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智慧锦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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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最后一句多余话(1)

我有一个新发现,那就是我们说出的话都会变成黄金。

特别是那多余的最后一句话在没有说出口的时候就变成了黄金。

鸭的喜剧

——[中国]鲁迅

俄国盲诗人爱罗先珂君来北京之后有一种如在沙漠上的寂寞,

于是买来了蝌蚪、小鸡、鸭子。

可是就在四处蛙鸣的时候,

爱罗先珂君不在了,蝌蚪、小鸡也不在了,

只留下四只鸭在沙漠上“鸭鸭”地叫。

俄国的盲诗人爱罗先珂君带了他那六弦琴到北京之后不多久,便向我诉苦说:

“寂寞呀,寂寞呀,在沙漠上似的寂寞呀!”

这应该是真实的,但在我却未曾感得;我住得久了,“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只以为很是嚷嚷罢了。然而我之所谓嚷嚷,或者也就是他之所谓寂寞罢。

我可是觉得在北京仿佛没有春和秋。老北京的人说,地气北转了,这里在先是没有这么和暖。只是我总以为没有春和秋;冬末和夏初衔接起来,夏才去,冬又开始了。

一日就是这冬末夏初的时候,而且是夜间,我偶而得了闲暇,去访问爱罗先珂君。他一向寓在仲密君的家里;这时一家的人都睡了觉了,天下很安静。他独自靠在自己的卧榻上,很高的眉棱在金黄色的长发之间微蹙了,是在想他旧游之地的缅甸,缅甸的夏夜。

“这样的夜间,”他说,“在缅甸是遍地是音乐。房里,草间,树上,都有昆虫吟叫,各种声音,成为合奏。很神奇。其间时时夹着蛇鸣:‘嘶嘶!’可是也与虫声相和谐……”他沉思了,似乎想要追想起那时的情景来。

我开不得口。这样奇妙的音乐,我在北京确乎未曾听到过,所以即使如何爱国,也辩护不得,因为他虽然目无所见,耳朵是没有聋的。

“北京却连蛙鸣也没有……”他又叹息说。

“蛙鸣是有的!”这叹息,却使我勇猛起来了,于是抗议说,“到夏天,大雨之后,你便能听到许多虾蟆叫,那是都在沟里的,因为北京到处都有沟。”

“哦……”

过了几天,我的话居然证实了,因为爱罗先珂君已经买到了十几个蝌蚪子。他买来便放在他窗外的院子中央的小池里。那池的长有三尺,宽有二尺,是钟仲所掘,以种荷花的荷池。从这荷池里,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养出半朵荷花来,然而养虾蟆却实在是一个极合适的处所。

蝌蚪成群结队的在水里面游泳,爱罗先珂君也常常踱来访他们。有时候,孩子告诉他说,“爱罗先珂先生,他们生了脚了。”他便高兴的微笑道,“哦!”

然而养成池沼的音乐家却只是爱罗先珂君的一件事。他是向来主张自食其力的,常说女人可以畜牧,男人就应该种田。所以遇到很熟的友人,他便要劝诱他就在院子里种白菜;也屡次对仲密夫人劝告,劝伊养蜂,养鸡,养猪,养牛,养骆驼。后来仲密家里果然有了许多小鸡,满院飞跑,啄完了铺地锦的嫩叶,大约也许就是这劝告的结果了。

从此卖小鸡的乡下人也时常来,来一回便买几只,因为小鸡是容易积食,发痧,很难得长寿的;而且有一只还成了爱罗先珂君在北京所作惟一的小说《小鸡的悲剧》里的主人公。有一天的上午,那乡下人竟意外的带了小鸭来了,“咻咻”的叫着;但是仲密夫人说不要。爱罗先珂君也跑出来,他们就放一个在他两手里,而小鸭便在他两手里“咻咻”的叫。他以为这也很可爱,于是又不能不买了,一共买了四个,每个八十文。

小鸭也诚然是可爱,遍身松花黄,放在地上,便蹒跚的走,互相招呼,总是在一处。大家都说好,明天去买泥鳅来喂他们罢。爱罗先珂君说,“这钱也可以归我出的。”

他于是教书去了,大家也走散。不一会,仲密夫人拿冷饭来喂他们时,在远处已听得泼水的声音,跑到一看,原来那四个小鸭都在荷池里洗澡了,而且还翻筋斗,吃东西呢。等到拦他们上了岸,全池已经是浑水,过了半天,澄清了,只见泥里露出几条细藕来;而且再也寻不出一个已经生了脚的蝌蚪了。

“爱罗先珂先生,没有了,虾蟆的儿子。”傍晚时候,孩子们一见他回来,最小的一个便赶紧说。

“唔,虾蟆?”

仲密夫人也出来了,报告了小鸭吃完蝌蚪的故事。

“唉,唉!……”他说。

待到小鸭褪了黄毛,爱罗先珂君却忽而渴念着他的“俄罗斯母亲”了,便匆匆的向赤塔去。

待到四处蛙鸣的时候,小鸭也已经长成,两个白的,两个花的,而且不复“咻咻”的叫,都是“鸭鸭”的叫了。荷花池也早已容不下他们盘桓了,幸而仲密的住家的地势是很低的,夏雨一降,院子里满积了水,他们便欣欣然,游水,钻水,拍翅子,“鸭鸭”的叫。

现在又从夏末交了冬初,而爱罗先珂君还是绝无消息,不知道究竟在哪里了。

只有四个鸭,却还在沙漠上“鸭鸭”的叫。

与周瑜相遇

——[中国]迟子建

一个村妇枕着一片芦苇,

在旷野中见到了心仪已久的周瑜,

并与他促膝而谈。

可是后来那片她枕着的芦苇被她的泪水打湿了。

一个司空见惯、平淡无奇的夜晚,我枕着一片芦苇见到了周瑜。那个纵马驰骋、英气逼人的三国时的周瑜。

因为月亮很好,又是在旷野上,空气的透明度很高,所以即使是夜晚,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当时我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袍,乌发披垂,赤着并不秀气的双足,正漫无目的地行走在河岸上。凉而湿的水汽朝我袭来,我不知怎的闻到了一股烧艾草的气息,接着是鼓角相闻。我便离开河岸,寻着艾草的味儿和凛凛的鼓角声而去,结果我见到了一片荒凉的旷野。那里的帐篷像蘑菇一样四处皆是,帐篷前篝火点点,军马安闲地垂头吃着夜草,隐隐的鼾声在大地上沉浮。就在这种时刻,我见到了独自立在旷野上的周瑜。

我没有貂婵的美貌,周瑜能注意到我,完全是因为在这旷野上,只有两个人睁着眼睛,而其他人都在沉睡。那在月光下互相打量的两个人,一个是我,一个就是周瑜了。

因为见到了我最想见到的一个男性,所以那一瞬间我说不出话来,我见到亲密的人时往往都是那个表情。

周瑜身披铠甲,剑眉如飞,双目炯炯,一股逼人的英气令我颤抖不已。

“战事还未起来,你为何而发抖?”周瑜说。

我想告诉他,他的英气令我发抖,只有人的不可抗拒的魅力才令我发抖,可我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道又有什么战事要发生。这么大规模的安营扎寨,这么使周瑜彻夜难眠的战事,一定非同一般。短兵相接,战前被擦得雪亮的军刀都会沾有血迹。只有刀染了血迹,战争才算结束。多少人的血淤积在刀上,又有多少把这样的刀被遗弃在黄土里,生起厚厚的锈来。

周瑜并没有在意我的发抖,而是将一把艾草丢进篝火里,我便明白了艾草味的由来。可是先前所闻的鼓角声呢?

周瑜转身走向帐篷时我见到了支在地上的一面鼓,号角则挂在帐篷上。他拿起鼓槌,抑扬顿挫地敲了起来,然后又吹起了号角。他陶醉着,为这战争之音而沉迷,他身上的铠甲闪闪发光。

我说:“这鼓角声令我心烦。”

周瑜笑了起来,他的笑像雪山前的回音。他放下鼓槌和号角,朝我走来。他说:“什么声音不令你心烦?”

我说:“流水声、鸟声、孩子的吵闹声、女人的洗衣声、男人的饮酒声。”

周瑜又一次笑了起来。我见月光照亮了他的牙齿。

我说:“我还不喜欢你身披的铠甲,你穿布衣会更英俊。”

周瑜说:“我不披铠甲,怎有英雄气概?”

我说:“你不披铠甲,才是真正的英雄。”

我们不再对话了。月亮缓缓西行,篝火微明,艾草味由浓而淡,晚风将帐篷前的军旗刮得飘扬起来。我坐在旷野上,周瑜也盘腿而坐。

我们相对着。

他说:“你来自何方?为何在我出征前出现?”

我说:“我是一个村妇,我收割完芦苇后到河岸散步,闻到艾草和鼓角的气息,才来到这里,没想到与你相遇。”

“你不希望与我相遇?”

“与你相遇,是我最大的心愿。”我说。

“难道你不愿意与诸葛孔明相遇?”

“不,”我说,“诸葛孔明是神,我不与神交往,我只与人交往。”

“你说诸葛孔明是神,分明是嘲笑我英雄气短。”周瑜激动了。

“英雄气短有何不好?”我说,“我喜欢气短的英雄,我不喜欢永远不倒的神,英雄就该倒下。”

周瑜不再发笑了,他又将一把艾草丢进篝火里。我见月亮微微泛白,奶乳般的光泽使旷野显得格外柔和安详。

我说:“我该回去了,天快明了,该回去奶孩子了,猪和鸡也需要食了。”

周瑜动也不动,他看着我。

我站了起来,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然后慢慢转身,恋恋不舍地离开周瑜。走前我打着哆嗦,我在离开亲密的人时会有这种举动。

我走了很久,不敢回头,我怕再看见月光下周瑜的影子。快走到河岸的时候,却忍不住还是回了一下头,我突然发现周瑜不再身披铠甲,他穿着一件白粗布的长袍,他将一把寒光闪烁的刀插在旷野上,刀刃上跳跃着银白的月光。战马仍然安闲地吃着夜草,不再有鼓角声,只有淡淡的艾草味飘来。一个存活了无数世纪的最令我倾心的人的影子就这样烙印在我的记忆深处。

我伸出一双女人的手,想抓住他的手,无奈那距离太遥远了,我抓到的只是旷野上拂动的风。

一个司空见惯、平淡无奇的夜晚,我枕着一片芦苇见到了周瑜。那片芦苇已被我的泪水打湿。

钻圈

——[中国]阿成

在一家夜总会里,

一盘普通的炝芹菜高达三十多元;

一场劣质的人妖表演要两百元;

而真正的体操艺术表演——钻圈,却仅值三十元。

这也是当代生活中的一景罢。

老秦请我们几个去一家夜总会吃饭。

这家夜总会在南岗区。它虽然不能同国内的一流夜总会相比,但观其气魄,也算很可以的了。

几位先是吃潮州菜。虽然做得不甚地道(潮州菜到了黑龙江,难免有几分虚假),但价格却高得惊人。其中的“炝西芹”,不过是普通的辣油炝芹菜,竟高达三十多元一碟。这不免让我糊涂。

我几乎每天的早晨都到早市上买菜,一捆两斤重的新鲜芹菜,仅五角钱。做这种“炝西芹”,能做二三十碟。现在有些事,是很叫人齿冷的。

一个朋友悄悄地附在我的耳旁说,兄弟,这就是夜总会!你就慢慢地品罢,要是有一天你品出好滋味了,就证明你已经修成正果了。

这其间,还上了一些其他的菜,然而我们几个高谈阔论、插科打诨之中,吃得马马虎虎,没觉出什么特别的滋味来。

吃过了,剔过牙齿,几位在老秦的率领下,先去了KTV包房。

老秦和这家夜总会的老板很熟,因此,一切都是优惠的。

KTV包房里的气味极为难闻,使用这里如此可疑的茶杯喝茶,确实让人愁肠百结。

几位开始选歌子,并不伦不类地嚎唱了一阵。终是觉得无聊,并打起哈欠来了。

老秦便提议到大厅,去看“人妖”的表演。

人妖毕竟没见过,“新生事物”,不好错过。于是几位便离座,随着老秦去大厅。在大厅里选了一好位置坐下来,人妖的表演就开始了。

这分明不是货真价实的、类乎于泰国的那种人妖,而是一群从附近乡镇来的年轻流氓,男扮女装,在大厅里扭来扭去。

老秦探询地看了看我。我咧咧嘴。

老秦说,他们这些人演一场给两百元钱,一晚上走好几家夜总会呢,挣不少钱呀。

人妖表演之后,是艺术体操表演。夜总会真是不可思议。

不过,这次倒是真正的艺术体操表演。

表演者是一个年近三十岁的女杂技演员,是挺文静的一个女子,瘦瘦的。她表演钻圈。

这种钻圈的技术颇为高难,圈儿很小,需要把身子叠成几折,或者把身体异常地分开,才能从这个圈里钻出钻进。

她表演时脸上始终微笑着。看得出,她表演得非常认真,似乎整个大厅里只有她一个人。

我悄悄地问老秦,这种表演,夜总会每晚给多少报酬?

老秦说,三十块钱吧?谁知道呢。

老秦告诉我,这个女人是杂技团的,现在杂技团经济不景气,她就出来找活儿干,几乎每个夜总会都有他们杂技团的人。

我问,她一晚也是要走好几家夜总会吗?

老秦说不,她表演的这种节目在夜总会不太受欢迎。她来表演,就是让客人享受一下有钱人的优越感,就是这个意思。她丈夫天天陪着她来。

女演员像蛇一样在圈里钻来钻去,果然是没有掌声。

她钻完了,领班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钱包里抽出三张十元的票子鄙夷地递给了她。

她接过票子,低着头,拿着圈儿,匆匆地走了。

我之所以记下这个女人,大约是想到,这也是当代生活中的一景罢。

狗的智慧

——[中国台湾]张伯权

一个来自非洲的朋友给我讲了一个流传在他们部落之间的故事,

故事的内容体现了狗的智慧。

这是一位来自非洲的朋友亲口说给我听的一则流传在他们部落之间的故事:

有一天,九条野狗一齐出外觅食,半路上遇见一头狮子,狮子正好也要去觅食,就建议大家团结力量联合行猎。在野狗的同意之下,狮子与狗一齐奔跑了一天,日头西斜时分,一共猎获了十只羚羊。狮子说:“现在我们得找一个聪明人来替我们分配。”

有一条野狗接着说:“没有必要吧?我们不需要什么特别有智慧的人。你看,我们正好十个,羚羊也正好十只,一个一只,不就是最公平的事吗?”

狮子霍然扑向前去,巨掌一落一起之瞬间,可怜鲁莽的野狗已经瞎了眼睛。

其他的野狗真给吓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有一条野狗鼓起勇气站出来:“不,不,我们的兄弟错了,这样分法不对。狮子是人间之王,如果他拿了九只羚羊,合起来就是十;我们兄弟九个,合一只羚羊也是十。这样子分配就对了!”

狮子心里极高兴,神气活现地说:“你可一点也不像你那兄弟一般笨,实在是一条聪明的狗!你这了不起的智慧是哪里得来的?”

狗回答:“当你的巨掌挖出我兄弟的眼睛,就在那时候我学得了这份智慧。”

竞选州长

——[美国]马克·吐温

自从我被提名为纽约州州长候选人之后,

共和党和民主党的媒体就开始破坏我的名誉。

最终,我再也无法忍受党派斗争的无耻迫害,

我退出了竞选。

几个月以前,我被提名为纽约州州长候选人,代表独立党参加竞选,对手是斯坦华特·L·伍福特先生和约翰·T·霍夫曼先生。显而易见,我有显着的优势,因为同这两位先生相比,我总觉得自己名声不错。从报上很容易看出:如果说这两位先生也曾知道爱护名声的好处,那是过去的事情了,近年来他们显然已经把各种各样的无耻勾当看作家常便饭。当时,我虽然醉心于自己的长处,暗自得意,但是一想到我得让自己和这些人的名字混在一起到处传播,我总觉得在我愉快心情的深处有一股不安的混浊暗流在“翻腾”。我越想心里越乱。后来我给奶奶写了一封信,把这件事告诉她。她回信又快又干脆:

你生平没有做过一桩亏心事——一桩也没有做过。你看看报纸——看一看就会明白,伍福特和霍夫曼等先生是何等人,难道你愿意把自己降低到他们的层次,跟他们一道竞选?

这也正是我的想法!那夜我几乎没合眼。但是我既然已经卷了进去,就不能打退堂鼓,只好干下去。

我一边吃早饭,一边无精打采地翻阅报纸。我看到一段令我惶恐的消息:

伪证罪——一八六三年,在交趾支那的瓦卡瓦克,有三十四名证人证明马克·吐温先生犯有伪证罪,当时他企图侵占一小片芭蕉地,那是当地一位穷寡妇和她一群孤儿丧失亲人之后在凄惨的境遇中赖以活命的惟一资源。马克·吐温先生现在既然出来竞选州长,是否可以请他讲讲此事的经过。不论对自己或是对其要求投票选举他的伟大人民,吐温先生都有责任把此事交代清楚。他愿意交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