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她记起,僵尸事件后,万里一定要让她住到阮瞻的“防鬼堡垒”来。起初她倔强着不肯,不是不怕,是因为她为了阮瞻在赌气,因为他在她最危险的时候也没有回来。虽然她知道这种想法是多么不讲理,也知道阮瞻对她没有任何义务,可是她就是拗不过自己的心。但是后来万里威胁她如果不照办,绑也要把她绑来,她才勉强同意。她不是怕暴力,是不忍拂万里的好意,不想由于自己的任性让别人担心。
可是为什么现在她会待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四壁是粗糙的土墙,周围是简陋的家具,自己的身下是硬硬的木板床,头顶有一个古旧的天窗。天窗的玻璃破了,还结了蛛网,不知道是月光还是日光的幽暗光线倾泻了下来,斑驳地照在
小夏的脸上,让她一时不能适应,用手挡住眼睛,这样正好使天窗上漏下来的水滴在她手上。
她闭上眼睛,轻叹了一口气。这是现实还是梦境?她又一次分不清楚。如果是梦境的话,她拧疼了自己的手臂,却依然不醒;如果是真实的世界,为什么记不起何时来到这里?到山村来做自助旅行?律师协会组织的普法宣传?为什么没有一点印象?
滴答。
又一滴水滴落在她手上。她烦躁地顺手擦了一下,却感觉这水滴有股怪味和奇异的手感。睁开眼睛看看,天窗上什么也没有,而手上的痕迹颜色很深,在昏暗中看不太真切。
“难道是污水?”她自言自语。
“是血。”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让她惊得忽地坐起来。
木栅栏一样的门外,站着一个小小的黑影子,仔细一看是个六七岁的小男孩,额前过长的头发遮掩住眼睛,使脸上的神色隐隐约约地看不清楚,两臂直直地平举,也不知道是拿着什么东西。小夏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总是感觉他一直就在那儿似的,就像这突然出现的破败小屋一样。
“你是谁?这儿是哪里?”好不容易看到一个人,小夏连忙询问。
小男孩不说话,只笑了一下。小夏看到他嘴很大,给整张脸带来怪异的感觉。
“你能告诉我吗?”她又问,有点害怕,感觉到周围环境不对劲。
小男孩不说话,伸手指指小夏的身后,转身跑开了,没有脚步声。
小夏寒毛倒竖。她的身后有什么吗?刚才明明只有她一个人。
“你要喝吗?”像是回答她的疑问,身后一个声音突然问。
小夏猛地转头,见一个红衣的吊死鬼不知何时挂在天窗下的横梁上。她像一件破布一样随风摇晃着,脸色死灰,没有嘴唇,露出一口黑色的牙齿,右手拿着一把刀割左手的手腕,黑色的粘稠液体顺着她风干得如枯木一样的手指滴落下来。“喝一口吧!”她向小夏伸出手腕,伤口宛如一张歪斜的血口,翻着腐烂的边对着小夏笑,血腥和恶臭直扑过来。
难道刚才滴在自己手上的就是这个东西?!
“不要吗?”女鬼突然向下俯冲,举着手腕,“很好喝的。”她“殷勤”地邀请着,吓得小夏倒退了好几步,转身就跑。
门外,是黑色的长长走廊,通道两侧全是关着房门的空屋,脚下的木板吱吱咯咯响,似乎随时都会塌陷,让小夏只能慌不择路地朝一端的黑暗跑去。
才跑了几步,小夏的脚下一空,没头没脑地直跌了下去。
瞬间,她的周身像被摔散了一样,疼得她怀疑自己全身的骨头都断了,手掌都擦出了血痕。可是她依然没有从噩梦中醒来。
难道这根本不是个梦,是无法结束的?
她惊恐地四处观望,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破旧的院子中,对面一栋歪斜的黑楼,仿佛就是刚才那有着没完没了楼梯的那一栋。院子正中有一架石磨,一头被挡住头脸的灰色小毛驴正懒洋洋地拖着磨慢慢走。
天空灰蒙蒙的,看不见太阳,也没有风,满院子只有石磨“吱呀呀”旋转的单调声音。
“下一个。”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出现。
小夏吓了一跳,见不知哪里出现了一个没有脸的红衣女人,对小夏点了点头,慢慢地走向石磨,投身在在磨盘正中的圆洞上,像草料一样淹没了进去。
小毛驴得得得又走起来,吱咯的石磨声也接着传来,绵延不停。细细听来,那声音像咀嚼碎骨的声音和喊疼的呻吟,而在石磨四周的水槽里则慢慢装满浓腥的鲜血,让她几乎呕吐!
“只剩下你一个了!”那男人的声音又响起来,同时,小毛驴把头伸进血水槽中,满满吸了一口血,抬起头来时,变成了一张男人的脸!
白净、微胖、眉清目秀,但是不怀好意!
“来吧,没人会来救你!”他向她点点头,她立即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把她拖向磨盘。她想抓住石凳,但刚才粘住她的力量全变成了推力,让她避无可避地被扔到磨盘上。
从外面看,这只是个普通的石磨,但只有坐在这上面,才看到这是一个巨大的深洞,无数只女人的手在上面漂浮着,这时全集中过来抓小夏的手脚。她想挣扎,却突然感到无力,只能被拉扯着,眼看着就要被吞没。
绝望中,她最后喊:“阮瞻,救我!”
“看来你对他没那么重要!”人脸毛驴冷笑着。
可话音未落,在对面的黑楼跑出一个人来。
“天道毕,三五成,日月俱,出窈窈,入冥冥,气布道,气通神,气行奸邪鬼贼皆消亡!”来人大声念着,然后随手一指。
登时,一道红光形成一个风的漩涡急速转了起来,巨大的离心力把所有物体全甩了出去,石磨、黑楼、稻草人,还有小夏。
“阮瞻!”小夏大叫那个男人的名字,想伸手抓住他,却根本不能靠近,眼见着他站在风暴的中心,眼见着自己离他越来越远,一下子惊醒过来。
她浑身冷汗地躺在床上,寒夜里更显冰冷。是梦吗?她迟疑了一下,打开了床头灯,温暖的黄光下,自己的手腕和脚腕上全是抓伤和淤伤,双掌的擦伤也在,浑身传来真实的疼痛。
不是梦吧?不然不可能连肉体也受到伤害。但是为什么她又回到了床上?
梦境与现实,分不清楚也罢,可是阮瞻呢?为什么他会出现,却又让她抓不住?她这样想着,想着刚才他看向自己的关切眼神,想着她无论如何拼命也碰不到他的手,心中大恸,泪水不禁蒙上了眼睛。
终究是个梦吧?
钢琴声响了起来。很优美,但因为是在深夜,却显得特别突兀!让还没有从惊吓中完全恢复的小夏惊得从床上跳起来,对着床头的手机发愣。
她又忘了关机了,会是谁打给她?为什么睡在隔壁仓库的万里还不醒,要叫他吗?她犹豫着,但那头打电话的人仿佛一定要她接听才肯罢手,钢琴声一直响个不停。她狠下心,抓起电话,看了一下显示屏,是个陌生的外地号码。
“是谁?”她紧张地问。
“是我,阮瞻。”平静的声音传来。
小夏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他在她生活中是真实存在的!不是个梦。他出现了!终于!
“你在哭吗?”他问。
“没有!”小夏用手背胡乱抹了一下泪水,“我只是有点伤风。”
“好吧,那么赶快回到床上去。”他温柔地说。
这让小夏有一瞬间的迷惑,他从来没有对自己这么好过,而他又怎么知道她在干什么?
“刚从那个噩梦醒来,又在半夜三更接电话,你一定是跳下床来了。”仿佛知道小夏的心思一样,阮瞻主动解释,“会受凉的,你上床坐好,听我慢慢对你说。”
小夏乖乖地回到床上去,盖好被子。听着他的声音,知道他就在电话那头,她感到彻底安全了,哽咽着长出了一口气。
“你一定不明白为什么会做这个这么真实的噩梦,而且我为什么会出现是吗?”他说。
“嗯。”
“这其实不算真正的梦,而是有人施法让你的魂魄离体,进入他创造的幻界之中。所以你在梦里受的伤也会体现在现实中的肉体上,你——没事吧?”
“没有。”小夏摇摇头,“可是你怎么知道的那个梦,还进入其中?”
阮瞻迟疑了一下,“这是一种很高端的法术,不过因为很损阴德,所以属于禁忌之术。我不知道你又得罪了谁,不过这不是个简单的人。而我能进入其中,是因为我对这种术法非常敏感,即使远隔万里也能感觉到,我只想救人,开始并不知道是你。”
小夏听到他这么说,心底有一点小小的失望。她并不知道,阮瞻离开这个城市就是为了躲避她,却做得极不成功,因为和她有强烈的心灵感应才进入了这个梦中,他撒谎也是为了避免更深的纠葛。
“你现在是住在我那里吧?”阮瞻岔开话题。
“嗯。”
“那里一定被人动过手脚,不安全了。血木剑在你手边吗?”
“在。”小夏抚了抚枕边的木剑。
“那么你就拿着剑待在那里别动,不要再睡觉,等到天亮。”
“好。”小夏答应,“你——会回来吗?”
“会。”
“什么时候?”
“最迟明天晚饭时就会到。”
“不骗人?”
“不骗人!”
“你保证?”
“我保证!”
听到他这么回答,小夏安下心来。
而阮瞻的心却一直无法平静,又是烦恼又是后怕。
烦恼的是,他之所以离开过了两年多的稳定生活,就是想重新导回渐渐脱轨的心情,回归以往的平静。可是即使他四处旅行,寄情山水,小夏的影子总是会不经意地出现在他心里,搅得他不得安宁。因为这件事,他开始有些相信命运了,也许他上一世欠了她的,这一世注定要还!后怕的是,幸亏他心里想着她,让他对她有强烈的心灵感应,否则如果晚到一步,他就会永远失去她了!
梦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