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看着陈品源手里的纸条,船长居然毫不犹豫地站在他一边,“把这个流氓关起来。”他喝令船工上来绑人。
这下,不光是何其,连我都要发怒了,十指紧握,上牙磨在齿面上“咯咯”地响,我决定,若他们上来抢人,我便血洗这条船,把所有的人全部杀掉。
“慢。”又有人喝了一声,苍老尖利,是轮椅上的刘夫人。
“你们这是做什么?”她叫道,“没有王法了么?只凭一个人的话就要绑人关人,罗船长,难道你就是这样管理船务的?”
她想必也是有身份的,船长不敢回驳,忙走过来,在她椅边低低的解释。
“别说废话。”她不客气地一挥手,“我就是不明白,公共场合下,人来人往的,何先生怎么侮辱的陈夫人?难道他准备在酒吧间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强奸她?”
“当然不是……”船长赔笑。
“不是?那你凭什么抓人?”她瞪他,“如果是误会就要排解,要是真犯了法也要取证审理,你说抓人就抓人,怪不得听说船上老是少人,莫非是船长暗底里关起来了?”
“唉呀,夫人千万不要这么说!”船长急了,汗流满面,他不住弯腰道歉,“刚才确是我处理不当,夫人不要胡乱猜疑,船上也并没有少人,只是有些客人生病了,所以挂了几条符语驱恶降吉,请夫人不要相信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散布的流言。”
“哼。”刘夫人白了他一眼,“你不是在说我别有用心吧?罗船长,你有你的难处,可也不要太过于仗势欺人,别忘了公平公正的立场。”
“是,是,是。”船长一路应着,使眼色让人来推她,又来到我同何其面前,哈腰点头,“刚才的事情真是抱歉了,两位先回舱房吧,稍后我会过来亲自道歉的。”
他不敢看陈品源铁青的脸色,想来刘夫人的面子更大,身份地位更高,他万万惹不起。
既然止住了事端,我也不再声响,拉着何其的手,穿过众人,回了房间。
关上门,我关照他:“今天你做得很好,总算没有生出事端来,但这几天务必离那对夫妻远点,要报仇我不拦你,可是要等了我们下船后再做。”
他不服气,郁闷难消,恨恨地说:“刚才那女人像只猫一样跳到我身上,我还来不及把她推开,她丈夫就冲过来了。真是倒霉。”
“还好她丈夫冲过来了。”我微笑,“否则你真能推开她?何其,我知道你已经有两天没有猎食了,这样沉得住气的确难得。但要记住,万事不可急躁,大家都在一条船上,我可不想真的血洗了这条船。”
他点头,虽然仍有愤愤,总算低了头,老老实实听从教训。
我的意见是:“今后吸谁的血都不要紧,千万不能再碰这两夫妻,因为我们现在有过结,别人总会先怀疑到我们身上。”
“嗯。”他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自己到床上去睡了。
可是在夜里,我们睡不着,没有壁盖的四周空落落,我们靠在一起,回忆棺材,以及血的腥香。
许久,黑暗中仍可听到何其的叹气,在最初的风光敏捷后,他没有想到会落到这样的地步。我倒不以为然,早习惯了,生命不过是从这里飘泊到那里,如果不死,上了岸还是一样过。
我张大眼,看着天花板,耳目灵敏不可自制,它穿过薄薄的舱板,越过一个一个的单元。不远处,有人声窃窃,女人的声音略尖利些,男人的则比较沉淀。
刘夫人说:“没有遇到夏济生之前,男人都是一样的,日子也是一样过,可是,在看到他之后,我才知道自己是活的,每一天有二十四小时,须仔细分派,不可虚度。”
我知道,自己不过是行尸走肉的货色,可是,我也想遇到这样的一个人。
船舱里光线阴暗,只要不上甲板,便可日夜不分,房间里点着灯,我们无处可去,猎物近在咫尺,却必须小心翼翼的忍耐。
走廊里有人衣角悉索,他来到舱房口,轻轻敲击门板。
“何夫人,我是本船的二副,船长让我请您过去说话。”
我应声,又回头看何其:“我出去一下,你千万不可鲁莽,等我回来,不许出去。”
“嗯。”他说。
我理了衣裳,开门出去,二副是个胡须修得干净整齐的中年人,有礼而温和,“真是抱歉,这么晚来打扰夫人,是为了船长有几句话想私底下和夫人聊。”
“哼。”我冷笑,眼光朝他一瞟,看得他心虚低头。他们想说什么,不用提我也明白,刘夫人与陈品源两头都是权势,他们惹不起,故想挑我这最弱的一端下手,好缓解事情。
我随他一路来到船长室,船长已经等在里面。
“何夫人。”他一见我便立起身来。
“不客气。”我淡淡地,挑了张靠门处的椅子坐下。
“这么晚请您过来……”他开始跟我说客气话。
“不必浪费时间。”我阻住他话头,“船长请直接说要我怎么办吧,你叫我来不是为了客气道歉的吧。”
他有些尴尬,终于苦笑:“何夫人好爽快,果然说话痛快。”
我嘴边挂了个不置可否的微笑,懒得同他废话。
“是这样的。”他搓着手道,“今天在酒吧里闹得这样不愉快,对大家来说都不是件好事,还有近半个多月的路程才能到达目的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夫人,你说对么?”
“对。”我微笑,“你还是在兜圈子,不如我替你说下去吧,你是否想让我带外子去陈先生那里当面赔礼道歉,给他面子,然后把事情平复掉?”
“哈。”他笑了起来,“夫人真是冰雪聪明,我一眼便看出何先生在为人处事方面不可与夫人同日而语,果然女中豪杰。”
他这是在拍我的马屁了,我受之坦然,如果连这点也看不懂,我白活了这几百年。
“其实我也想把事情尽量化解掉。”我说,“百年修得同船渡,不必搞得太僵持。”
“对。”他大力鼓掌。
这一刻我们居然都有些同病相怜,毕竟,大家都是要吃饭的。
由船长安排,第二天晚上,在船上的贵宾餐厅摆了一桌酒,船长与二副、陈品源夫妇、刘老夫人、还有我同何其,坐了一桌子。
陈品源依旧怒目而视,可我知道他是想解决事情的,表面的愤怒不过是装样子,如果真生气了,他不会来赴宴。
“我是给船长的面子。”他一再说明,“否则我决不会允许自己与夫人受到这样的侮辱。”
“完全同意。”我点头打哈哈,“一切都是外子的错,多喝了几杯酒,再面对陈夫人这样的美人,哪个男人不动心。”
“哼。”他得了理更不让人,索性装起架子来,“所以这件事不能就这样混过去,得好好向我夫人赔礼道歉,必须公开处理此事。”
“陈先生,你错了。”我微笑,瞟一眼何其,今天真是难为他了,坐在一边冰冷无情地受人指责。
“这事一开始便是你处理错了,如果没有陈先生,陈夫人是不必颜面扫地至此的,如果现在再来公开处理,只怕陈夫人仅存的面子都将毁于一旦。”
“胡说!”他又要跳起来,被旁边的船长大力按下去。“陈先生,先听何夫人把话说完。”
“陈先生,请问事情一开始时你看到了什么?”我冷笑,“外子不过是一时心动,想给夫人一个吻礼,他并没有碰到夫人,是陈先生冲进去,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他,把事情搞大了。”我眯起眼,盯住他,“那时酒吧里并不是没有人的,试问外子能对夫人做什么?他不过是为了表示仰慕,至多亲一下而已,难不成还会在公开场合做出苟且之事来?陈先生,你先是挑出事端,又夸大其词,所有的烂摊子,都是你考虑不周的后果。”
“哎。”他惊怒,脸色赤红,又反驳不出来,支支吾吾道,“你……我……”
“我是恶人先告状,丝毫没有诚意。”我笑,“你是想说这话吧。可是我真是来解决事情的,现在就是设身处地的在替陈夫人想办法。”
“哼。”他额角的青筋爆跳起来,一突一突激烈无比。我忽然感到口渴喉痒,忙低下头装作啜了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