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小木让云吹雪扫地出门的时候,愁未眠和叶恒还在外面守着,见她出来的时候沉着个脸,只好拉着她走了。
当天她回了酒店就一直守在游戏上,生怕云吹雪说到做到,真的出走帮会。索性是紧盯了一天他都没上线,她特意给过雨他们说了说情,轻描淡写说自己把云吹雪闹火了,他要是要离开帮会千万给劝住!
过雨这几天跟狐狸窝的人也混熟了,不拿自己当外人,听了她的话就应下来了,不过末了还提醒了她一句:老大这个人脾气可倔的很,赶紧哄好,不然他说一不二的性子谁也搞不定。
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都在回想云吹雪那股要把她隔绝在外的眼神,狐小木这些年认识的人里找不出比他更傲的人了,光从他游戏里那架势,拿谁放过眼里?
可又怎么想得到呢……
那个云吹雪的角色背后名叫向泽的人,是怎么从国内首席男模一夕之间跌落谷底,让凭空捏造的负面新闻打击到这个地步,她是真的想不到。
第二天一早叶恒打电话过来说描摹早上有事耽搁,录音推迟到下午,但仍然还是要去一趟非天音乐谈一下MV拍摄的事宜。
结果她整个早上都是迷茫的,有精无彩的跟着叶恒后面点头,三杯咖啡喝下去也没找回点正常人的状态。
回公司办公室里的时候,叶恒看也不看她一眼,跟巴黎那头打了会电话确认芷兮的行程,她就歪着头蔫在沙发上打着瞌睡。
叶恒挂完电话好一会见她跟个活死人似得,轻咳了一下,“哦对,忘记告诉你一声,我联系到之前向泽的模特公司了,大概清楚了他的事。”
“啊?”狐小木当下就来了精神,“你刚刚说向泽怎么了?”
叶恒摇着头站起身来往沙发那走,拿着自己的手机给她看,短信上只有短短数行字,狐小木只看了一眼就怔住了。
“……跟我想象中居然真的不差多少。”
她呆坐着抬头望着叶恒,“这种事,就没有回旋的余地吗?不愿意就有这么严重的后果?逼得一点后路都没有?”
“你记着,现在这个世道,得罪导演、大牌、制作人那些都不要紧,他们即便放出狠话来说要封杀你,能耐也有限。唯独是高官,能真正做到只手遮天,你时刻要小心。”
她又问,“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你手下那些艺人……”
她话还没问完,叶恒就抢了一步说,“想办法,找些愿意上位的新人换过去,说些好话再找两个后台硬的领导说情。一般都能混过去。向泽之所以吃亏,只能说他心眼太实在。”
狐小木一阵胆战心惊,“难道这种事真的不少?”
叶恒在她对面坐下,双手交叠在膝上,“比你想象中少,但也没那么少。尤其是男模那个行业,处境尴尬——难出名、收入低,公司不重视。为了混出点什么只有走偏门,不少人眼里看,男模跟男妓没什么区别。”
她对这些传闻也不陌生,叶恒不用说得直白她也听得懂,“那短信上面说的那个人,拿GH代替名字的,你知道是谁吗?”
“知道。”叶恒的语气里难得夹杂了一点不屑,“他这北京这块玩男模都玩出名了,各个Gay吧也是常客,就是一线、二线的演员也有上过不少,声名狼藉。”
他看了狐小木一眼,“名字我就不告诉你了,省得你说话不小心。”
她一颗心始终悬着云吹雪的事,忍不住又问,“那这个人,我们公司得罪的起吗?能不能帮云吹雪一把?”
“具体要看怎么操作,首先还是要让向泽先走出来。毕竟两年过去了,即便他依然位高权重,中间也有不少关系微妙改变了,再加上现如今的舆论导向比从前更举足轻重。”叶恒对她说,“如果向泽愿意配合我的方式来,我还是很有把握的。”
狐小木拎着包就要走,“那我现在就去找他!”
“下午2点录音。”叶恒看了看腕上的表,“现在10点半,你从这里到向泽家至少需要一个小时,你赶得回来?给我坐下。”
“唔……”
狐小木乖乖的将包放下。
叶恒站起来,从后面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床薄被来扔到沙发上,“我把温度打高点,你盖被子睡会,我一点钟喊你起来吃饭。”
她有点举足无措的原地看着他。
“录音进度很紧张,没有充裕的时间给你一遍遍来。你休息一下,把状态调整回来,不然下去就是硬着头皮过去录也是浪费时间。”叶恒走到办公室窗前将百叶窗放下,“我还有事要忙,你安心睡,不会有人进来打扰你。”
他说完就走,留着狐小木一个人笑眯眯的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这面瘫还挺细心。”
然而即便是她还操心着云吹雪这样那样的事,一躺下还是没有一会就睡过去了。
好在下午的录音效率很高,描摹跟她合作起来已经是顺心顺手,虽然她觉着自己目前来说都HOLD的住描摹的歌曲难度,但描摹还是跟叶恒商量着要对她进行系统的声乐培训,时间放在EP发行之后。
但叶恒却对此有不同意见,“她在EP发行期肯定会有通告,如果现场演唱的方式很有问题就会被乐评人拿来做文章。”
“可是月末就是过年了……”
描摹的意思显然是担心狐小木的假期问题,“总不能让她出道头一年就回不去吧。”
叶恒听了不以为然,“还当她小孩吗?”
录音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近11点,叶恒是送她回的酒店,且在车上跟她交代了一下接下来的行程,从现在起到二月末她都不可能会有任何假期,让她安安心心工作不必再想其他的了。
虽然她也有心理准备,可听到他正经提出来这个问题,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还有,你总住在酒店不是办法,我会尽快找人给你安排个公寓。目前来说你还尚未有收入,房租由公司替你暂付,日后从收益中抽取。”
狐小木靠在车座上一句话也没说。
“怎么?”叶恒在红灯前停下,“今天让你感受到了娱乐圈的恶意?”
她转头看了看他,声音有些疲惫,“有点。”
“给你提个醒,这还仅仅是不过如此,后面有你不少苦要吃。”
然而狐小木对此倒没什么异议,只是问,“走这条路,将来一定会有云吹雪那样的事发生吗?”
“可能有,也可以没有,说不准。”叶恒不自觉放低了声音,“每个行业都少不了这种事,演艺圈声色犬马更是如此,有些女孩刚踏进这行的时候确实冰清玉洁,但是奈何诱惑太大,慢慢就给那些人同化了。”
“我当经纪人的一贯原则是,如果你愿意为了名利做出牺牲,我可以给你铺路。如果你不愿意,我也可以帮你挡下那些——都看你自己的选择。”叶恒末了又加了一句,“但我仍然希望我手底下的艺人们都能干干净净的赚钱。”
狐小木让他说得心里一阵不是滋味,一想到云吹雪就替他可惜,正惆怅时包里手机响起来,掏出来一看居然是云吹雪——
“狐小木,你是不是偷了我的钥匙?”
刚一接通云吹雪就说了这么一句话,狐小木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他钥匙确实给她顺手牵羊了——本意是打算今天偷偷过去看看他的,还以为这种死宅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出门一次,没想这么快就给抓包了。
见她半天没说话,云吹雪又说,“我现在买了宵夜站在外面开不了门,你说怎么办?”
叶恒将狐小木送到云吹雪门外的时候多余的话一句没有,只是叮嘱,“明早七点,不要迟到。”转头就走了,没有一点要干预他们的意思。
狐小木掏出钥匙来给云吹雪开门,这大冷天的,他只套了一件大衣和围巾在走道里站了近半小时,手里拎着的宵夜早冷了,让她很过意不去。
她连门都踏进一步,云吹雪就把她拦下了,“不早了,回去睡吧。”
她一把推了他的胳膊走进去,顺手就把门带上还反锁了,“太晚了,我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云吹雪一直盯着她说,“你不觉得自己很无理取闹吗?”
狐小木应声,“我当然知道,我要是以一个第三者的角度来看一定会婊死自己的,仗着自己跟你关系好些就要对你的人生指指点点,耍赖、任性、蛮不讲理的站在圣母的高度上一副要救你出水火的姿态,却一点不考虑你的想法。”
“你也才闹了我一天,还不至于。”他悻悻地往屋里走,把围巾搭在沙发上,没有再说让她回去的话,当然,自然也没看见他背后狐小木那松了口气的眼神。
她走到客厅才看见,餐桌上那两盒昨天中午泡的面到现在还没收拾,仍然搁在原先的位置,“你这一天……都在做什么?”
云吹雪从他拎回来的袋子里拿了听啤酒,“没做什么,你忙到现在?”
“嘁!”她一把将云吹雪手里刚刚拉了环的啤酒抢过来灌了一口,将大衣搭在椅子上,“知道我为你操碎了心还一副傲娇脸!你啊,面子能当饭吃吗?窝在这巴掌大的地方过的就舒心了?”
她说着,一屁股坐在了羊绒地摊上,忍不住唠叨起云吹雪,“就瞅你在游戏里不可一世那德行我也知道,你心里肯定窝了两年的火在,不然就不会非搬到这种地方住,自己跟自己怄气呢。”
云吹雪从袋子里又拿了听啤酒,垂着眼看她不说话。
“说中了对吧?”她屈膝坐着,歪着头继续说,“傲娇个什么鬼……”
当年的事,叶恒给她看的那条短信已经说得清清楚楚:GH想睡了向泽,非但没得逞还吃亏了,所以找了各大媒体抹黑向泽。
至于这个GH是谁,叶恒只跟她说了这么一句话——多少电视、电影、综艺节目的审批都要过他的手,除非你不想再媒体上有任何曝光,否则得罪他都是件蠢事。
以他手里的权力,封杀一个人只是三两句话的事。
是她所不知的黑暗,汹涌的吞没了云吹雪。
“小木,你知道让人背叛是怎么感觉吗?”
云吹雪突然问,然而没等她反应过来,他便又自顾自的说,“我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经纪人会在水里做手脚,然后把晕晕乎乎的我扔到夜总会再通知记者来拍照。”
“当然,我知道如果他不这么做,公司便岌岌可危。但我直至今日都记得,我在清醒时看到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报道是什么心情。”
他扯了扯唇角,用非常平淡的眼神看着狐小木,“我十八岁起参加各种模特大赛,用了七年才获得的成就一夜之间崩塌——而我不论如何辩驳与反抗,所有的呐喊都淹没在哗然的舆论中。”
“小木,我没有不甘心。”他说,“这是一种比不甘心更可怕的失望。我自以为站到了最高点,我所到之处都有镁光灯与摄像机环绕,我活在众人的簇拥与崇拜中,直到我清醒过来都不肯相信——我只不过是个盛装华服下的傀儡,没有人是我的朋友,也没有人愿意在我落魄时看我一眼。”
“他们只恨不能踩着我攀上岸,而不愿因我沾到一滴污水。”
“那样的一个世界,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值得我回去再次受尽非议。”
狐小木仰头盯着他,一字一顿的对他说,“云吹雪,你今年也26了吧?早该过了自己命苦就怪社会的年纪了吧?”
她把空的啤酒罐搁在了茶几上,一本正经的对他说,“你在娱乐圈时间比我长,我没资格说你妖魔化那个世界。但在我看来,这世上本就充斥着各种的不公平与背叛,娱乐圈如此,娱乐圈外面也是如此。”
“每个行业都有他内定的规则,你能成为一线男模应该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不是你倔不是你傲就能稳得住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你不能拿你的人生磨难与挫折去苛责别人。如果你非说自己在这行打拼了七年没有一个朋友,那我斩钉截铁的告诉你,这是你自己的问题。”
“为什么你当年的模特公司肯把事情的经过叶恒?难道他们现在不怕担责任吗?但凡叶恒把短信曝光,会对他们公司造成多大的风浪,他们不怕?无非是觉得对不起你,觉得心存歉疚想要挽回点什么。”
“难道你非要他们两年前跟你一起跌落谷底,要公司上下的模特都断了生路,要几千人跟你一起失业才对得起你吗?你的事业毁于一旦是不幸,尽管他们真的没能拉你一把,可你一句没有朋友就将从前的情谊抹杀,我不觉得这样是公平。”
云吹雪的眼里显出错愕与哑然。
她从地上爬起,站起身来俯视着他,“你自己想想!即便你让大漠孤烟和此生不负后面捅了一刀,过雨他们不是一样跟着你吗?他们愿意离开自己一手建起来的帮会吗?他们不知道狐狸窝跟栖云阁根本没有可比性吗?他们不知道自己留在栖云阁的待遇更好吗?”
“他们为什么跟着你?你这么独断独行,这么目中无人,说一不二的像个法西斯,他们愿意跟着你是图你什么吗?”她俯下身,以非常近的距离与他对视,“你值得他们信赖的原因不是你给过他们什么,你是云吹雪,这个理由才是全部。”
“一定是有那么一些人的,为你不值为你抱憾,为不能在你出事时挺身而出而愧疚——即便是没有,也不代表什么。”
“我没有经历过你过去的那些,所以你大可以在内心不屑我如此单纯、幼稚、天真、蠢钝!不能,也不可能与你感同身受的我,做好了会被你奚落和嘲讽的准备。”
“呵呵,就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世界有多黑暗的小丫头而已,谈什么社会的不公,谈什么人性的选择——是这样没错,我不否认站在你的视角,我的话没有一丝一毫的说服力。”
“但是一直自暴自弃的跟自己说,外面那个世界可怕而肮脏,而自己孤身一个人藏在这狭小的角落里,这就是你想要的人生吗?”狐小木问他,“在以后漫长的人生里,你都选择这样活下去吗?”
云吹雪让她说得愕然……
“你给我听好了,你是我帮会里的人,你受欺负、受屈辱,我来扛!”狐小木把空的啤酒罐在茶几上敲了两声响,“你是我罩着的!怕什么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