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处传来的剧痛让我几乎咬破下唇。
随之而来的是刺耳的“刺啦”声。
这是衣料破裂的声音。
我不敢低头，难以置信地僵在那里。
衣服破了吗？
圣诞晚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回家换衣服已经来不及了，难道我就要这样出现在大家的面前吗？
想到同学们探询和嘲讽的目光，我不寒而栗。
我坐在地上，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寒冷。
其实……
就这样待在这里，也不错呢。
我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我轻轻地闭上眼睛，心底一片凄然。
可命运和我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曾经在我困难的时候，尹世崇总是如同天使一样出现在我的面前，给我帮助，给我力量。可自从他淡出我的生命后，这个人竟变成了郑亦晨。
郑亦晨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悲伤的面容如同一幅画，略带怜悯的眼神让我无所遁形。
我想对他露出一丝微笑，却发现嘴角早已冻僵。
自己总是以狼狈的样子出现在他的面前呢。
这算是惩罚吗？
郑亦晨的目光轻轻地停留在我衣服被扯破的地方，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和心痛，却不发一言。
我愣愣地望着他像变魔术一般从口袋里拿出针线小包，手指灵活地穿针引线，为我缝补衣服被撕破的地方。
他的表情认真又柔和，仿佛在做世界上最重要的一件事。
我再一次把冰冷的手握成拳，压抑心里无法言说的情绪。
郑亦晨微微地笑着。
“是不是觉得做这种事情的我有点儿娘娘腔？”
“没有……”我慌忙回答。
“没关系啦……”他满意地看着缝补好的地方，“小的时候没人照顾，很多事情都要自己动手，包括这些。”
说着，他缓缓起身，随后将我扶了起来。
“还能走吗？”
他对我如此狼狈的原因，只字不提。
“嗯。”我低吟，努力忽略从膝盖传来的疼痛。
在他的搀扶下，我们来到了举行圣诞晚会的礼堂。
一切都充满回忆的味道……
曾经，我穿着尹世崇送给我的礼服，在这里和宋娜娜一起表演精心准备的节目。后来，被黛西灌醉的我，幸福地趴在尹世崇温暖的背上……
这些回忆触痛了我，我轻轻抽气，看着眼前成双结对盛装舞蹈的男生女生，将目光移到一边。
郑亦晨这个家伙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丢下我一个人尴尬地坐在礼堂的角落。
圣诞节欢快的音乐一遍又一遍循环播放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幸福又满足的笑容。大家优雅地迈着步子，在绚丽的灯光下翩翩起舞。
正当我对着一只形状怪异的酒杯发呆时，一阵浓烈的香气传来，熏得我有些头晕。
这是……玫瑰花的香味！
我错愕地回头，鼻尖正好撞上一大束色彩鲜艳的红玫瑰，它们妖冶地绽放着，带着我从来见过的张扬。
握着玫瑰的是郑亦晨。
“送给我的？”我指了指自己，有些受宠若惊。
他并不回答，将那束玫瑰一把塞进我的怀里。霎时，更浓烈的香气将我包裹，几乎让我窒息。
“做什么？”我捧着那束玫瑰，吃惊地道。
“既然他会让你痛苦，既然他无法照顾你，”郑亦晨渐渐向我靠近，眸中落寞和期待共存，“那么让我来代替他好吗？”
耳边，音乐声、欢笑声、谈话声，还有郑亦晨的话语，一起涌进我的耳朵。
我瞬间握紧手中那束玫瑰，瞪大眼睛望着他。
虽然早就知道他的心思……
可没想他竟然会在选择今天表露心迹……
“美熙。”他无比坚定地望着我，眼中是让我害怕的认真，“和我在一起吧。”
因为莫名的紧张，我剧烈颤抖着，那束玫瑰也掉在了地上。
香气四散，带着甜蜜的忧伤。
那一瞬间，我清楚地看到郑亦晨眼中的神色暗淡下来。
“不可以吗？”他苦笑，仿佛在自言自语。
“对不起。”
我唰地站了起来，不敢直视他悲伤的脸。
沉默不断弥漫开来，又幻化成一条条无形的绳索，将我捆绑，让我无法呼吸，无法挣扎。
“我们做朋友，难道不好吗？”明知道这是一句伤人的话，我却依旧咬牙将它说出口。
欢快的音乐还在持续。
大家的欢笑还在持续。
绚丽的舞蹈还在持续。
我却那样落寞地站在角落中，面对着一捧哭泣的玫瑰，黯然神伤。
直到最后，郑亦晨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留下一个疲惫的背影，便消失在了礼堂中。
06
又混沌地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当阳光钻进房间时，一夜未眠的我，苍白着脸，呆呆地望着窗外的雪花。
膝盖还隐约传来疼痛，我却像感觉不到一般缓缓地向学校走去，努力不让自己再触碰那些痛苦的回忆。
如果我不曾来过这个地方，一切是不是都会变得不一样呢？
我们会有各自的生活，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交集，也就不会有痛苦，不会有伤害。
失魂落魄的我走进了教室，却没有听到宋娜娜像平日一样欢快友好的问候。
我有些不安，抬头向她望去，却看到了一张同样苍白的脸。
我脚步一滞。
娜娜怎么了？
难道又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我在门边站了很久，才慢吞吞地走到她的身边。
“美熙，你听好了，我有一个消息……”
我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却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尹世崇……出事了，就在昨天晚上……”
我震惊不已，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个字来，眼泪已经从眼中涌出，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他出了车祸。今天早上，我听到很多人在讨论，说他并没有来参加圣诞晚会，而是抱着一件紫色的礼服在街上失魂落魄地走着，结果被车撞飞了好远，现在正在医院……”
心脏传来剧痛。
紫色的礼服是我昨天放在他家门前的……
心脏仿佛要炸开，在胸腔中不安地跳动着，仿佛有千万把刀子正在无情地切割着它。
我紧紧地皱起眉头，痛苦地按住心口。
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尹世崇被撞飞的情景……
眼皮越来越沉，几乎要失去意识的我却被这样惨烈的场景吓得清醒过来，然后一刻也不停留，疯狂地奔向医院。
尹世崇，你千万不要有事……
一路上，我流着泪不停地向上天祈祷。
到了医院，来不及等电梯的我，拼尽全力爬到了十楼——手术室所在的楼层。
在这里，我看到了一位焦急等待的美丽妇人。她有着同尹世崇惊人相像的脸，皱眉时简直一模一样！
此刻她双眼红肿，不停地流着眼泪，紧张地盯着亮起红灯的手术室，焦躁不安。
她一定是尹世崇的母亲！
我气喘吁吁地跑过去，焦急地问道：“阿姨，尹世崇……”
妇人像是被吓了一跳，几秒钟后才回过神来，疑惑地打量我。
“我是他的同学。”我连忙补充道。
她轻轻点点头，算是向我打招呼，然后便用听上去无比心酸的声音呢喃着：“这个傻孩子，他为什么要这样，他……”
“尹世崇到底怎么样了？”我急得声音都变了调，不礼貌地打断了她的话。
“正在手术中，可是医生说他大量失血，需要输血，可他是RH阴性血，非常稀少……医院正在努力……”
“RH阴性血？”我的眼睛亮了起来，连忙伸出胳膊，“我是，我可以救他！”我的声音无比坚定。
妇人吃惊地望着我，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
突然——
她激动地一把抱住了我，在我的耳边颤抖着重复：“谢谢你，谢谢你……”
07
我被送进了手术室隔壁的取血间。
隔着一面透明的巨大的玻璃，我屏住呼吸，凝视着躺在隔壁房间中的尹世崇那张苍白失色的脸，心脏传来一阵阵疼痛。
“你要想清楚，你心脏不好，如果献血，可能会对你造成不好的影响。”
“没关系。”
刚刚与医生的对话回荡在我的脑海。
有什么关系呢……
躺在那里的是尹世崇啊……
就算是死掉，我也会因为救了他而欣慰……
鲜血从我的手臂中流出，黏稠的红色比盛放的玫瑰还要艳丽。
我久久地将目光停留在尹世崇的脸上，眼泪再一次打湿了我的脸庞。
我微笑着，任凭咸咸的眼泪流进嘴里。
周围是一片令人难以忍受的安静。
由于献血，我的头有点儿眩晕，眼前已经开始变得模糊，甚至可以感受到心跳的速度在一点点地减慢。
可是……
“病人还在持续失血！”
“那女孩不能再献血了……”
“快联系其他医院，一刻都不能耽误！”
医生的对话在我耳边响起。
绝望从我心里升腾起来，我仿佛看到尹世崇的灵魂离我们而去，他躺在那里，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对我微笑。
不行！
我支撑起身体，声嘶力竭地对忙碌的医生请求道：“请用我的血，一刻也不要耽误……”
“你会有生命危险，我们不同意！”
“拜托！”眼泪疯狂地落下，浸湿了我整张脸庞，“如果他不在了，那么我也不会活在这个世界上……”
如果这是我欠你的，那么就让我用这样的方式还给你吧。
医生们面面相觑，个个带着吃惊的神色。
玻璃的那边，尹世崇安静地躺在那里。
“怦——怦——”
我望着他，如同隔着最遥远的距离，心脏再次以那样熟悉的速度跳动着，时光倒退到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场景，他离开时对我露出那样的微笑，让我有了不一样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