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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百转(7)

邻居大嫂突然蹿出来,问李蓝:“你咋才来,小玉寻短见了,你不知道?”

李蓝急促地问:“咋回事,我刚从市里回来?”

“唉,多好的一个姑娘啊。吃了安眠药……整一瓶啊……”

“谁发现的?”

“今天交水费,喊了她半天没动静。我这几天就发现她精神不对头儿,才搬梯子过去的,到屋里一看,嘴角都抽抽了。”

李蓝顾不上多问,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乡政府狂奔。

到车库开出车,顾不上锁车库门,三菱吉普就“嗖”地跑出去。李蓝心里一阵阵懊悔,恨不得抽自己嘴巴。真是猪脑子。他狠狠地骂自己。

人民医院门前,总是和菜市场一样拥挤不堪,空气里都流动着病痛的气息。车流很久都不动弹,气得李蓝一个劲儿摁喇叭,心急火燎地停好车,三步并作两步跌跌撞撞地向急救室跑去。

无论多么稳重的脾性,只要一到医院里,都会把平时的节奏加快,心情会随着病人的病情变得飘忽不定。

急救室门口,小玉的妈妈看见李蓝,赌气把头扭过去。李蓝没有计较,急匆匆地跑过去跑过去问:“小玉咋样了?好点了吗?”

“你作的孽,自己看吧。”

李蓝隔着门上的玻璃,看到小玉正躺在病床上,他一推门抬脚走进去。

床上的小玉,此时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嘴唇发白,眼窝深陷,左手无力地耷拉在床沿上,右手扎着输液针头,鼻孔里插着氧气管,身上盖着雪白的床单。

李蓝小声地问医生病人的情况,医生说暂时已经脱离了危险期。李蓝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李蓝踱步来到床前,不禁潸然泪下。几天不见,小玉竟然憔悴成如此模样。他摸一把自己额头,顺势双手蒙住眼睛怔怔地站立在那,惆怅、愧疚、愤懑、焦虑一时齐聚心间。他找了把椅子,安静地坐下,抚摸着小玉的左手,轻轻地对她说:“小玉,你知道吗?我心里其实也很复杂,你明白吗?”

李蓝咽了一下口水,继续说:“刚刚我又给甘肃的那俩小孩汇款了。以前,一直是我们俩给他们汇款的。我不是有钱人,也不是多么高尚的人,比我有钱、高尚的人,给孩子们捐款了,我高兴!比我有钱又高尚的那些人没有捐款,我也高兴!毕竟,我已经在做了!小玉,你知道我为什么只给孤儿捐款吗?

“那些失去父母的孩子,让我想起了我的童年,想起了我早年看着别人吃东西时的馋劲儿。每当想起这个情节,就想咽口水。没有父母的孩子,挨打受气,忍饥挨饿,没人疼,没人体贴。你知道吗?哥哥带着我,吃过多少苦?”

李蓝忽然叹口气:“可是,这并不是最重要的。你也许不知道,也许这世界上没有人知道了,其实你嫂子出车祸时,她正怀着,怀着,怀着我和她的孩子……”

说到这里,李蓝已经泣不成声,他抽搐地边擦眼泪边说:“你知道吗?一下子,我失去了两个相亲相爱的人,两条人命。

“小玉,别怪我狠心。彭娜有了孩子,这就是资本。是命,是命运对你我的捉弄。对你来说,这很不公平,但,没有什么公平,我不能,我不能再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小玉,你知道吗?我也在痛苦中挣扎,抛弃你,不是我的本意。孩子,孩子!我不想让孩子一出生就看不见父亲,我不想无辜的孩子被,被……

“小玉,也许你听不到,但这是我的真心话,发自肺腑的真心话,我对你的感情从来也没有减弱过,可,彭娜有了孩子,你让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这时候忽然想起你为我受的罪,你为了不影响我的工作,竟然偷偷地一次又一次地吃那些药,为的是怕怀上我的孩子,你傻不傻啊?你不知道那些药都有副作用吗?况且,只要是怀上了我的孩子,我就娶你,没有人会阻拦的。可你说你,难道还盼望我当什么大官?都说你小玉是个鬼姑娘,我看你是最傻的,比我还傻……”

伤心的病房里,此时流动的只有悲戚和忏悔混合在一起的情感。

小玉忽然睁开眼睛:“蓝哥,你傻不傻啊,这么多人……”

李蓝激动地双手捧着她的脸:“小玉,你真是傻,咋能走这一步呢?”

小玉软弱无力地说:“蓝哥,我,不能,不能没有你……我离不开你……”

18.得遇高人

不久,廖池默给李蓝打电话,“走,李蓝,陪我散散心去。”李蓝放下电话,交代了乡里的事情,安排张大炮下乡检查公路两边的植树情况;和郭跃副书记商讨了在和婉村建变电站的事情,让郭跃先联系电业局沟通一下;然后给杨柳成打电话问去年乡里财政支出的几个大项,像水利、气象、小水电建设,是不是可以减少点。然后他开着三菱吉普到县里接廖池默。

廖池默见到李蓝,没有多说话,用手指了指城西。李蓝看他神神秘秘的样子,有点滑稽,忍住了笑,但还是边走边说:“你偷人了?咋变得这么神秘?”

“我带你见个高人,包你眼界大开。”

曲曲折折行走了近一小时,二人来到一处山凹村落。房屋低矮,街道坑洼不平,土里埋着石头,石块中夹着土,草丛掩映,绿树环抱,廖池默喊一声:“停车,到了。”

李蓝诧异地问:“这是何处?”

“雪光寺。”

“哦!好一个响亮的名字。”此时望望来时的山脉,苍苍莽莽,好不伟岸。倒是这个山凹深处的村落,因名字而清凉起来。寺院名叫“雪光寺”,村庄就叫“雪光村”,真是一个荡涤灵魂的好地方。

走近寺门,李蓝抬头看到寺门上的一副对联:“殿前无灯凭月照,山门不锁待云封。”

大气魄,妙手笔,浑然天成。李蓝顿时神情庄重起来。

廖池默引着他,虔诚地走进山门,来到西厢房,屋内一位老人早在等候二人。一见廖池默,便笑着捋胡须:“廖先生,色沉眼瘦,莫不是妒火中烧?”

廖池默轻轻颔首,笑而不答。

李蓝吃惊不小,不敢乱说话。

老人转头望着李蓝:“这位贤弟气血绯红,神态恍惚,最近怕是有阴柔之扰。”李蓝看着廖池默,瞪大了眼睛无语。这也太可怕了吧,刚进门就看出一二三来了,真正是深山隐者巨无霸。

待老人端来茶壶,洗洗杯,然后一口饮下洗杯的水。李蓝又是一惊,真是怪异之人。老人看着他,摇摇头:“你认为污秽之物,我却认为是洗肠良药。”

倒好茶水,廖池默才说县委办公室主任最近因为一篇狗屁文章登上了著名期刊,忽然摇头晃尾巴。可恼的是,县委书记竟然有意推荐他当什么副书记,一股无名之火烧得廖池默焦躁不安。因为二人平时针锋相对,不知道对自己是福是祸,他想请大师给测算一下。

老人头发雪白,胡子雪白,脸膛微黑,两眼炯炯有神,掐着指头“子丑寅卯”低吟片刻:“萤火之光自难顾,雪上燃薪不久住。”如此一说,廖池默顿时眉开眼笑。拉一把李蓝,对老人说:“送他几句。”老人说:“歪柳树偏开真桃花,提井绳最怕湿水洒。”李蓝迷惑不解,示意廖池默帮忙让老人解释一番,老人笑着说:“暂时无虞,但要提防女人伤神。来日当心背后小人乱泼脏水。”

直到最后离开黑豆乡,李蓝忽然回忆起老人的最后一句话时才明白:用水浇湿的井绳硬而僵,把手捋出血都无法提上来水。

19.官经

驱车回来的路上,李蓝缄默不语,他在想着老人的话,女人伤神?难道将来还有想不到的问题出现?越想心头越乱,这时廖池默开始给他灌输所谓的“官经”。

廖池默说:“想做运气好的官,在领导面前,要保持‘三性’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李蓝奇怪地望着廖池默问:“何谓三性?”

廖池默说:“首先,你要有山野村妇的水灵姿色,田园美貌,有让领导怦然心动的‘性感’。这样,领导就会记住你,在适当的时候会回味你,你才有机会升迁。要是长个大众脸,想让领导记住你,除非你是国舅的儿子,有足够硬的后台。”

李蓝哈哈一笑说:“你说的还真有几分道理。第二性呢?”

廖池默娓娓道来:“第二性,是要有鳄鱼的‘等性’。漫长等待的耐性,最考验一个人的坚守能力。安静地趴在河中,一动不动,始终瞄准目标,不到最佳状态决不出动。只要一出动就死死咬住猎物的脖子,吸干它的血。”

李蓝猛地一刹车,疑惑地问:“没有你说的这么玄乎吧?”

“知道你小子不信,还有第三性,要有核桃的‘隐性’。核桃坚硬的外壳下,其实隐藏着最香甜的‘核桃仁’。不敲开坚硬的外壳,想吃到喷香的核桃仁,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在平时要学会给自己制造一副像核桃壳一样的盔甲,牢牢地保护好自己,一旦领导要品尝美味,你马上就可以取出自己珍藏的‘核桃仁’,这样才能百战百胜。”

李蓝撇撇嘴:“你越说越邪乎了,你自己懂得这样多,不就是个县委办副主任兼综合科科长吗?小小的副科,敢教育我科级大员?”说完自己先哈哈笑了。

廖池默嘿嘿冷笑几声,说:“你小子还别不识抬举,一般人我不告诉他。这可是我多年从政的经验。你还别不服气,你知道当官最重要的一条是什么吗?”

李蓝被他问得怔住了,傻傻地看着他,点燃一支烟。

廖池默说:“导演心!知道吗?很多人叫它野心。我认为,一般的官员只是做好了演员,而只有那些从一开始就谋划当导演的官员,最后才能越升越高。你要知道,即使是最蹩脚的导演,也是负责指挥演员的。”

这会儿李蓝不得不佩服地竖起拇指说:“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没想到你都研究到这吐血级别了。”

廖池默说:“索性跟你放开了说,反正知道你小子也不会出卖我。我告诉你,在自身修养上,要学会‘扛枪’理论。”

“扛枪理论?”李蓝越听越迷糊,没想到当官的学问这么深。

“对,有的人,腰里老是别着手枪,看见挡着自己的人就开枪,手枪利落但射程有限,所以这类人只能当小官;有些人背着冲锋枪,不遇到大片的敌人不开枪,一开枪横扫一大片,让你抬尸体都顾不过来,哪有时间对付他。这样的人适合做县级以上领导。像那些厅局级到省部级的领导,则是扛着最原始的步枪,而且开一枪拉一下栓,这枪扛在肩头不显眼,普通得很。但这枪在射出子弹之前,瞄准的时间比较长,专找你的后台老板开枪,一枪结果一个,让你永无折腾的资本。”

李蓝听廖池默说完,缄默不语。回到县里,请廖池默吃了顿便饭,又匆匆赶回黑豆乡政府去了。

可这一夜,李蓝却再也无法平静入睡,不时想起廖池默和大师的话,究竟自己将来会是个什么结局?他感觉后脊梁一阵一阵出冷汗。3点多,李蓝才迷迷糊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