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很腼腆地一笑。他只觉得眼前的四婶,和他所接触过的结过婚的女人完全不同,她看上去不算漂亮,仿佛漂亮二字对四婶来说,是个太肤浅的概括。但他又无法搜寻到更好的词汇来形容四婶身上的美。那样的美只是一种味道,带给人一种梦幻般的感觉。那一刻,“四婶”二字他怎么也叫不出口。她觉得四婶的身上,有一种成熟性感和孩童纯真相结合的气质,这种气质消解了他们年龄上的差距。
杨帆又快又狠地看一眼四婶换下的那双精致的高跟鞋,立即转身将四婶的拎包放于茶几上。四婶换了拖鞋紧跟过来,她又冲着杨帆笑了笑,说:“坐啊。”
杨帆放下心事一样坐进去。他拿了摇控打开电视。四婶已泡了两杯咖啡过来。杨帆接过咖啡的时候,再一次看到四婶笑了笑,他觉得这笑里不仅带着长辈的温和,更有说不尽的属于女人的温柔。反正四婶的笑让杨帆感到很熨妥很愉悦。
咖啡的香味缭绕着。四婶坐下来,摆出一副欲和杨帆聊一会的姿态。可在这个时候,四婶的手机响了。她接电话的声音轻柔如风,但语气却是异常的坚决。她说,我已经准备休息了。有事明天再说吧。然后她掐掉手机,轻呷一口咖啡,正欲和杨帆说话时,手机再次响起。她有些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对杨帆说:我去接个电话。很晚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杨帆点点头,朝握着手机转身上楼的四婶略蹙双眉笑了笑。男人对自己纵容的女人都那样笑。但笑过以后,心却空了一下。他想起刚才四婶说的后半句话,“你也早点休息吧。”那意味着四婶接完电话,不再下楼。他突然对打电话给四婶的那个人产生了一点怨意。
此时,他断断续续地听到四婶的声音——
“……我不想伤害他……不……都已过去了……这不可能……”
四婶的声音在逐渐提高,显然已和对方发生了争执。杨帆突然发觉自己拧着脖子竖着耳朵在偷听。这一发觉令他感到有些萎缩,不够正派。这样想着,他赶紧进了自己的房间,并把门关严。这样,四婶的话他一句也听不到了。但是,他满脑子都是刚才听来的四婶的话。那个人是谁?四婶不想伤害的又是谁?
第二天一早,杨帆被关门声吵醒。他看一眼挂钟,七点四十分。这该是个他起床准备去上班,而四婶正在睡懒觉的时间。四婶今天怎会这么早就出门?
他从床上一跃而起,趴在窗玻璃上朝楼下张望。他看见一袭黑衣的四婶,正绕过楼下小区的花坛,朝一个男人走过去。因距离太远,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只觉得他和四婶站在一起,看上去是个庞然大物。天哪!四婶怎禁得住这么一个庞大的家伙!想到这里,他的脸一阵热。他忽地想到了四婶的那条内裤,柔细轻薄得随时都能消融。
杨帆看着四婶坐进黑色轿车里,跟着那男人绝尘而去。他觉得趴在窗玻璃上的自己有点儿惨。他禁不住有点难过,替四叔难过,四叔那么疼爱四婶,可四婶却背着他搞这么个婚外情。
整一天,杨帆的人在单位里,心却在四处游荡。他不知道四婶到底怎样了,是否还和那个男人在一起?
终于挨到下班,他急着下楼,却一头撞见阿美。阿美竖着眉,撇着嘴,她那充满智慧的硕士生的目光敏锐地射向杨帆。
“这么多天都不来找我?都去哪了?”
“不都在忙嘛。”
“看你走那么急,想去哪?”
“本来想回家去一趟的。”
“不是说要带我去你四叔家的么?都那么久了,也不带我去?”
“嗯……下次吧。”杨帆支唔着,“我请你吃晚饭。”
“好吧,那就吃了饭再去。”
杨帆没再说什么,他是坚决不会带阿美回四叔家的。
他们在一家小餐馆里吃好饭,杨帆立即建议去看一场电影,都好久没看电影了。阿美笑得有点甜,带点儿媚。
她一直觉得杨帆有点傻头傻脑,不太会讨女人喜欢。但是,这样的男人才牢靠。读大学期间,他们常常去看电影。看电影的时候,杨帆会情不自禁地搂着她,抚摸她的双手,看完电影后,会带她去附近的一个公园,选一个没人的角落,偷偷地做完那事,然后送她回女生宿舍。阿美做梦都想在一张宽大的床上,和杨帆做那种事。但是,由于两个人的经济都不宽裕,一直没有去租房。
在电影院里,杨帆搂着阿美,并吻了吻她的脸。那样的吻让阿美感觉非常的美好。
电影散场后,他们不知怎么就走到了电影院后面的那块树荫下。四周寂然无声。杨帆将阿美靠在树杆上,然后像往常一样吻她,他的双手悄悄进入了阿美的体内。阿美呻吟一声,哀求似地说:“带我去你住的地方吧,我想在床上,求你了……”。
与此同时,杨帆的手僵了一下,他的手被一条粗硬的劣质棉布摩擦得毫无感觉。阿美的长裤已褪下去半条,露出一条洗旧了的棉布内裤,起了一些颗粒,松紧带松垮着,仿佛随时准备着继续垮下去,带一种不美好的邀请。
这时杨帆满脑子里都是四婶的内衣裤,细腻柔滑得似有若无,邀人去怜爱去保护它们,邀人向往却不玷污它们。那是如水般清澈、纯然的另一种美好的邀请。杨帆纳闷着,女人的内衣,怎会有这么大的差距?阿美比四婶至少年轻十几岁,但她的内衣却令人联想到一切因老而松垮粗糙的事物。在以前,他怎么毫无察觉?
“带我去吧……”阿美仍在哀求。而杨帆却已索然无味。他将阿美的半条长裤拉回去,说:“下次吧。我先送你回去。”
阿美来不及收拾情绪,瞪着杨帆看了好一会,然后愤怒道:“没他妈下次了!”她一扭身冲进夜色中。
杨帆自己也不懂,他怎会这样对阿美?突然他也冲锋一般跑过去,拦住一辆出租车。他并不是去追阿美,而是回四叔家。
四婶不在家。杨帆在茶几上看到了四婶留给他的纸条。
“小帆,我去乡下了,住几天回来。”
几天?几天到底多少天?杨帆的心一阵空落,没来由地升起一阵恨。四婶一定是和那个男人一起去的!不跟他还会跟谁?
杨帆回到自己房间,懒得开灯,就这样和衣上床,仰面躺着。他想不起在哪里爱过,也想不起在哪里失落了一个爱。在黑暗里,他盯着天花板的眼睛酸酸的,有些潮湿。
两天过去了,四婶没有回来。杨帆一下班便往家里跑。他意识到自己已陷入一种思念。这思念毫无名堂,但却强烈,凶猛。每个细胞都处在极苦的期盼中。
他找出四婶的内裤,走到楼上的浴室里。浴室里依然挂着几样内衣,那是浅绿色的内衣,如一汪水。他不知道将手中的内裤挂于哪儿更合适,后来他将它挂于门背后的挂钩上。想想又取下来,他想四婶不会那么没有记性。最后,他拿着那条内裤走进四婶的房间。他想,找到四婶放内衣的柜子,将它塞进去,这样四婶一定不会发觉了。
衣柜的门被一个个打开,但除了满柜子的衣服裤子外,并无内衣内裤。最后,杨帆拉开了席梦思床下的那个大抽屉,真是满目缤纷,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内衣世界。他将那内裤塞进它们中间,头有点儿发晕。
他靠在床沿坐了会,用脚后跟将抽屉推了进去。床单上那枝放大的玫瑰在灯光下泛着暧昧的光华,如女人的子宫。他让自己置身于这张床上,压在玫瑰中间。将身体拉成个“大”字,尽量延伸他对这张床的侵犯。
忽然,他听到有人按门铃。他的脊梁一硬,四肢一阵发酸。他赶紧清理床单的褶皱,清理内心的狼狈,慌乱地冲下楼。
当他拼命克制住那份慌乱将门打开时,原来门外站着的是那个庞然大物。那个男人的声音有些急切和沮丧。他说:“你好,你能告诉我你婶婶去哪儿了么?我打了她几天的电话,都关机。我只想见她最后一面。”
“她不想见你!”杨帆突然仰起脖子,头一甩,甩出这句话。当他去关门时,那男人却一把扳住了门把,道:“那请你转告她,我明天就去美国了,不会回来了……”
那男人的声音渐渐轻下去,他慢慢转过身,低着头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走进暗影里。杨帆突然觉得那个庞然的背影非常的无助和寂寞。
原来,四婶是一个人去了乡下。她是为逃避那个男人吧?原来,四婶不想伤害的是四叔。一定是四叔吧,除了四叔,还会有谁呢?原来,他误会了四婶。
第二天杨帆又一早去单位,接到了阿美的电话。阿美哭哭啼啼地在电话里责问他:“那么多天都不来找我,你是否爱上别的女人了?你是不要我了,是么?”
杨帆喃喃地道:“不是这样的。”那是怎样呢?他自己也不懂。两年多来,他从未让阿美这样委屈伤心过。
那晚,杨帆主动去找了阿美,并狠狠心掏钱开了个四星级的房间。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这一夜的房费可是阿美两个月的房租。尽管阿美对这样的奢侈之举表示了谴责,但她还是很快乐,快乐得像只飞翔在春风里的小鸟。
阿美在床上打了几个滚,抱住杨帆亲了又亲。阿美说,我去冲个澡。然后当着杨帆的面,三下五除二地脱光了衣物。那已泛黄的白色内衣裤耷拉在床沿上,看了令人隐隐地不舒服。杨帆盯着那内衣看了一会,突然起身对浴室里的阿美喊道:“我得回家去一趟,就回来。”
“都半夜了,回去干吗?”
“我有资料放在家里,得先去拿来,明天上班要用的。”
阿美在浴室里将水放得哗哗响,好一会,她才应道:“那好吧,快点回来!”
杨帆满口应着。跑到楼下叫了辆的士,直冲四叔家。他真的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他根本没有什么资料要拿。他回家只想看看四婶回来了没有。
当他一打开大门,便闻到整个客厅里弥漫着酒气。门口多了一双高跟鞋。四婶回来了!他的心一阵狂乱。
他一眼看到四婶倦缩在沙发里,茶几上是两瓶空掉的红酒瓶。她显然喝醉了!她竟醉成这样!杨帆的内心或身体,不知哪里在作痛。他半跪在沙发前,轻声问道:“怎么会这样?”
四婶挣扎着坐直身子,可一晃又倒进沙发里。她的脸上泛着红晕,无助的眼光直直地看着杨帆。
“帮我再开一瓶!”四婶朝酒柜指了指。
“你不能再喝了。”杨帆突然觉得四婶的眼里有一种孤独。他的心因识破了这份孤独而抽动了一下。
四婶摇晃着站起身,想尝试着自己去拿酒,可行至一半,却像一片落叶般飘向地面。杨帆忙跑过去,将她抱起。她的厚晨衣敞开了,里面是一件随时要消融的,似有若无魔一般的贴身睡裙,睡裙下的肉体加倍地质感了。杨帆的掌心沁出了汗,心一横,他将四婶抱至卧房。
烂醉如泥的四婶毫无力气抗拒,她由着他抱至床上。她一动不动地躺在玫瑰床单上,那充满醉意的姿态,仿佛浑身都是邀请。杨帆坐在床沿上,轻轻握住四婶的一只手,那是个笨拙的哄慰姿态。四婶突然反握住杨帆的手,扑簌簌地淌下泪来:“请不要离开我!”四婶的声音柔弱无助得像个落魄的孩童。
一种要做蠢事的冲动使杨帆的心哽咽起来。他那双无出路的钢琴家的手,移向了四婶的腰肢。忽然,他以一个令自己也意外的动作伏下身去,他将脸埋进四婶的裙裾上,浑身虫似地蠕动,却拼命躲避他想要去触碰的部位。
他不会干得太蠢,就像所有男人对自己渴望极了的女人那样,他舍不得那样干。他知道四婶的孤独、逃避、醉酒统统为了爱。他也爱她。但四婶不会知道。四婶若知道他有多么爱她,一定会被吓着。所有人都会被吓着。这是他一生中最不见天日的秘密。
他的心被一种不正派的感觉折磨着,撕裂着。他不知道四叔回来后,他将以怎样的脸去面对。
四婶终于睡着了。杨帆的眼里蓄满了泪,在泪水还未落下时,他赶紧离开卧房,匆匆整理好衣物,出门,拎着个箱子逃也似地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