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世间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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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心中的真理(8)

在荷马死了以后,七个城市、国家在彼此争辩,都说荷马是出生在自己的城市。请看看他活着的时候吧!他每天在这些城市里流浪,靠朗诵自己的诗篇像乞丐似的过着乞讨的生活。他一想起明天的早餐,他的头发就变得灰白起来。这个伟大的先知者,活着时,不过是一个孤独的瞎子。无情的荆棘把这位诗中圣哲刺得遍体鳞伤。然而他的思想、他的歌却是不朽的。通过这些歌,古代的英雄和神仙栩栩如生地站在人们面前。

东西方的图画一幅一幅展现出来。这些国家彼此相距很远,然而它们走过的荆棘路惊人地相似。生满了刺的花枝只有在它装饰着坟墓的时候,才会有鲜花绽放。

一队满载着靛青和贵重的财宝的驼队长途跋涉在棕榈树下,这些东西是这国家的君主送给一个人的礼物——这个人是人民的骄傲,是国家的光荣。但嫉妒和毁谤却使他背井离乡,直到现在人们才发现他。当骆驼队走到他避乱的那个小镇,城里抬出一具可怜的尸体,骆驼队停下来了。这个死人就正是他们所要寻找的费尔杜西——他已光荣地走完了他的荆棘路。

在葡萄牙繁华的京城里,在奢侈的王宫的台阶上,坐着一个圆脸、厚嘴唇、黑头发的非洲黑人,他是加莫恩的忠实的奴隶,他在向人求乞。如果没有他和他求乞得到的许多铜板,叙事诗《路西亚达》的作者加莫恩恐怕早就饿死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贫穷的加莫恩的墓地却极尽豪华。

请看另一幅图画!疯人院里关着一个人,他的面容死一样的惨白,嘴上长着又长又乱的胡子。

这个人说:“我发明了一件东西——一件几百年以来最伟大的发明,但是人们却把我关了二十多年!”

人们若问他是谁。“一个疯子!”疯人院的看守说,“这个疯子的怪念头可真多!他说人们可以用蒸汽推动东西!”

此人名叫萨洛蒙·得·高斯,由于无人能读懂他的预言性的著作,因此他只能在疯人院里了此残生。

还有一个扬帆远航的人,叫哥伦布。许多人常常跟在他后面讥笑他,因为他想发现一个新世界——而且他的梦想也实现了。欢乐的钟声迎接着他凯旋归来,但嫉妒的破锣敲得比这还要响亮。这个发现新大陆的人,这个把美洲黄金的土地从海里捞起来的人,这个把毕生献生于航海事业的人,所得到的酬报竟是一条铁链。他希望把这条链子放在他的墓碑上,让后人给予他一个公正的评价。

一幅接着一幅的画面,连接着无穷无尽的荆棘路。

许多人都认为天上只有上帝,一个人却想量出月亮里山岳的高度。他探索星球与行星之间的太空,他能感觉到地球在他的脚下转动,这个人就是伽利略。老年的他,又聋又瞎,坐在那儿,在身体的苦痛和人们的轻视中挣扎。当人们不相信真理的时候,他在灵魂的极度痛苦中曾经在地上跺着抬起的双脚,高喊着:“但是地在转动呀!”

还有一位怀着一颗童心的女子,这颗心充满了热情和信念。她在一个战斗的部队前面高举着旗帜:她为她的祖国带来胜利和解放。然而她却落入了魔鬼之手,在一片狂乐的声音中,一堆大火烧起来了:大家在烧死一个巫婆——冉·达克。在接着的一个世纪中,人们唾弃鄙视这朵纯洁的百合花,但却被人们爱戴的诗人伏尔泰歌颂为“拉·比塞尔”。

一群丹麦的贵族冲进城堡的宫殿里,烧毁了国王的法律。火焰升起来,克利斯二世的时代结束了。但这把火把这个立法者和他的时代都照亮了,他的头发斑白,腰也弯了,但这个形容枯槁的人曾经统治过三个王国。他是一个深受民众爱戴的国王,他是市民和农民的朋友,他是粗犷豪放的平民君王。他的一生曾经有血腥的罪过,但他也为之付出了二十七年被囚禁的代价。

一个人站在船上,留恋地望着渐渐远去的祖国,他是杜·布拉赫。他把丹麦的名字提升到星球上去,但他却被讥笑和迫害,万般无奈下,他跑到国外去。他说:“处处都有天,我并不要求别的东西呢。”这位最有声望的人在国外得到了尊严和理解。

这是一张什么画片呢?这是格里芬菲尔德——丹麦的普洛米修斯——被铁链锁在木克荷尔姆石岛上的一幅图画。人们在几百年来反复地听到他的呼喊:“主啊!愿我身体中难以忍受的苦难早日解脱!”

在美洲的一条大河的旁边,有一大群人来参观据说可以让船在坏天气中逆风行驶而且具有抗拒风雨的力量的试验。这个试验者名叫罗伯特·富尔登。他的船开始航行,但不久它忽然停下来了。观众大笑起来,连他自己的父亲也跟大家一起“咒骂”起来:“自高自大!糊涂透顶!该把这个疯子关起来才对!”

其实,刚才机器不能动是一根小钉子被摇断了的缘故。稍加修理轮子转动起来了,轮翼在水中向前推行,船在逆风中向前开行!蒸汽机的杠杆拉近了世界各国间的距离。

人类的灵魂只有懂得它的使命,才能感到真正的幸福,才会忘却光荣的荆棘路上所遇到的一切苦难,恢复健康、力量和愉快,使噪音变成谐声。而人们可以在一个人身上看到上帝的仁慈,这仁慈再通过一个人普渡众生。

光荣的荆棘路其实就是环绕着地球的一条美丽的光环,并非每个人都能在这环中行走,因为那是一条连接上帝与人间的非凡之路。

时间的年轮,已碾过了许多世纪,在黯淡的荆棘路上,也出现了明亮的色彩,来鼓舞大家的斗志,促进内心的平衡。这条光荣的荆棘路,不是童话,不会有一个辉煌或愉快的终点,但它终将超越时代,永垂不朽!

心中的真理

——[印度]泰戈尔

内心的真理是真理纯粹的法则,人为的法则只能以强权政治施行,那些追求真、善和人性尊崇为最终目标的人们,亘古以来一直在同这种态度进行不懈地、顽强地斗争。

在人类社会,普通人永远都处于一种蒙昧状态,要使他们远离罪恶,必须保持他们的幻想,用虚构的恐惧或希望,使自己恐惧或得到安慰,就像对待一个孩子或一头牲畜那样。这种幻想适用于社会,同样也适用于宗教团体。过去曾流行的见解和习惯,甚至在后来的许多年也没有改变。

在昆虫世界,我们发现一些弱小的昆虫伪装出可怕的样子以保护和壮大它们自己;社会法则也一样,他们千方百计将自己装扮成真理的化身以使自己强大和持久。一方面,他们有道貌岸然的威仪;另一方面,有在来世受苦的恐惧。各种各样严厉、残酷有时是不公正的社会惩罚手段,以地狱的威胁迫使人们屈从人为的不合理法规。印度的安达曼群岛、法国的德维尔群岛、意大利的利帕里群岛,都是这种基本观点在政治领域中的杰作。内心的真理是真理纯粹的法则,人为的法则只能以强权政治施行,那些追求真、善和人性尊崇为最终目标的人们,亘古以来一直在同这种态度进行不懈地、顽强地斗争。

我并不是说,善的价值同社会或者国家一样重要,我要讨论的是人如何才能接受这种真理,真理到底在哪里?在许多与社会和国家利益攸关的领域里,在日常行为中,我们发现了对这种真理的排斥和怀疑,但人的为人处世,需要一种行为准则,需要适合普遍人的一种法规,法意味着人的最终本性。关于善的概念,虽然不同的国家、时代和个人,有着不同的见解,然而善的本质却是每个人都乐于接受并都以行善为荣。宗教本性的含义,“它是”和“它应该是”的冲突,从人类历史一开始就一直激烈地进行着。究其深层次的原因,我认为,在人的心灵中,一方面存在着普遍心态的人,另一方面存在着由于利欲熏心而追求私利而受到局限的动物性的人。人们力图调和这两方面的差距,在不同的宗教体系中,都进行了不同程度的努力。否则,在生活的法则中能够奏效的将只有优势和劣势、欢乐和痛苦,而罪恶和美德、善和恶都将失去衡量的标准,恣意妄为的后果乃是人性的伦丧,世界大乱。

我们个人精神上所感受的痛苦和愉悦,在普遍精神中能不能感受到呢?假若你仔细思考就会发现,在现实社会中,个人的苦乐哀痛早已转到普遍精神的范围。试想,那些为真理、为国家、为人类的利益献出自己生命的人,那些把自己的命运同远大的理想联系起来的人,个人的喜怒哀乐、幸福忧伤难道仅仅是反映他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