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什么?正义又是什么?
我不懂什么是爱,就像我不明白,何为正义一样。
我只知道,这个世界固然不怎么好,却是我舍不得的家园。
我只知道,爱虽然让人茫然失措,但爱也让人勇敢坚强。当你可以为了爱而决定毁灭一切时,我也会为了爱而选择战斗!
是的,我可以……
1
天空中乌云密布,风雨欲来的气息卷走春日最后一丝温暖浪漫。顶楼上狂风四起,风中带来泥土的腥味,那种暴雨将至的危险感觉,让人心中战栗,却也有一种微妙的兴奋。
末日来临时,大约就是这种感觉吧?
我站在水泥地上,大风卷起我制服的裙摆,长发像有了自己的生命,在风中招摇起舞。五米远的对面,与我对峙着的少女,和我一样,我们互相看着,像各自站在镜面的两端。
同样的制服、同样的长发飞舞、同样的精灵般美貌、同样危险的红色眼瞳……我们有着太多的相似,但此时此刻,我们却不是朋友。
“找我有什么事?”风夕铃淡笑,她是该得意的。
不过短短两周,她就夺走了我原本的校园女王的宝座,轻而易举。
“我要你放手。”我朗声说。
“我不懂,我什么都没做,叫我怎么放手?你该检讨自己,做人太失败,大家都讨厌你,孤立你,可不是我怂恿的。”风夕铃一副胜利者姿态。
看着她,我突然感到心寒。
难道过往的我,也是这副模样吗?抛弃原来的自己,自以为是地用胜利者的目光鄙视一切,其实这一切不过是虚假的!
我终于明白了苏弥央的话——虚假的表现,能够让我得到真正的快乐吗?
不能!
“不要再演戏了,风夕铃!”我大声道。
风夕铃玩弄着自己的发梢,得意地说:“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就算全世界都爱你,那也是虚伪的假象!收手吧!”我使劲地呐喊,拼命想传达什么。可是,我嘴笨,说不明白。
但风夕铃脸色变了!
我的话里,有着只有我们才懂的含义。她突然用手按在自己领口的位置,然后凝目看着我,双瞳红光闪闪!
与她的奇异表现相呼应的,是她的领口里也亮起了大团的红光——而这时,我手腕上静静不动的手镯,竟也突然爆发出一阵红芒。
我双眼一热,突然间视野竟然变得一片血红,好像透过红色的玻璃纸在看着这个世界似的!
对面风夕铃的衣领下面,竟然是带着一个缀着巨大红宝石的项圈——和我的手镯异曲同工!
“你竟然跟我一样?”风夕铃恼火地大叫。
她一抹双眼,红光褪去,看样子,她的恶魔能力比我强。
没想到在其他人眼中隐形的红宝石首饰,通过一些手段,竟然能被看到!风夕铃可能是大意了,所以在我刻意暴露之下,才恍然发现我跟她是同类!
“既然跟我一样,那你叫我收手?你不想完成任务吗?”
她的话,像利剑直插我心脏!
我心中一疼,下意识大喊:“我不是为了要伤害别人,才想要变得受欢迎!”
而你,你却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惜伤害我!欺骗大家!如果我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你就能心安理得地把我踩在脚下吗?
风夕铃冷森森地一笑:“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说完,她转身要走。
谈判,崩了!
这怎么行?我下意识追上去,想拉住她再谈谈。
不料风夕铃忽然转身,厉吼一声:“滚开!”
她眼中红芒闪耀,突然用手一推,我只感到身上传来一股撕裂般的剧痛!
好痛!
砰!
同样的红光像防护罩似的,将我包裹,抵挡着来自于风夕铃的冲击!但即使这样,我胸口也疼痛难忍!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我胆寒,我没想到,我明明和风夕铃一样,却完全不是她的对手!要不是红宝石本身的力量稍微替我抵挡了一下,我说不定就受伤了。
“看来你很懒嘛,没搜集多少绝望值,对不对?”风夕铃得意地看着我。
我瘫倒在地,脸色苍白,嘴里有一丝铁锈的甜腥味,好痛苦。
“我们的能力是可以增长的。搜集的绝望值越多,能力就越强。你的恶魔没告诉你吗?还是你太笨,搜集不到?”她冷笑着,眼中的嘲讽那么显而易见。
我咬紧牙关,不肯流露一丝软弱。
西泽森是没告诉我,他甚至根本就没逼迫我去搜集什么绝望值!
我不知道别的恶魔是什么样子,但我现在好庆幸,我的恶魔是西泽森!那个吊儿郎当、怎么看都不靠谱的恶魔,是他让我还保留了原来的自我!
如果与恶魔交易,就要变成风夕铃现在这样,我才不要!
“你太弱了。虽然你我是同类,但你不该挑衅我!我原来的区域,已经没什么可榨取的绝望值了,所以我需要占领这个区域。反正你也不怎么用功,不如就把这地方交给我吧!”
风夕铃上前,用脚踢踢我的脚跟,唇边绽放出魔女般的妖邪笑痕。
“你、你要这么多人绝望吗?为什么?”我吞咽着腥甜的液体,刚才那一击,我肯定受伤了!早知道,我就不该拒绝苏弥央同行的。
我以为不会有危险!
“我要绝望值!许多许多的绝望值!就这样!”风夕铃突然恼怒。
“你会害大家难过!对你有很什么好处?”我不懂!
“别人高不高兴,和我无关!”风夕铃突然生气,怒焰的红芒在她眼中妖异闪现。她劈手朝我一挥,那几乎将我压扁的冲击波再次朝我袭来!
嘶啦!
利刃划破长空,发出割裂皮革一般诡异而尖锐的声音。
那几乎将我打垮的冲击波突然烟消云散,挡在我身前的人,手持白金的羽翼之刃。
刀锋呼啸而过,被割裂的,不仅是风夕铃的攻击,更是她那不可一世的气势。
“你是谁?”她气焰嚣张地指着苏弥央,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她眼中红芒急促地闪动,显然是在使用什么探测的能力。
其实无需解释,苏弥央的本体实在太夺人眼球了!刚才那一击,苏弥央突然现身,若不是他,我可能已经受伤!
而苏弥央将我搂在怀中,白皙的面容如大理石般细腻而冷硬,湛蓝的眼眸此刻乌云密布。比起现在狂风四起的天空,他的眼眸里已经电闪雷鸣!
“希特在哪里?你的守护神使——希特,他到底在干什么?怎么可以坐视你这家伙堕落到这个地步!”
比冰玉更冷凝坚硬的声音,一字一句,将风夕铃强硬的外壳敲碎!
她的脸色突然变得异常苍白,眼中汹涌着难以压抑的疯狂:“住嘴!你给我住嘴!住嘴!住嘴!不许你提希特!你给我闭嘴……”
她突然间像是狂化了似的,失去理智地捂着头大喊大叫。一大片红光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像血染的红影,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趁她突然发狂,苏弥央嘴唇一抿,将我横抱在怀中,脚下轻轻一点,轻盈地跳起——
扑!
白光闪现,纯净无瑕的气息净化了我身上缠绕着的红色的戾气!两片足足有两米多长的羽翼突然在苏弥央背后展开!
不是雪白的羽毛,而是如同薄薄的水晶片一样,冰晶般的羽翼是那样与众不同,在这乌云密布的鬼天气里,他的双翼折射着七彩的璃光,圣洁、透彻、无与伦比地清冷、高贵!
看到我眼中的诧异,苏弥央挥动着翅膀,带着我飞向天空。
“没什么好惊讶的,其实手感跟别人一样!只是我的属性是空,所以我的羽翼没有颜色而已!”
他有些狼狈地解释了一下,不然,我的眼神简直是赤裸裸地写满了“我要摸一摸,好想拔一根下来”的冲动!
“哦,那摸起来的感觉像什么?你会让我摸一下吗?”我安心窝在他的怀中。
飞翔的感觉是什么?虽然我自己不能飞,但有个这么拉风的“坐骑”,也很不错哦。
一丝血痕慢慢随着我的唇角淌下,虽然我尽量装作轻松,但苏弥央的眼眸却满溢着悔恨的疼惜。他一手搂紧我,用另一手替我擦去唇边的血渍,雪白的手套上粘着红色的液体,我看着他慢慢握紧拳头,骨骼都发出挤压的声响。
“会!只要你喜欢,我什么时候都可以让你摸。”
得到我想要的回答,我安心地闭上眼,靠在他的胸前。被击中的部位,疼痛似乎远去了,苏弥央的心跳声,听起来好舒服。
“那要记得哦,不可以装作忘记了……”
“不会。”
“苏弥央,你怎么会来?我明明说不用你来的……”
“我一定会来,只要你在哪里,我就会在哪里。”
“那风夕铃呢?她的守护神使,为什么不在?”
“所以我们现在就去找他,找希特。”
“风夕铃变成这样,会不会跟希特有关……”
“可能。”
“苏弥央……”
“什么?”
“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
“以后呢?未来呢?如果发生了什么事呢?出现了什么意外呢?”
“有你的地方,我就在那里。”
我安心了。
窝在他的怀里,我像婴儿一样睡去。
冰晶般的羽翼挥动,带着我们,飞越千山、飞越万里,无论去向何方,我都不会担心。
苏弥央,千寻之路、万里之海,我在哪里,你就要在哪里——这是你说的,你千万不要忘记。
2
我并不懂,到底要什么样的原因,才会让一个守护神使,离开自己的保护对象。
我有苏弥央。
虽然他迟到了十年,但是,他不曾离开过我。或许,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在我懵懵懂懂浑浑噩噩的时光里,苏弥央一直默默地看着我、守着我,度过他在人间的年华。
风夕铃呢?
她的守护神使为什么不在?
既然她已经和我一样,与恶魔做了交易,那么她的守护神使自然应该现身了才对。风夕铃的表现,也证实了,她知道守护神使的存在。
可是……为什么?
这一切,仿佛只有一个人能告诉我答案。
那就是希特。
苏弥央沉默地在空中飞行,或许是考虑到我的身体不能承受,他没有选择瞬间移动,而是用自己的双翼飞行。
俯瞰整个城市,我所熟悉的柏南学园上空,天色异常昏沉。
风夕铃不知道做了什么,让柏南学园上空都笼罩在一个灰沉沉的气罩之下。那种沉闷、污浊的色彩,就像人心最阴暗的部分都被释放了出来,在千年市上空,散布着令人不快的气息。
危险的感觉,越发临近了。
柏南学园,在我们身后,渐渐变小、变远、变得看不见。
被风夕铃打中的胸口,依旧剧痛。苏弥央的手掌一直紧贴着我背心,逐渐传输着一股让人舒适的暖流,驱散着我体内冰冷尖锐的疼痛。
迷迷糊糊地不知飞了多远,当耳边传来苏弥央的声音时,我睁眼一看——
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城市。
“这里就是风夕铃的故乡,希特肯定在这里。”苏弥央没有再收回自己一身神使的装扮,只是收回了翅膀。
他大摇大摆走在热闹繁华的大街上,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可我发现,没有任何人觉得惊奇。
“我的本体与人界有着强烈的灵子阻断,普通人根本看不见我。不是我不愿意现出真身,而是不用人类的躯壳,别人根本看不到。”
他拉着我的手,一边走一边解释说。
原来如此,解开了我的疑惑。
我抬眼看他,发觉他现在多话了,至少愿意告诉我一些事。这样的变化,让我感觉心里漫出一丝甜味。
“还好吗?要不我抱着你走。”
我赶紧摇摇头。
开玩笑!现在没人能看见你,我被你抱起来,那在别人眼中该是怎样的怪现象啊!
“苏弥央,你好像突然变得喜欢说话了。”我还是决定问一下原因。
没想到他脚下一顿,飞快地说:“要是我早点告诉你风夕铃的问题,你就不会受伤了!”
悔恨、夹杂着一丝委屈。
他的隐瞒,一定是基于他身为一个神使的考虑吧?可换来的,却是风夕铃毫不犹豫的攻击。受伤的人是我,让他如此……悔恨吗?
后悔到宁愿改变自己一直以来的处世态度?
气氛……真压抑啊。
我只好转移视线,问:“那个……风夕铃到底有什么问题呢?”
苏弥央果然说到做到,没有任何犹豫的,他立刻回答:“守护神使是不会离开自己的保护对象的!一定发生了什么,让希特不得不与风夕铃保持距离!”
话音未落,他已经在一条宁静的小路口站定,对着幽静的小路一指,他说:“希特的气息就在这里面,他没有随风夕铃去千年市,而是留在风夕铃的故乡,我们只有找到希特,才能找到原因!”
风中传来栀子花的芳香。
对了,现在是五月,早开的栀子花已经在浓翠的枝头,绽开一朵朵白玉般的花瓣。小路是有些年头的居民区,不知哪里栽种着栀子树,风轻轻一吹,枝头轻轻一摇,花香飘散,沁人心脾。
小路深处,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是小孩子的笑闹,欢快得没心没肺。
那是一所小小的孤儿院。
虽然我不知道孤儿院到底该是什么样子的,但老远就能听见孩童如此开心的声音,这所孤儿院对那些孩子们来说,大概是不幸当中的万幸吧?
苏弥央在孤儿院门前停下了。
难道就是这里?
苏弥央点点头,神情严肃。他拉着我毫不迟疑地就朝里闯,这时大门内走出一个中年男子。
“你是谁?不可以乱闯啊……”中年男子指着我,想阻止我走进去。
大概他只能看见我吧,所以对苏弥央的存在毫不关心。苏弥央一扬手,对着那人的面部,掌心打出一团小小的白光,那人就像被点了穴似的,呆呆地站在原地!
苏弥央脚下不停,拉着我径直朝里走!
“他怎样了?你对他做什么了?”
可别乱来啊!我赶紧问。
“没事,过会儿他就会忘记这瞬间了。”苏弥央像是很着急似的,拉着我横冲直撞!
穿过大门、穿过花坛、穿过小小的庭院……一路上,凡是看见我的人,他都这么抬手给人家来一记白光,然后就把人家“点了穴”。
“喂喂,你这样算擅闯吧?太暴力了哦!”
“神使之间距离太近可以互相感应,希特万一跑了怎么办?”苏弥央口气很冲,他好像比我还急。
“苏弥央,我受伤不是你的错……”我捏捏他的手。
他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挨门挨户寻找。
孤儿院不大,小孩子虽然也不少,但在苏弥央的手段之下,我们没有遇到任何“抵抗”。直到一个面容清俊、身材瘦削的男子出现,苏弥央才停下脚步。
男子有一头天然微卷的墨绿短发,他的目光平静慈和,看着我们的到来,甚至没有丝毫的惊讶、慌张。
如果说苏弥央这种诡异又善变的性格,改变了我对神使的印象;未音那像吃了火药一样的炮仗脾气,加深了我对神使的误会的话,那么希特的出现,瞬间扭转了我对神使的所有成见!
这才是我心目中的神使嘛!
多么宁静安详、多么清秀柔和啊!看着这双眼睛,心灵仿佛找到了栖息的港湾。再大的委屈,在这双仿佛洞悉世情的双眼抚慰下,也变得不再重要。
希特看着苏弥央,再看看我,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将手里正打算晾晒的婴儿小裤子抖了抖水。
薄唇轻轻一笑:“终于还是来了啊……”
带点苦涩,又带点解脱的声音。
苏弥央凌厉的眉峰挑起,对希特这种“软弱”的形象大为不满。
他上前一步,灵子因为他的情绪,变得异常躁动。没有风,他的长发和军装大衣也飞舞着!
“希特,你竟然在这种地方给小孩儿洗尿布?”
言下之意,简直太丢我们守护神使的脸啦!大爷我表示很看不惯!
“前些时候未音路过时,也说了同样的话。”希特涩涩地一笑,但还是把洗好的小裤裤晾到院子里的竹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