤灵力退至三四成,加之用自己异龙体内的火炎丹织出梦境,他还当真困不了冰皇!
“你不救他也可以,”玉璃一遍遍地擦着嘴角不断渗出的鲜血,笑得满嘴牙血,“但你得看着他慢慢地死去,痛不欲生地受尽折磨!”
玉璃决绝而去,出了殿门才跌跌撞撞地,瞬息摔在了厚厚的雪层里,鲜血直哧,污了一片净雪。
他晕了过去。意识弥留之际,他恍惚瞧见了小葵……
身穿一件薄薄的罗裙,于雪地上朝他走来,笑得那般纯净,腰间的玉环叮叮当当地响着……
“雪儿……”
殿内,龙葵开心得忙着倒茶,河述却忧郁地品着茶,心事重重的样子。
“小葵,你的身子当多加注意,好好休息才是!”
“你这话今天都说了十几遍了!河述哥哥,我真的知道了!”小葵嘟着嘴满脸的不耐烦。
河述宠溺地笑了,“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有我帮你记着,是不用再担心了……今儿,想去哪儿玩?”
“我们去海底看樱花海葵吧!”
“不行,夏至未至,海中的冰块还未消融。”
“……”小葵又不高兴地嘟起嘴了。
河述扶额,“好吧好吧,我去借个法宝再带你去。”龙葵早已一蹦三尺高,抓着墨离一起转圈圈……
深夜的雪山,透白异常,一不小心随时会与死神擦边。
河述却孤身一人来此。
雪山的玄冰洞内,万丈寒冰连结而成,拔地而起,映出了他要等的人影……却是冰皇?她顶着与冰皇一模一样的脸,却比冰皇要狠戾的多!
“今晚抓了多少?”
河述面无表情地扬手,一个个大麻袋被迅速地运了进来,不及细瞧运者便已退得干净。大麻袋开了口子,却是几十个的人与妖精,皆僵直着眼睛,没了神识。
她却并不满意,“才这些人?你倒是每天跟龙葵玩得开心?忘了正经事了?”
“下次不会了!”
“可没有下一个“下次”了!本皇如今修炼到了重要关头,每晚若不能及时供给足够的气血,当前功尽弃反噬自身!你最好给我记住了,若再如此,小葵你别想再见了!”
“是!”河述没有多余的话,一直低着个头毕恭毕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