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嘴!”他暴喝,用力拧着他。
我紧咬着牙,唇上却已感到了那股液体,血香刺激得我浑身发抖,不由自主,嘴微微张开条缝。
他满意地笑,手上使劲,那可怜的人大声惨叫不绝,鲜血喷得我一身。
有几滴溅进嘴里,触在舌头上,立刻自己滚下喉去,鲜美温热得令我再也忍不住,不知不觉张了嘴,堵上去,“咕咚咕咚”地狂饮不放。
“慢点。”他满意地笑,一手抚着我的长发,另一手也松了劲,让我自己按着那个男人,不住地猛吸。
这一顿饱餐,直吸得那人眼珠翻白,痉挛抽动,一滴血也没有浪费,统统进了我的肚子。
我沉沉地贴在地上,一动也动不了。
“感觉怎么样?”他微微的笑,“反哺后的身体是特别需要血液的,否则你就会干枯至死。”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可是突然,发觉不对,伸手摸索在唇上,我失声大叫起来,我的面上,赫然竟也有了二只尖尖牙齿。
我拼命里用力,想扳断这异物,可是它如同生了根,紧固有力,倔强不屈。
“你干什么?”他皱眉,上来拉开我的手,“难道刚才你没有发现自己的变化?”
“这是什么?”我哭叫挣扎,“你把我变成了什么样子?”
“是暗夜一族,”他边制服我边道,“我们是黑夜的主人,加入了我们,便会有无尽的美貌与生命,人类渴求了一生的东西,现在,你都已拥有了。”
见我听不进去,他也懒得多说,站起来抓着我头发,一路拖到一湾泉水边,强捺着我的头,往下看。
“来,”他说,“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我被大力制服着,借着明亮的月色,看到水里有一个女孩子,她的头发披散如蓬头鬼,面孔像羊脂玉一般的白腻,有着星辰般的眼眸和无血色的双唇。
“满意么?”他贴在我耳旁低低的笑,“你的美丽再也不会枯萎,从今天起,每时每刻,你都如鲜花般的芬芳。”
“我要回家。”我呆了半天,哀求他,“不管你把我变成了什么,求求你,放我回家吧。”
他仰天大笑起来。“怎么可能?你已成了我的族人,人类只是我们的猎物,你回不去了,就算回去,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
乘他不注意,我拔脚就跑。出乎意料,我跑得如飞一般轻盈,双脚只一点地,便可跃起上半空,借着风向,像一只巨大的风筝。
他并没有追来。
我一路夺命狂窜,辨不清东西南北,树林在身边丛丛呼啸而过,头上明月紧紧相随。跑了很久,我才发现自己来到了离城很远的一片山林里,每年,父亲都会带我到这里打猎,再过去,便是狩猎休息的驿馆,从这里到家,通常要有一天的路程。
可现在,我已完全不同,这些路,不过花了半柱香的时间。
我含着泪,冲进去,看门的仆人只眼一花,便见我进了郡守府。
已是四更天时分,郡守府灯火通明,大堂里,父母面容悲伤,坐在里面叹息,见我狼狈奔入,所有的人都立了起来。
“姬儿!”父亲大喜若狂,上来抱住我,“你到哪里去了?到底怎么一回事?”
我扑在他怀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父亲努力地哄我安静下来,不住追问:“出了什么事?那个抢你的人呢?”
“郡守大人,”一边有人说话,“小姐才回来,又受了惊,还是不要强迫追问的好。”
他走过来,却是我的夫婚夫杰,他是个削瘦英气的年轻人,满面关切神情,凝视我,轻轻说:“大人,朱姬是我的夫婚妻,不管出了什么事,她都是的。”
“好。”父亲又是欢喜。母亲也已走上来,紧紧抱住我,含泪叹息:“事情都过去了,姬儿,别太伤心。”
他们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我低头看自己衣裳不整的模样,抬起头,撞到母亲躲避心痛的眼神,终于有些明白过来。可是,现实比想像更残酷,他们根本料不到,我虽然没有被强暴,但已彻头彻尾地变成了一个怪物。
“父亲……”我说,喉头“咯咯”地响,却再也接不下去。
“大人。”看门的一众仆人已奔了进来,他们神色惊慌,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不敢靠近,只是对着父亲惊魂未定地说:“小姐她……”
我眼光转过去,他们顿时噤声,不敢再多话。
“算了。”父亲不明究里,叹气,“今天发生的事情,你们所有人,一个也不许吐露出去,否则,我决不轻饶。”
“是。”所有人低下头来,齐声答应。
“来人,快扶小姐去休息。”父亲吩咐下人,又向杰抱拳,“中郎将也等了半日了,天气不早,今夜也不必回府了,在我府里安歇一晚。明日,我们将姬儿的婚事再商榷一下。”
他还是不放心,怕杰后悔。
我随着婢女回房,她们端来热水为我擦身。说也奇怪,我的衣裳上血迹划痕累累,可身体上一点伤处也没有,哪怕是一丝小小的伤口也见不到。
婢女们人人奇怪,面上却不敢说什么,为我净身换了衣裳,才出去了。
我睡不着,遥遥更漏声传来,我知道,不久便要天亮了。
黑暗中我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房间不大,我开始在里面走来走去,说不清楚的烦闷抓心,一刻也停不下来。
暴躁中,我推开窗,跳了出去。
窗外便是花园,我隐身进了花丛,在繁枝密叶围簇中才稍觉些安心。脚尖轻点,如只暗夜的鬼魅,在园中窜过。
圆月半遮,乌云几堆,花园里静无一个,但我此时份外眼明耳厉。远处有人声传来,我身不由主寻觅而去。
所有的楼宇沉浸于昏黑,只有父母的房中透出亮光,房里有人声正激烈交谈。我跃过去,贴在墙上,从窗缝里往里瞧。
房中挤满了人,父亲、母亲、杰,地上还跪着看门的屈伯和我的贴身侍女香球。
“大人,小人实在不敢撒谎,刚才我眼一花,小姐便飞进了门,还有她看我的模样……”屈伯喃喃地说不下去了。
“是的,大人。”香球也来证明,“小姐看上去虽然和以前一样,可浑身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她身上冰凉冰凉的,就是用热水洗过也暖和不起来。”
母亲脸色发白,无助地看向父亲。“难道真是这样?”她几乎要哭出来了,“姬儿真是被鬼怪附了体?老爷,我们快去找个道长来画符驱妖吧,好歹救救姬儿的性命。”
父亲不响,只抬眼看杰。
杰立刻上前一步,施礼道:“大人,此事不宜宣扬。依我看,也许先不急着找道长来,如果是鬼怪附身,用新鲜黑狗血一泼便知。”
“不错。”屈伯立刻在地上应声,“小人自己就养了一条黑狗,马上便可取出热血来。”
面对杰坚定的目光、下人们恳求的表情,父亲终于无奈,点头:“好吧,来,我们商量一下,如何布置安排。”
我无力地靠在墙上,听墙里的人算计对付我的方法,一时胸中翻涌悲伤。是不是要进去向他们说明?还是由他们用肮脏的狗血来泼我?
此刻,快天亮了,四周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那种烦躁恐惧的感觉又攀爬上我心头,如有隐敌伺机在身旁,立刻就要张牙舞爪上来,可是我看不见,摸不到。这种感觉压迫着我,渐渐膨胀,我忍不住,呻吟一声。
“谁?”房里的杰听到,他抢先一步,窜出房来,见到我,顿时呆住。
我苍白狼狈地看他。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记得他曾用那样惊艳的目光追随我,上翘的唇角勾起一圈又一圈的浮想连翩,可是现在,他的眼中鬼影幢幢,每一只影子都是我在逃窜。
“姬儿!”父母奴婢们也跟出房外,父亲叹息着唤我,一边杰已使了个眼色,屈伯识相地退下。
有什么事情是瞒得过我?他们所有人的细微动作,在我眼里饱胀到盈溢,然而我不声不响,装作不知。也罢,还是让他们泼一泼吧,如果狗血能试出我是什么,我也很想知道,自己究竟变成了什么东西。
“姬儿。”母亲低唤我,她上前半步,立刻便被杰挡在了面前,我可怜的母亲泪珠欲滴,偏偏又要强作镇静。
我们僵持成局,半晌,还是父亲柔声问:“姬儿,晚上睡不着么?”他这是在虚假地漠视我的行径,想稳住我好施展试妖的法器。我更加难受,父亲呀,为什么要同我客套,我情愿默默地等待,等你将污血洒在我洁净花瓣似的面上。
我牢牢地闭上了嘴唇。
安静下来,可以听到许多不同的声音——远处有打更人疲惫的脚步在划过青石板地面;东街的豆腐坊已经开始运作;而郡守府里,院落一角有动物在低嚎,它发不出声来,某人用布袋捂住了它的脑袋,然后,刀声出鞘,再后来,是水溅铜盆的声音——我点点头,黑狗血已经准备好了。
唉,温热新鲜的血,只一转念,便令我莫名的兴奋。
短短的时间,他们不知道,这一瞬间,我等了很久,不仅仅是因为情景难堪,不仅仅是因为我变身后的敏感迅捷。乌墨浓郁的夜色中,我是一只紧张的困兽,不明白,自己在害怕什么。
屈伯端着铜盆,小心而蹑手蹑脚,他已来到了我身后,这时,父亲问到我是否有不适的感觉。
我摇头,不适?还是您更多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