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必须得当他死了。”紫薇说,“我早就告诉过你,早晚会出事,会出事。那个男的跟有钱的女人走了后,我每天都跟着他。他出门,我就在他后面走。他到哪里,我就在楼下等。可是这个笨蛋,明明心脏有问题,却在家里开了重型摇滚乐听,这不是自杀,是什么呢?我早料到,我早该撞开他的门。”
说到这里,她推了推我的胳膊,“喂,在听吗?”
我早就心聋目盲,还能听得进去什么呢。
他死了,他该死!他该死?
其实我是不相信的。或者说,宁愿不相信。
“你他妈爱信不信!张光定真的是个GAY,很多年前,我去北京找他的那一晚,他就亲口对我承认了。我以为他骗我,他不喜欢我不想跟我在一起才这么说。可是后来,他居然带我见他的男朋友,那晚回到家里,我就一直吐一直吐,可是我还是喜欢他,像着了魔。那天晚上,我以为你们那个了,我真他妈开心啊,我以为他正常了,他不喜欢我不要紧,但他喜欢女人了。只要他喜欢女人,我就有希望对不对?可惜,只是美梦一场呢。不过话又说回来,男人之间的爱也许也是真爱吧,听说那个男的为了给他凑治病的钱,宁愿去和一个有钱的女人结婚。张光定不想他牺牲,所以做出这种选择,听上去是不是很不可信啊,其实我也不信,但这就是事实,事实。”
字字句句,我比紫薇明白得更多。
我从包里掏出耳机塞进耳朵。但我并没有按下播放键。
我只想把全世界的声音阻隔在外。
原来所有的一切,早有预谋。
从某一天起,QQ上跳出的“龙四?你的名字很特别”这条留言开始,一切就都如同计划好的一样在发展。
包括那个可笑得可以去死的多啦A梦。
我忽然想起他家里的那个暧昧的秋千和紫色的窗帘,对了,还有他房间里有着小碎花的枕头,他身上的香味。
是的,这些蛛丝马迹,我竟然蠢到一点也没往那个方面想。
我也想吐了,禁不住一阵反胃。
原来张光定和他,才是一对。
原来他为了救张光定,才要和我妈妈结婚。
原来张光定为了拆散他们,才靠近我,收留我,利用我,甚至,欺骗我。
这就是那个夜晚,他希望让我帮的忙吗――带我走,让我妈发疯,让那个婚礼不能如期举行,他就可以跟他的爱人重归于好重拾旧梦重温往事。
而我呢?他对我的一切算什么呢?
全都是谎言,谎言,谎言!
无数个谎言交织在一起,形成紧密的网把我笼得喘不过气。
就在这个时候,坐在一边的紫薇接了个电话。
她挂了电话之后,像疯子一样一把扯掉我的耳机。
“张光定死了,他死了!他现在死了真的死了你他妈知道不知道!”
然后,她蹲下来,撕心裂肺地哭了。
张光定,死了。
我知道。
可我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我有些些头晕,好像被催了眠一般,视觉,听觉,都降为零。我渐渐任由自己淹没,下沉,沉到了几千万米以下的地壳深处,越来越接近气温剧烈的地核。
我看到爸爸在对我笑,也看到猫的世界,看到奇特死状却带着美好笑容的少女,看到多啦A梦嘴角的脏痕,忽然我觉得一个玻璃罩住我的脖颈,并且像是滑进酒杯的底座,周遭的空间开始越来越紧。
我融化成液体,又幻化为气体。我的身体逐渐上升,意识却轰然下沉,直到爆炸。
没错,他死了。从我看到那张照片开始,他就死了。
我心里最后依存着的那份信任与期待,我本来脆弱孤单的灵魂,随着张光定的死讯,如同已经碎裂的酒杯,又被人狠狠用脚碾过,压成细碎的粉末,被一阵狂风扬进空气里,再也不成体统。
龙四姑娘,节哀顺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