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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19个生日礼物

文/朱成玉

从小到大,男孩和女孩一直是邻居。从一年级开始,他们就一起搭伴上学。大人们常常在一起开玩笑,要彼此结为亲家,懵懵懂懂的他们不知道亲家是什么称呼,在大人们谐谑的目光中牵着手一路走下去。直到上了中学,开始有同学小声嘀咕,说他俩要一起过家家。她第一次感到羞涩,开始有意疏远他,不再一起走了。但她不知道,男孩始终在她不远的身后,如影随形。从小学到高中,他们始终在一个班级,这似乎在冥冥之中为一段浪漫的故事埋下了伏笔。在那些骑竹马弄青梅的时光里,男孩对女孩渐渐萌生了朦胧的爱意。

庆幸的是,他们又考进了同一所大学。其实,凭男孩的成绩,完全可以去一所更好的大学,但他却在填报自愿时填了和女孩同样的学校。男孩祈祷着女孩能够顺利考上那所大学,那样他们就又可以在一起了,果然,女孩以高出录取分数线1分的成绩涉险过关,让男孩凭空冒了许多冷汗。

不管怎样,男孩觉得是上帝在帮他。事实上也正是如此,上帝给这个暗恋的男孩创造了多少机会啊。但男孩始终是羞涩的,不敢将爱说出口。他甚至想从她的眼神里知道些什么,想得到某种暗示,但他看不到,她的眼神始终是平静的,清澈如水,没有任何暗语荡起的涟漪。他想就这样也好,每天能够看到她,感受她永无止境的快乐和满足。

他一次次想表白,又一次次打了退堂鼓,现在他不敢断定,上帝肯不肯再一次帮他。因为他怕拒绝,他怕打破一份宁静所带来的美好。

每次忍受这样的煎熬时,他都会给自己找些事情做,比如做木雕。男孩心灵手巧,他做的木雕栩栩如生,让人爱不释手。女孩是属兔的,他就雕了很多姿态各异的兔子,前前后后一共雕了18只兔子,证明着他18次辗转反侧的煎熬。其中有一只兔子,被他雕在一个木手镯上,那是他最喜欢的,很精致,是他的代表作。他想女孩生日的时候送给她。可是一想到女孩那高贵的气质,他便又开始动摇了,他想她的手腕是万万不适合戴这么廉价粗糙的工艺品的。

眼看着大学就要毕业了,女孩越来越漂亮,一些大胆的男孩子开始围着她打转,时不时地大献殷勤,他开始着急了,他怕她会被别人抢走。

他想他需要一次彻底的表白。

女孩21岁生日快到了,他下定决心要对她说出那个以“A”打头的神圣的字。可是他需要一个像样的礼物。他没有钱,只好把那18只“兔子”拿到学校附近的集市上去卖,运气不错,不大一会就全卖出去了。他用这些钱买了一个很雅致的蓝色胸针,加上了很漂亮的包装,他鼓足勇气,要将这第19个礼物送给她。

可他终于还是晚了一步。当他向她表白的时候,她无比惊讶,她的心像兔子般怦怦乱跳,曾经,她是多么渴望他这样的表白,可是现在,她脸上的那朵美丽的红晕只能为他停留那短短的几秒钟,因为她刚刚和一个追了她很久的男孩确定了恋爱关系,因为那个男孩送给她一件让她心动的礼物。“你看,他送给我的,戴着很柔软,我很喜欢。”女孩无不炫耀地抬起手腕对他说。

他望过去,顿时感觉一阵晕眩。女孩那高贵的、白皙的手腕上戴着的,正是他卖掉的那枚雕着小兔子的木手镯。第1节 怎么说,您才肯信?

文/周海亮

记忆中,1994年和1995年,令我挥之不去。因为那段时间,我是在饥饿中度过的。不是偶尔没有饭吃,而是几乎天天吃不饱。

那时我刚刚毕业,满怀着自以为是的豪情,一个人跑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在几经用工单位的拒绝后,我终于在近郊找到一份安装铝合金门窗的活儿。那是个很小的工厂,没有伙房,住宿舍的也仅我一个。宿舍就是工厂的库房,堆放着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只是在靠窗的位置安放了一张床。这种地方,当然是不允许生火做饭的。

一日三餐只能在外面对付。街头的饭摊、肮脏的饭馆、卖大饼稀饭的流动小摊,都是我经常光顾的对象。更多的时候,我只是买一包方便面,往里面倒一包咸菜,再拿开水一冲,就是一顿饭。

工厂不景气,有时一连三个月不发一分钱,这样我就常常连方便面也吃不上。那时对付饥饿的办法就是多喝水,给自己制造出一种饱的感觉;如果赶上有客户请客,我就会猛吃一顿,试图锻炼出牛一般的胃;更多时就是忍着……没办法,只能忍着。

我忍了两年。

其实我完全可以回老家去。乡下的生活苦是苦些,但可以顿顿混个肚儿圆。但是我不想回去,确切说是不敢。我怕我终像那些父辈,一辈子困在某一处山坡,赶着成群的牛羊。

那段时间,基本上每个周末,我都会给家里打一个电话。电话亭就在宿舍的门口,是厂长夫人所开。作为发不上工资的补偿,她允许我可以先赊账。

给家里打电话,成为我最大的负担。这负担不是经济上的,而是心理上的。说什么呢?当然要挑好的说。可是那两年里,我的生活中,还有可以拿出来招摇的事吗?是的,招摇。儿子可以在父母面前招摇,那是一种幸福。对我,以及对我的父母。

甚至,哪怕有一点点可以让父母稍稍欣慰的理由,我都可以放大一百倍说给他们听。可是,有吗?

还好吗?父亲说。

还好。我说。

还在那个厂?

是的。

在外面小心点,不比在家……

知道了。

晚饭吃了吗?

……吃了。

什么?

馒头……还能吃什么……当然是馒头。

菜呢?

……酸辣白菜……还有拌黄瓜……豆腐乳……就这些。

能吃饱吗?

能的。

真的能?

真的……

匆匆挂断电话。

其实没有晚饭可吃。也没有午饭。更没有早饭。

我知道父亲并不相信。他的话中,透露出父亲对儿子的莫名其妙却是深入骨髓的了解。我恨自己蹩脚的极不成功的表演。有时候,我真想问一问我的父亲,我怎么说,您才肯信呢?您告诉我,父亲。

我骗了父亲两年。我知道他不信。有时候回家,父亲会以种种理由塞给我钱,有时是几十,有时是几百。这些理由中,唯独没有说让我吃饱饭。他从来不会揭穿我。事实上,他也在用蹩脚的极不成功的表演,小心翼翼地维系着我的自尊。

两年后,一个外资企业招收服装设计。我去了,被破格录取。

那天我给父亲打电话,我告诉他我换工作了!我成设计师了!我也是白领了!

父亲沉默了好久。后来他淡淡地问我,晚饭吃了吗?

我说吃了。真的吃了,以后我不用挨饿了!

真的吗?父亲说。

那一刻,电话这端的我,几乎想给父亲跪下。我知道父亲仍然在怀疑。他仍然以为我在骗他。他仍然认为我吃不饱饭。我告诉他,我真的吃过饭了。公司里有免费的一日三餐,我以后,真的不必再挨饿了。

是真的吗?父亲仍然问。

那天我一个人去了海边,喝了很多酒。那天我醉得很深,哭得一塌糊涂。心中,我一次次地问着自己的父亲,怎么说,您才肯相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