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双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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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记

不必为写作辩护

在这样一个疾速变灭的时代,一个人居然肯费四年时间写一部小说,对于自己的这种行为,我真不好说什么。书一旦完成,放下一年后看了看,但又觉得总有什么要说。

这是长篇小说“历史三部曲”《戈乱》《暗杀始皇帝》《长安》中的第二部,这三部书将是我的重要作品。我不可能把握书出版之后的命运以及它与读者的机缘,我只能在写作过程中尽己所能。当从网上得知,一个深圳的打工者每工休日就赶往书城,他在博客上写着与拙作相遇时的感受,“看着那本《戈乱》,心头那个冲动啊,恨不得马上甩出个老人头,把她抱回家去。忍了又忍,总算没伸出手,毕竟剩这么点钱,还要吃饭,等哪天咱发达了,买它五百本回去,拿来铺床。”这样的感受让我高兴,也让我难过,因为作为读者,他发自内心地喜欢这部书。而对于作者来说,夫复何求!

“历史三部曲”里所写的故事发生的时间分别是秦朝、唐朝和明朝,这三个朝代是中国历史的大结点,也许仅仅是故事落在这三个点上来叙述,它才搭上了一般意义上的“历史”。但“历史”于我这样一个小说写作者,在客观价值上仅仅是个特定的时间与空间概念而已,其他的事若要在小说中发生,那都是作家主观意识的事,与死亡的历史无关。

迁居沪上的诗人张春华兄在读过“历史三部曲”第一部《戈乱》后给我留言:《戈乱》的确是一部史诗化的巨作,剑、书法、马、美女、武士、城、血、淫乱、死亡等。我回复道:这些关键词是激活生命的符码,物化的世界需要用狂美的不朽激情来洗礼。

如果硬要说我写的是“历史小说”,我当然赞同我鲁院高研班的同学、写过《旧宫殿》和《血朝廷》的祝勇兄的观点:“我们不可能像姚雪垠、二月河那样去写历史了。他们是隔岸观火,而我们则企图深入当事人的精神世界,不是写事件,而是写精神——既是他们的精神,也是写作者自己的精神。”亦如我欣赏的《盲春秋》的作者、成都作家何大草所说:我们的写作“就是以自己内心的生活去点燃过往的生活,让它燃烧起来,使其丰富,有新的价值,这是我们今天特别需要的东西”,当然,还是那句话——或许这还不够,我可能走得更远,我以为在我的小说里言及的“历史”,或者有历史这回事的话,它是贯通过去、今天与未来的走廊,至少是条通道,精神、气息、感官、血肉相通,事件与人物都是预演、首演和周而复始地轮回演出。因为只要是人在演,都离不开人性,逃脱不了人性的弱点,是这个决定历史的本质,而绝非已发生的事件、纪年表以及考古的坛坛罐罐等。对于“历史三部曲”的写作界定,我在八年前《戈乱》出版的时候,就说过与何大草不久前所说的相似的话:我们不要说历史小说,它就是小说。

无疑在当今文坛,我视山西的作家唐晋兄(他的杰作包括《鲛典》及《玄奘》)、成都何大草先生、北京的祝勇兄,是写作精神上的同道者。也就是说,我们所写的历史小说,与常见的历史小说是划清了界限的,甚或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本书中我引用了唐晋兄《鲛典》里的四条词条,在此表示感谢。

关于小说写作,内心当然还残存有追求经典的幻想,但写作起来往往背道而驰,当然不是妥协,而是写作本身就是向内心妥协,所以一方面是放下,一方面是寻求,当今的小说家难道不是如此吗?如果彻底放下,那就没必要写四年,四个月就可以杀青。关键还是有寻求,寻求新的叙事策略,寻求新的故事,寻求非历史中的“历史”与历史里的“非历史”,这是本书写作费劲的原因。

基于此,我的所有写作只求得一种简单的目的,即所谓的“有效写作”,而非“无效叙事”。那么说,我肯定是一个把写小说也当回事的“严肃”作家。或许其实不然,写小说对我而言,只是我寻一种通往“他在”的途径,是从“本托邦”导向“异托邦”的一种无所适从的变通。

我可能向缪斯行贿,以求得进入“异托邦”的通行证。也可以乔装打扮或卖弄骗子或江湖术士的伎俩,我们的所有历史都是“伪历史”,而历史的不可见、不可考、不可辩的所谓“本质”,才是一个小说书写者所寻求的。

而“历史”在我的写作中仅仅是供精神游历的“异托邦”,它当然可以反证当下的“本托邦”,可那并非其全部意义,而真正的所指则不可言说。

作为一部小说,《暗杀始皇帝》带有寓言、传奇、荒诞以及迷幻色彩,但它绝非历史中的无中生有。如果读者从中能享受到生活中不能给你的一点什么,于我已足够。

在“历史三部曲”之二《暗杀始皇帝》出版之时,我着手第三部《长安》的构思。这将是一部囊括了《戈乱》与《暗杀始皇帝》特点的宏伟瑰丽的作品,它是激动人心的。长安——我所指的是唐长安,它是中国的精神大城,是众城之父。这样一座城是有原乡意味的。它是罗马之城、巴比伦之城,是人类之都。我数度到过这座昔日的长安城——西安,下榻朱雀大街的东方酒店,倘徉在那些时光不可回流的街道以及重建的宫廷园林建筑之间,发现长安消失殆尽。

长安已成了一座看不见的城市,一座形而上的大城,只有通过卡尔维诺的方式才能逡巡。

长安——对我而言,它也许就是一个词激发了我的创作欲望。一个特定时间里的空间要我用自己的叙事去完成它。我不需要太多史实,我只要几个名词、名字,将我带入我将创造的小说世界。我将通过独特的人物故事与情境写出一个伟大的长安。

今天早晨我发现,它已在那里!

当我要进行写作的时候,很多东西都在变轻,都在化作羽毛飞翔。嘿嘿,我知道老天在眷顾我,我的状态来了……

我写作不是为了打发时间

也不是为了使时间复活

写作是为了时间赐我生命和复活

——帕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