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恬林瞪着眼睛,仿佛第一次看李蓝似的,甚至她突然觉得李蓝有几分无耻。原先的很多尊敬顿时化作满腔的憎恨。收受了贿赂,在铁的事实面前,竟然还满不在乎,也许李蓝会找出各种理由来搪塞,但他这种不把纪委当回事的态度实在太嚣张了。鲁恬林猛地站起来,大声说:“你说吧,那女人是谁?和你什么关系?她屋里咋会有你的条子?高立为什么要送给你一套房子?”连珠炮似的问话,让李蓝呆若木鸡,他没有想到,鲁恬林这个平日里看起来很有素养的女人,在突然爆发时竟然这么咄咄逼人,甚至不给自己留一点余地。
但李蓝还是坦然地说:“我和那女人什么关系也没有,是我资助的一个普通人家。”
“资助?你也太高尚了吧?明明是你表嫂,到这时候你还狡辩,还有没有一点良知?”鲁恬林简直怒不可遏。
李蓝扑哧一笑:“表嫂?亏你想得出来。”
这一笑,把县纪委书记彻底激怒了:“李蓝,别嬉皮笑脸的,我告诉你,警察就在门外。”
李蓝一看两位都被自己弄得晕头转向,就赶紧说:“这样吧,我们亲自到那房子里一看,就什么都明白了。”
“究竟怎么回事?”鲁恬林和县纪委书记都弄不懂李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感觉李蓝好像并不太害怕这个短处,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大家。
县纪委书记和鲁恬林到屋外商量了几分钟,回来后对李蓝说:“行,我们和你走一趟,这样也是对你负责。”
一辆警车早停在门外,李蓝和鲁恬林、县纪委书记还有两位警察一同坐上了车,向人民路那套楼房驶去。
开门的依旧是个女人,只是换了一个人。没等鲁恬林说话,开门的女人就热情地一把拉过李蓝,说:“李乡长,看把你忙的,都还没吃饭吧?赶紧进屋,我马上给你们做。小翠这两天可努力了,这次考了个全校第一。”鲁恬林和县纪委书记面面相觑,不知道李蓝究竟在搞什么鬼。
站在后面的警察接着这女人的话,呵斥道:“你少插话,我们是纪委的,这是县纪委书记,正在调查李蓝受贿这套房子的事情,希望你实话实说。”说话的同时,那警察往前靠了几步,距离那女人更近了。
“什么?调查李乡长,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李乡长这样的好人你们都要抓吗?谁敢抓,我上北京告他去,我看你们谁敢抓……”女人猛地站到李蓝前面,挡住李蓝。
警察对她喊:“再妨碍执法,连你也一块儿抓。”
女人一听这话,快步走过去,推开一间卧室,指着床上躺着的一个男人:“瞧瞧,你们瞧瞧吧……”
然后,她依次推开另外两间卧室门,一间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床,床上坐着一位老太太,另外的一间屋里,桌子上放着一个男人的照片,相框上还裹着黑布,一看就是遗照。几个人都惊呆了,不知所措。
那女人哭着喊叫:“你们真是坏了心肠,连李乡长这样的大好人你们都要抓,这还让不让好人活了?只要你们敢抓李乡长,我就死给你们看。不把你们告倒我死也不咽气……”
县纪委书记和鲁恬林急忙制止警察,把头扭向李蓝,县纪委书记立刻问李蓝:“你小子究竟搞什么名堂?”
鲁恬林也着急地问:“是啊,李蓝,你这唱的哪一出啊?”
李蓝还没有说话,那女人说:“你说唱的哪一出?要不是李乡长给我们几家找了这个地方,还经常给我们送钱,送吃的,我的孩子早上不成学了。你们怎么能好赖人不分?你问问床上躺着的我家那人,天底下还有没有比李乡长好的人,他是大善人啊!”屋里躺着的男人也喊道:“李乡长是好人啊!”
另一间屋里的老太太也出来了,一把拉住县纪委书记:“书记啊,李乡长是大善人啊!好干部。”听到这里,屋内的人眼睛都有点发热。
鲁恬林生气地对李蓝说:“你倒是说句话啊。”
李蓝这才指着屋内的女人说:“她是马家湾的,丈夫前年瘫痪了,家里穷,孩子上不起学。那屋里的奶奶,是赵家裕的,小孙子15岁了,儿子、儿媳去年出车祸过世了。放桌子那家,女儿16岁了,桌上的她爸爸,白血病去世两年了。三个孩子都差点上不起学,都是班里的尖子生,是我让他们来城里住这个房子上学的。”
鲁恬林不解地问:“那条子是咋回事?”
“我哪里有条件给他们找房子,就骗高瘸子说我想弄套房。我想等他们将来毕业了,这房子就专门给那些上不起学的孩子住,这样,能给孩子们省点钱,要不在学校吃住花费大。”
“那谁能证明着房子不是你的?”鲁恬林问。
李蓝几步走到窗下的一个桌子旁,拿出钥匙打开抽屉拿出房产证,大家一看,房主一栏,赫然写着“山川县红十字会”,这下,大家都怔住了。一时无语。
片刻沉默后,李蓝说:“我如果让高立捐房子,他肯定不干。所以我才骗他说我想要房子。”
“那你给人家什么好处?减少管理费?”鲁恬林索性问了个底儿透。
“我给他的,就是这些。”李蓝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摞报纸,篇篇都是报道高立被评为“明星企业家”“纳税先进个人”等光荣事迹。
李蓝对县纪委书记说:“我们该为老百姓做点事了,我是想,等这批孩子毕业了,继续找符合条件的孩子住进来,这样,穷孩子也能上学,你们说,我们该不该帮帮他们?这些企业家,我觉得咱也不能让人家白出钱,所以,就尽量给人家多报道些新闻,或者给他们些荣誉。至少不让人家感觉吃亏,我知道,这样做也许有点欠妥,但这不都是因为穷乡没钱才想出这么损的办法吗?是的,我承认,这样做欺骗了人家,但我真的是想为孩子们做点事啊!”说到这里,李蓝把手里的报纸往桌子上一扔,揉着红肿的眼睛搀着年迈的老太太进屋去了。
几个人都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结局。
三天过后,《天驼日报》用半版篇幅报道了这一事件。标题是“骗人的乡长”。只不过,文中对这个特殊的“希望接待站”给予了高度评价,而且,文中还说,在寻找事件当事人、希望接待站倡导者李蓝时,始终无法联系上,倒是那个捐出房屋的企业家高立,乐呵呵地对记者说:“李乡长这样的当,我愿意上。为孩子们出力,每一个企业家义不容辞。”实际上,高瘸子是说不出这样的话的,他说的话,全部是他当政法委书记的姐夫派人告诉他的。
通过这样的宣传,无形中为高立做了活广告。虽然大家看到的是李蓝的光辉形象,但高立也功不可没。高立还说了最重要的一句话:“我早知道李乡长清廉,他要房子我就知道他一定有别的用处,这件事情其实我早知道了。”
16.市委书记接到揭发信
还是那家冰吧,不过到了冬天已经改为“情侣麻辣烫”了。小玉拿过小秦的手机,仔细地查看其中的已发送短信,突然指着一条笑道:“你真能瞎编啊。简直成了作家了。”
小秦把脸凑过去,看到:
你要再不给我回话,我就到你的办公室找你,明天上午九点准时去。
小玉说:“你每次发完短信后,是不是就关机了?”
“那可不,这点姐你不用担心。”
“对了,信你写了没?”小玉提醒小秦。
“嗯,半月一封,绝对没问题。”说话间,小秦拿出挂号信回执单。
小玉看了看,从包里拿出钱,递给小秦,叮嘱道:“嘴可一定要严,泄露半点,你我都没有好下场。”
“你就放心吧,每次我都是到天驼市邮局寄的,肯定不会怀疑到姐的头上。”
嫉妒中的女人,取得一个小小的胜利,仿佛炸掉对方一座碉堡一样高兴。小玉甚至能想象出来,彭娜急得抓耳挠腮的模样。
一想到这里,小玉心里极其滋润。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掌握了虱子的制造技术,不时地往彭娜身上放几个,痒不死也恶心死你。
此时的彭娜,还真遭遇到了心头针扎一般的煎熬。
彭娜已经习惯了骚扰信息准时来到。但这种事情又不能公开说,一旦说出去,自己的名声肯定受损。如果自己要求别人取消这张卡,就必须拿出有力的证据来,而一旦证据露出水面,自己纵然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
本来她也想过小玉,但很快就排除了。因为她觉得女人对女人的嫉妒不会这么绵长。她怀疑自己正处在竞选市长的关键时刻,这是对手在给自己制造压力。所以,她每天忍受着这莫名其妙的骚扰,还要显得不急不躁。她想:也许对手就是自己的同事,决不能让他们看到自己有一点的情绪波动,因此,她尽量让自己面部表情的水银柱保持着原始状态,从不升温。
和对手博弈,最怕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高手,你永远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或者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到了哪一种地步。这样,会令对手失去耐心,而一旦对手露出短短的小尾巴,他乘势而动,揪住不放,就能把对手置于死地。
这天早上,彭娜刚坐下,市委书记周兴给她打内部电话让她过去一下。
在电话里,彭娜没有听到熟悉的语调,她感觉出问题了。
到书记办公室门口了,秘书小杨偷偷告诉彭娜:“彭部长,小孩。”他是轻轻说的,是提醒彭娜有个心理准备。但彭娜一听到小孩两个字,心里就呼地酸楚起来:看来这些人是下死手了。拿我怀孕的事做文章。
这时的彭娜,陡然间心生退出江湖的念头。险恶的人就在这幢楼里,可自己却不知道是哪位。也许每天陪着自己笑盈盈的人,正在背后拿着剑准备杀自己。也许,给你端茶递水的人,递给你的就是一罐毒药。
“小孩”两个字,恰似“呼喇”一声抽出了宝剑,斩断了彭娜和这幢楼里所有人的友谊,她不敢再信任任何人。
她轻轻地推门进去,周兴倒显得很客气。仿佛他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只顾给自己端茶,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彭娜只好主动打破尴尬,问:“周书记,您找我来,是个人的事,还是……”
“个人,个人的事。小彭啊,你最近有没有听到些风言风语?别怕,身正不怕影子斜。”周兴先来了针镇静剂,想稳住彭娜的情绪,怕她承受不住。
彭娜木然地看着周兴,说:“我倒没有听到什么?周书记,你听说啥了?”
“这些人太不像话了,乱说话,甚至,甚至还说你怀孕了。”周兴一字一顿地说给彭娜听。
彭娜如释重负,对周兴说:“周书记,不论谁说的,绝对是没影的事。”
周兴一听彭娜这样说,笑着对彭娜说:“我就知道肯定没事。不过你也要注意,关键时刻,可不能有半点差池啊。”
彭娜点点头,稍微停顿片刻,她对周兴说:“周书记,有件事我没有及时向你汇报——我结婚了。”
周兴愕然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绝对没有想到彭娜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事情来,显然是没有思想准备的。但很快,他就调整过来,知道这件事并不能左右什么,就笑着对彭娜说:“哦?你可真抠门。新郎是谁呀,也不请我们喝喜酒?”
从周兴情绪的一惊一转中,彭娜庆幸自己选择的时机恰到好处,而且这也说明,这件事如果一直隐瞒着,最终会成为一种工具,被对方利用,而自己主动说出来,就成为了光明正大的喜事,虽说自己想等市长这事有个眉目了再宣布,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说了。
她马上调整好思绪,满脸赔笑地说:“都老太婆了,你不嫌给市委丢脸我还害臊呢。我那位叫李蓝,大学同学。”
“李蓝?”周兴好像一下子没想起这个人是谁。
“山川县黑豆乡的。”彭娜提醒道。
“哦,想起来了。”浏览新闻的职业习惯,让周兴一下子找到了主人公,“是那个养殖什么黑猪的乡长吧?对了,听说他还弄个什么希望助学房,这年轻人不简单。你的大学同学?”
彭娜点头:“是的,好多年没联系了,最近才接上头。”
“呵呵,是你的初恋吧,小彭。”
“当年,我父亲一个劲儿反对,嫌他是农村娃。这次也是不想让老爷子知道,所以才……”
周兴听到这里,习惯地摆动右手,说:“小彭啊,难得你对感情这么投入,能这么坚持,这年头,像你这样的人不多了,要好好珍惜。我支持你。”
“周书记,你暂时保密啊,别传到我爸那儿。我想等老人心情好了,说通了再公开。”
周兴诡谲地笑:“我可是要收保密费的哦!”
彭娜离开市委书记办公室时,才发现自己后背的内衣有点潮湿。到这时她才明白,凭自己这么多年的官场打拼经历,不应该如此的。可能是自己太重视这个市长位置了,而且李蓝在这时候出现,自己也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权衡了,所以才会如此狼狈。但回想起刚才和书记的谈话,她感觉总体还是没有什么大妨碍的。
下午的时候,彭娜接到一个电话,对方称自己是小玉。
多次听李蓝说起过小玉,彭娜也想看看是什么人物让李蓝动心,就爽快地答应在市里的“柔然咖啡厅”见面。
7点整,彭娜准时来到“柔然咖啡厅”,四周环顾了一下,直接就走到靠窗的角落里,那里坐着一个女孩,她猜一定是小玉。
她直接走到女孩对面,伸出手,大方地和她握手:“你就是小玉啊?长得真好看。”
小玉害羞似的,轻轻点头。然后两个人坐下来,服务员过来再次给彭娜上了一杯咖啡。
“说吧,找我什么事?”彭娜直截了当地说。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看看姐。毕竟,李蓝……”说到这里,小玉竟然垂下了头,显得很凄凉。
彭娜不好意思再追问,就说:“李蓝和你在乡里认识的吧?”
“嗯,那时候,我看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就多照顾了点。谁想到,他最终心里还是忘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