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根·约翰逊过去一定有过不幸的遭遇,这些是鼻子上的伤疤告诉我们的,然而,这块伤疤到底是怎么来的,他可从未对人说过。久而久之有人声称,听说这是一天晚上他在纽约和十个歹徒打架时留下的,他的鼻子是其中一个歹徒开枪打伤的,而摩根·约翰逊却杀死了十个歹徒。
这种说法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摩根对此也不否认,甚至当被他打死的人数上升到二十人时,他也没有予以驳斥。事实上,他是个沉默寡言、不管闲事的人,他从不理睬人们对他的种种议论。
很多年过去了,镇上的人常常指着他的背影向来访的人说:“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
当他年过五旬时,有的人只要一看见他就会发抖,直到他走开之后方能止住。
可是,有一天,正当摩根在街上行走时,从绿灯酒店踉跄地走出一个小老头。小老头姓甘布尔,是瓦尔法诺河下游的一个牧羊人。他的哮喘病让他整天喘个不停。他每月到镇上打一次酒。
绿灯酒店卖一种酒劲很大的威士忌,喝了这种酒常常使那些从来不想打架的人也想干一仗。当然,那酒的力量是谁也想不到的,它竟然使一个牧羊人也寻衅斗殴起来。他一把抓起摩根的上衣就问:“哈哈!你就是那个危险的人,是不是?”
目睹这一场面的每一个人,都为可怜的老头感到担心,心想这下摩根还不像牛嚼草一样一口把他吞下去,嚼烂了再吐出来。可是摩根只是一个劲眨巴着眼,说:“是的,这是你们说的,怎么了?”
“有人告诉我,你是一个危险人物,”牧羊人说道,“我现在就要切开你的胸膛,看看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东西,使你变得如此冷漠可怕。”
说罢,他掏出一把大折刀,打开后就向摩根刺去。
摩根看见刀子,拔腿就跑。上了年纪又喝得酩酊大醉的甘布尔,自然追不上他了。但是,摩根还是一口气跑出小镇后才停下来。据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说:他还在向丹佛市方向走呢。从那以后,在我家乡的小镇上摩根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估计再也不会回来了。
后来有消息说,有关摩根是个危险人物的说法完全是虚构的,而且他在纽约打死过十个人的事也纯属造谣——他根本就没有打死过人。至于他鼻子上的那块伤疤,有人说是在他偷一个女人的钱包时,被那个女人用钱包打的。
其实,这种说法也没有可靠的证据,但是直至今日,家乡小镇的人们对此一直笃信不疑。
对于摩根·约翰逊,我的祖父时常在谈话时谈起,他认为这件事说明了人的某些天性。他说,谁都可以说某人是好人或者坏人,而且说的人多了也就成了事实。尽管如此,一旦真相被揭露出来后,也许会是非颠倒。
祖父也一直怀疑摩根是个危险的人,但是倘若你要问他为什么不像牧羊人那样试验一下,他会对你说:“咳,你也知道,人们说的那些不是没有可能,也许有一定的真实性,但是只要所传的流言有一分可信,我就决不去揭穿它。”
四个男人和一个盒子
——[美国]巴纳德
马葛拉夫临死前交给他们一个盒子,
他要他们将它带出森林,交给他的一个朋友,
然后他们将换回比黄金更珍贵的东西。
当他们走出了森林,打开盒子后,
却发现里面只有一些烂木头和碎石块。
从原始森林中走来四个憔悴不堪的男人,他们就像人类在睡眠中走路一样,又好像有一个监工拿着长鞭在抽打他们一样,他们的精力、体力似乎已达到了极限。他们的胡子缠结在一起,皮肤上都是溃烂的伤口,甚至那些水蛭还在贪婪地吸食他们的血液。
他们用憎恨的目光注视着同伴,那是一种被责任和无止境的森林所限制的恨。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对那个盒子的恨在不断增长。然而,他们还是小心地带着它,就好像它是圣经里诺亚的方舟一样,而他们的上帝却有一颗嫉妒的心。
“我们必须把马葛拉夫的东西带到目的地。”他们无奈地说。
“他是个好人,我们向他保证过。”
至于到达终点后的奖赏,他们每个人都在心里念着想着。
当初,马葛拉夫给了他们很多钱,目的是让他们跟他进入这个绿色的地狱。现在他死了,他们却还活着。死亡击倒了他——一种急性的热带传染病结束了他的地质学狂热。
如果马葛拉夫要他们带的是黄金,也许他们会头脑清醒。但马葛拉夫曾经笑着对他们说:“科学上已经发现有些物质比黄金还有价值。”在他们看来,马葛拉夫已经失败了,他在森林里找到的只有死亡。然而事情又似乎不是如此,他交给他们带回去的盒子是他自己做的,质地很粗糙而且还有一定的重量。当他预感到死亡时,他把盒子包好封住,里面装着只有这个科学家自己知道的秘密。
“现在,你们四个人必须要合力把这个盒子搬回去——每次两个人。”马葛拉夫这样告诉他们。
“我们一共是四个人。”巴利说,他是个学生。
“你们必须轮流搬,”马葛拉夫指示说,“我要你们每个人答应我把它安全送回目的地,中途绝不允许丢弃它。你们可以在盒盖上找到地址,如果你们能把它送到海边我的朋友麦当劳教授那儿,那你们将会得到比黄金更贵重的东西。你们不会失败吧?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你们一定会得到奖赏的。”
对于一个垂死的人,他们没有理由拒绝他,而且他们尊敬他。有很多次,当森林里无止境的单调沉闷快要吞蚀他们的时候,就是他的人格把他们团结在一起的,否则,他们可能早就各奔东西了。
然而,马葛拉夫面带微笑地离开了他们。他安静地死去,就像他做所有事一样。这个老科学家用一种模糊神奇的力量把他们结合在一起。他们在丛林深处为他修了一座坟墓,并且脱下帽子向他致敬,巴利念了些葬礼时该说的怀念的话。当泥块掉进墓穴时,整个森林显得更加具有威胁性了,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在这里是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一种恐怖的孤寂、对同伴的怀疑,随着马葛拉夫的去世吞蚀了大家,每个人都害怕自己会像他一样被这无尽的森林埋葬。
他们的四人组合很奇特:巴利是个戴眼镜的学生,麦卡第则是个高大的爱尔兰厨师;强生本来是个落魄的无业游民,马葛拉夫在一个河边的酒店遇到他,并怂恿他跟自己去森林探险;还有水手吉米·塞克斯,他老是谈论他的家乡但从来不回去。
塞克斯有罗盘和地图,当他们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他总会拿出来仔细研究一番。他会用一根短而粗的手指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小圈点说:“那就是目的地。”地图上看起来似乎很近……
丛林变得更宽广了。他们很想念马葛拉夫,以前他总是能在不可思议的混乱以及危险中找到理由继续前进,而现在,他没有办法再用他的乐观主义来鼓舞他们了,虽然他以前总能证明他的理论是对的。开始几天,他们还能说些其他的话题,生活方面、副业方面或婚姻家庭方面的……很快地,交谈的内容只剩下对他们所带的盒子的诅咒,因为盒子太沉了,抬着它走路很消耗体力,而且不知何时才能走出重重森林……然后,沉寂吞蚀了每个人。
就像一个干渴的人渴望喝水一样,强生盼望回到那河边的酒店去。他变得神经兮兮,左顾右盼地想看到任何不同的东西。麦卡第的脸则变得愈来愈深沉郁闷,他不停地重复:“我要走自己的路,我要把这个东西扔掉,我想我真的有胆量这样做。”然后,他向塞克斯紧握着的地图投去深沉、算计的眼光。
至于塞克斯,他对这片像死海的、宽广的丛林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他要看海,他想看到地平线。睡觉时,他常喃喃自语;白天,他则诅咒那隐藏在丛林深处的死亡和那些等待机会要侵袭疏忽者的昆虫、猛兽等。他想家、想太太、想孩子,又说他几年来一直想找机会回家看他太太和孩子——而照现在情形,他恐怕永远也见不着他们了。
学生巴利很沉默,但是他的脑海中一直出现一个女孩的形象。他常常躺着却睡不着,一方面是因为昆虫的骚扰,一方面则为那似模糊似清楚,时远时近的面容而苦恼。每次想到那女孩一定会联想到那充满欢乐的美丽的校园,还有每天都去的操场、教室、图书馆;还有那舞会、月光下的散步,以及最后一天含泪道别的场面。
有时,他们中的一个人会以一种喊叫的方式祈祷,其他人听来还以为是诅咒。上帝创造了这个可怕的丛林,这些怪异的树和花,它们是那么的巨大,以至于人在它们面前显得非常渺小。人是永远无法战胜自然的,所以只好屈服。即使当马葛拉夫跟他们在一起时,口角和争执在他们之间也时常发生,但他的人格和他的理由——最后变成他们的理由——总能平息这些争吵。
现在,最让他们头痛的就是马葛拉夫的盒子,他们的力气愈来愈小,盒子似乎愈来愈重。当其他事情已经变得不太真实时,它的重量却似乎更真实。然而,正是这盒子的重量把他们的身体结合在一起。当他们想分开时,它却把他们锁在一起,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轮流已经变成一种例行的机械化的动作,使他们的心紧紧地贴在一起,劲往一处用,如果只有两个人的话,恐怕早已放弃了。
他们恨这个盒子就像犯人恨他们的镣铐一样,但他们还是带着这个盒子就像当初他们向马葛拉夫承诺的一样。
他们总是小心地看着别人,以免他们接近这神圣的盒子,当然,交换工作的时候除外。
突然间,奇迹一般展现在他们眼前的不再是黑暗的丛林。
“天啊!”塞克斯叫着,“我们做到了!”他拿出地图,然后用他那干裂的嘴唇吻了一下。
“啊!这是真的!”强生吸了一口气说。他的眼变得更古怪了,他也停止了与人吵吵闹闹。他甚至还在厨师麦卡第的背上拍了一下,然后两人用一种奇怪的、歇斯底里的笑声祝贺他们的胜利……
那个马葛拉夫的盒子似乎变轻了,但那只是昙花一现似的短暂幻觉而已。他们现在变得很虚弱,因为安全在望而任务又已完成。最后,他们抬着那个盒子来到一条街上,许多土着和一些其他的人都瞪着他们看。他们四个只能拖着疲惫的身子蹒跚而行。
他们所要做的就是要把它送到它应该去的地方,而现在他们就要做到了。
他们到处打听麦当劳教授,此时有一股荣誉感从他们的心中升起,那是一种分享一件东西的荣耀。最后,他们找到了那穿着皱巴巴的白西装,已经退休了的教授。
休息过后,麦当劳教授为他们准备了丰盛的食物,然后他们把他们对马葛拉夫的承诺告诉了他。
强生在这时却说溜了嘴,把有关报酬的事提了出来。
老人听后把手一摊,似乎很无奈。“我什么都没有,”他说,“除了我的感谢外,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们。马葛拉夫是我的朋友,他是个有智慧的人,同时,也是个善良的人。你们信守承诺,做到他所要求的事,而我给你们的只有感谢,没有其他的了。”
强生嘲弄地看着他。“在盒子里。”他嘶哑地说。
“盒子!”塞克斯饥渴地回应道。
“现在——你们只知道在那胡扯。”麦卡第说。
“打开它。”他们要求。他们合力把它搬过来,一层又一层的撬开。麦卡第开始诅咒。“它那么重,我们吃力地搬运……”盒子打开了,强生说:“怎么是木头,这是开什么玩笑!”
但塞克斯说:“里面还有东西,我听到它嘎嘎响。我走路时听到的。看,你们忽略它了。”他们凑到盒子跟前,心跳都加快了。他们想看看科学家挖出来,不计代价要运出来的物质到底是什么,叫他们失望的是只有一些石块,麦当劳教授把这些石头拿在手中。他们瞪着老人手上那些不规则的石块,十分不解,老人看了一会儿那些石块。“没有价值。”他说,并疑惑地想知道到底马葛拉夫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没有价值。”塞克斯呆呆地说。
然后厨师麦卡第爆发了,“马葛拉夫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他竟然欺骗我们,这些烂木头、破石头难道就是他说的比黄金更有价值的东西吗?”
“不,”巴利很快地说,“我确切地记得他是这样说的:‘如果你们把它安全送到我的朋友麦当劳教授那里的话,你们所得到的将比黄金更贵重。’”
“结果呢?”麦卡第大吼。
“对呀,结果呢?”塞克斯回应道,“我自己也可以搬动一些黄澄澄的金子啊!”
强生舔了舔他干裂的嘴唇。
巴利看了一眼与他共生死的同伴:高大的爱尔兰厨师麦卡第,有一天可能会回家的水手塞克斯,还有河边的无业游民强生。
随后,他想到了等待他的心爱女孩,还有那校园里的美好时光,他又想到他们刚刚逃出来的丛林——那折磨人的绿森林,许多人独自流浪在内,现在都变成了一堆白骨。然后他又想到随之而来的结果,为了信守诺言,他们一直在心中牢记马葛拉夫的话,也一直在按那些话做——团结在一起通过险恶的丛林,四个男人团结起来就只为了这个简单的理由,而这就是马葛拉夫送给他们的礼物啊!也是比黄金更贵重的报酬。
“他说我们会得到报酬的。”强生哀声抱怨道。
“我亲耳听到他这样说的,可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我们从中得到了什么?”
“生命!我们的生命!”巴利惊喜地叫了起来,“那就是我们所得到的——我们的生命才是最有价值的,他救了我们的命。”
花园里的独角兽
——[美国]詹·瑟伯
男人告诉妻子,他见到了独角兽。
妻子叫来了警察和医生,
告诉他们她的丈夫看到了独角兽。
但是,她却被关进了疯人院。
从此,男人过上了快乐的生活。
从前,有一座庄园,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一个男人坐在厨房角落的小饭桌旁用早餐——一个炒鸡蛋和一杯牛奶。他刚从他的炒鸡蛋上抬起眼来,就看见花园里有只洁白的、头顶上长着金色角的独角兽,在安详地啃嚼着玫瑰花。然后他便上楼叫醒正在酣睡的妻子。“花园里有只独角兽在吃玫瑰花呢。”他说。他妻子睁开了一只眼睛,不高兴地看了看他。“独角兽可是神兽。”她说完就又转过身去睡觉了。男人走出卧室,慢慢地下楼,他来到开满鲜花的花园。独角兽还在那儿,正在郁金花丛中慢腾腾地嚼着。“过来,独角兽。”男人说,他将一枝百合花送到独角兽的嘴边,独角兽悠然自得地把它吃了。
花园里的独角兽让这个男人喜出望外,他又跑到楼上叫醒妻子。“那只独角兽吃了一枝百合花。”他说。还没睡醒的妻子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冷冷地看着他。“你真是个神经病,”她说,“我要把你关进疯人院里去。”“神经病”和“疯人院”是这个男人最不喜欢的两个字眼,在这阳光灿烂的早晨,花园里还来了只独角兽的当儿,听来就更刺耳了。他想了想说道:“等着瞧吧。”他走到门口时又对她说:“它前额上还有一只金色的角。”说罢,他又去找花园中的独角兽了。但是,独角兽已经走开,这个男人就坐在玫瑰花丛中睡着了。
那男人一离开屋子,妻子便飞快地起床,她兴奋激动,眼里闪出幸灾乐祸的亮光。她穿好衣服给警察局和一位精神病医生打个电话。她叫他们马上来她家,再捎上一件给疯子穿的紧身衣。警察和精神病医生很快就来了,他们坐在椅子上,颇感兴趣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