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阵阵,鬼语嘈杂,它们怪声怪气地嬉笑着向阮瞻靠近。而阮瞻还是以木剑指着血腥玛丽,另一只手迅速虚空画符,并吹了一口气,他身后和身侧便撑起一个无形的保护罩,让那些没有感觉的魂体碰到后就立即惨叫着消失不见。“幻像对我是没用的。”他逼视它,一点不退缩。
“是吗?那试试这个!”它忽然张开嘴,吐出一团黑气,黑气中有一个又红又亮的眼睛。阮瞻用桃木剑去挡,可这毕竟不是血木剑,虽然剑身上附满咒语,但还是只能阻挡红眼,黑气却袭近他的面门。他只觉得一阵眩晕,再看周围却是空荡荡一片,全身仿佛置身于黑暗的半空中,上下左右都没有着落。这种没有坐标
的感觉让他一晃,险些摔倒。
这是幻觉!他告诉自己,尽力忽视自己的感觉,拼命保持着平衡。他知道这看不透的帘幕背后是血腥玛丽,这个镜子巫婆没有了镜子,就只能靠制造幻觉来折磨对手。而今天他最成功的就是一开始就破坏了它使用的工具,不仅让它困在这间屋子里不能逃离,更等同于毁了它的武器,消减了它强大的邪恶力量,让自己可以有一搏的机会。
忽然,他感到一种巨大的失重感,觉得自己在快速下坠,虽然他一再告诫自己这是幻觉,但血腥玛丽超过他想象的实力让这一切太过真实,终于使他东倒西歪,站立不稳。他感觉自己在下坠的过程中碰撞到许多物体,尽管他知道那只是更衣室里的衣柜和桌椅,可就是无法避开,也抓不住。脚下的深渊仿佛没有尽头,而他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知道这样下去必死无疑,血腥玛丽会在厌倦折磨人的乐趣后,赏给他一块坚硬的土地或者石头,这样他就会被大脑传递的信息和虚幻感觉“摔死”在这里,而它会不费一点力气,并且利用天亮前的这段时光解除镜子上符水的法力,再次回到为所欲为的日子。
他咬破舌尖,疼痛让他清醒了一点,但在血腥玛丽的强大幻术前却没有太大的效果,他知道他无法破解这么高端的幻术,只能使用提前藏在衣服内的清神咒了,那是他得到万里的情报后作的防御功夫。
清神咒只有一道,是父亲留给他的。他还没本事制作这种程度的符咒,也很想用自己的力量铲除这个邪灵,所以本不想用它。可是目前除了这个,他甚至无法保住性命。
然而他下的决心还是晚了一点,当他手按胸口、默念咒语时,已经看到怪石林立的地面迎面而来。贴在皮肤上的符咒在他的催动下燃烧起来,巨大痛楚及时传递给他的大脑,及时破除了幻觉的钳制,但与此相对的,大脑也同时给了他重落在地的信息,让他感到周身一震,猛得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血腥玛丽脸上挂着恶作剧的笑容,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阮瞻和被他在幻觉中撞得乱七八糟的柜子,感觉到他已经完全没有气息,轻蔑地笑了一下,“漂亮的男人,这就是和我作对的下场。以为我一定要这一面镜子吗?这里的镜子不还多的是嘛!”说着它就离开原地,也不转身,只是诡异地以一半身体拖着另一半走。它打开一只柜子,却发现里面没有镜子。打开另一只,仍然没有。再打开,还是没有!这时它才明白,阮瞻比它想的细致得多,已经提前做了各方面的准备,拿走了除1号柜外的所有镜子。它要离开没那么容易,除非破解了原来那面镜子的符咒。可它让阮瞻这样神经异常强韧的人陷入幻术,已经耗费了太多的精力。
被人设计让它怒火中烧,冲到还伏在地上的阮瞻面前,想把他的“尸体”也碎尸万段。它转到焦黑但法力更强的一面,伸出枯干的手指向阮瞻抓去。但斜刺里穿过一柄木剑,直逼它的眼珠,让它停止动作。
“你没死!”她惊骇万分,还没有人类能够破它的幻术。
“我死了,不就没人陪你玩了吗?”阮瞻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刚才清神咒和血腥玛丽的幻觉一起发挥了作用,万幸的是清神咒的作用比幻觉早一点点。也正是这毫厘之差,让他没有“摔死”而是“摔伤”。他强忍疼痛,剑尖依旧直指这位镜子巫婆的眼睛,另一手从腰包中拿出残裂幡,驱动它变大,牢牢罩在血腥玛丽的头顶。
他一直只防御不出手,就是知道自己的能力和它相差很远,即使毁坏了镜子,也没有必胜把握,必须要掌握时机。
等待时机的过程太凶险了,让他差点死在幻术中,幸好及时使用了清神咒,幸好他一直紧握木剑不放手,幸好他的一口血全喷在了剑尖上,更幸好血腥玛丽被气得失去理智,自动暴露了弱点——它的眼睛在他面前,让他有时间把残裂幡也祭出来。虽然他现在浑身疼痛得快虚脱,但他却获得了一击而中的机会!
“别动!”他提醒意图反击的敌人,“没错,这柄剑法力不大,不过好在它对对准了你的命门,你的死穴,而且你如果乱来就会被拘到幡里,所以你没机会了。”
他边说边拿出几张早准备好的真火咒,轻念驱动咒语后,把符咒顺着剑尖指向血腥玛丽,立即有一团火苗顺着剑刃直线飞出去,在它的大叫声中化成一个火圈,把它围在正中。
它是死于火刑的,最怕的就是这个!
“住手!停止!你要干什么?!”焦黑的骷髅背着金发美女凄厉地叫着,在火焰中跳动躲避,说不出的诡异丑怪。
阮瞻伸出两指控制着火势,“我要和你订立契约。”他知道这些“仙”们可能视人命如草芥,但绝对会遵守契约。
“不,休想!”
阮瞻放开手指,火又汹涌地燃烧起来。
血腥玛丽痛苦地在火中挣扎,倔强地不肯答应,但在阮瞻毫无同情地坚持,甚至还加了一把火的情况下,终于屈服。“我答应!我答应!”
“我要你离开这里,永远不再回来。”阮瞻又把火焰压小,但不熄灭。他知道血腥玛丽比他的能力强出很多,是他占了先手,而后又用生命的赌注,抓住了它疏忽的好机会。他不能有一点放松,那样会前功尽弃。好运气不会一再光顾!
“我答应,以撒旦之名。”血腥玛丽用刻骨之恨的眼神盯着他,“但愿你不去别的地方,但愿你生活的地方不会有人请我出来,但愿你死后灵魂不会游荡,否则你会得到最凶狠的报复!我发誓!”
“既然敢和你订约,我会怕吗?”阮瞻冷笑,随手祭出一张符纸在镜子上,让镜子慢慢恢复了明亮,并把火圈打开了一道缺口。血腥玛丽摆脱了了钳制,但发现幡上的力量还在挤压它,犹豫良久,终于回到镜子中,阮瞻不停顿地把火符封在其上,等它渐渐隐没。
“你很小心。”它又换成金发美女的那一面,用诱惑的语气说。
“你答应了离开,没答应不杀我,我不得不小心。”现在它已经回到镜子中,就将不会出来,他才相对安全。
“你不要陶小春的魂魄了吗?”
“我自己拿。”阮瞻边说边把残裂幡对准镜子,并把写有陶小春生辰八字的纸条引燃,扔在半空。不久,挂在门上的镜子开始拼命摇晃,连血腥玛丽也阻止不了,直到一条灰影直窜出镜面,隐入幡中。
终于结束了!
阮瞻收起残裂幡,骤然放松后袭来的眩晕感差点让他跌倒。
“我不想和你永别,漂亮男人。”镜子里的“人”说,“求你看我一眼。”
接近虚脱的阮瞻下意识地转过头——镜子中,小夏笑靥如花地对着他。
身体的伤害让他的意志也软弱起来,大吃一惊之下,他瞬间感到周围情形又开始变幻。
镜中人哧哧地笑起来,“只要我还没正式离开,就算在镜子中也能控制你!我说了不想和你永别,我要你代替陶小春,跟在我身边永远陪我!”
镜中的影像又变了。
阮瞻盯着镜子显现出的场景——那是他不堪回首的以往,被遗弃的幼年,深夜里的跋涉,特殊的恩人,他的父亲兼师父,世人的孤立,大学时代爱情的背
叛和打击,生命中来不及的拯救。
他不知道血腥玛丽是如何洞悉这一切的,他只觉得尽管他用尽气力抵抗,但却越来越无力。万里说得对,它很会利用人类的心理弱点,现在的他就感到无力、无奈、想放弃、想逃避、想离开这一切,埋藏在深海里永远不出来。
“这个世界有什么意思,跟我走吧!”
是啊,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这是哪本书说的?多么正确!他的人生目标在哪里?
“来吧!来吧!”有如海上女妖诱惑海员的声音,令人无法抗拒。
无意识中,他向镜子走去。
“阿瞻,不要!”万里的声音出现,同时一道剑光砍向镜子中的那双美手。
但万里没有法术,所以那双手没有缩回,只被砍得鲜血迸流,仍然抓着阮瞻,把他往镜子中拖。小夏焦急之下来不及细想,伸手扯下那个银十字架,用力向镜面扔去!
‘啪’地一声脆响,镜子裂开一道缝隙,一个女人的痛苦尖叫越传越远,镜子恢复了正常。
只是一面镜子,普通的镜子而已。
阮瞻一激灵,眼神迅速清澈,但随即就歪倒在万里身上。
“阿瞻,你怎么样?”万里扶住他,焦急万分。
“没事。”阮瞻看了被刚才的情景吓坏的小夏,“我中了它的幻术,摔伤了。”
“幻术?还摔伤?严不严重?”万里又问。
“看来这次要去医院了。”阮瞻虚弱地笑了一下,“阴谋诡计虽然取胜,不过也要付出代价。快走吧,免得被人发现。”
万里答应着,把阮瞻推到小夏身上,弄得小夏一踉跄,连忙抱住阮瞻的腰。
“我得收拾东西,不能留下证据。”他举举手中已经恢复原状,但一直在抖动的金属小幡,知道里面有陶小春的魂魄,不敢让小夏拿。
“还有十字架。”他在路灯昏黄的余光下找了一下,捡起那个已经发黑的宝贝,“我的老天,怎么这样了,还要还的!”
“你没事吧?”阮瞻尽量把重量从小夏身上移开,但发觉她一直在发抖。
“没事。”小夏用力地笑,逼自己不去想今晚两次差点失去他的感觉,庆幸她和万里能够及时赶到,“你又欠我一次救命之恩,哈哈!”
“是哦,老兄,这可是阎王债,难还呀!”万里扶着阮瞻,三人一起离开。
篮球馆外,一只纸鹤被雨水泡烂了,只剩下一滩白乎乎的残渣。
T大的篮球队更衣室第二天被人发现有人闯入,有血迹、有打斗痕迹,但是没损失什么东西,除了摔坏几件柜子。血腥玛丽的事当然没有任何进展,成了本市的又一个悬案,只有几个人知道一切都会平安,人们也会渐渐淡忘此事。要知道,人类是最健忘的生物。
那几条魂魄自有归处,而阮瞻在医院住了一星期之久,之后就突然失踪了,没留下什么话,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给我们留下了几个月的薪水。”刘铁和倪阳说,“大概过几个月就会回来,让我们以后还来这里做招待。啊,老板真够意思,还预付薪水给我们!”
“这混蛋,给我留下了他那个破酒吧的钥匙。”万里恨恨地说,“他这是让我做苦力,平时没事就帮他关照一下。好在店面是他买下来的,不是租的,哪天我一气,就把他的房产给卖了!小夏,他给了你什么?”
“那把剑。”小夏也气。
“不是那一把吧?”万里惊讶地问,血木剑可是阮瞻的宝贝之一。
“是啊,他是想用这个报我的救命之恩。哪有这么容易的事,阎王债好还吗?!这个我先拿着,见了他找他要保管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