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亲子家教慈母家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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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史搢臣《愿体集》

【撰主简介】

史搢臣,名典,江苏扬州人。生平事迹不详。

戒骄傲之性

【原文】

妇人女子,明“三从四德”者[1],十无一二。在父母膝下,性情自任,于归之后[2],便见贤愚。贫家妇女,纺绩炊爨[3],井臼农庄[4],事姑哺儿,勤劳终日。独是富贵女子,在室受双亲之庇,出嫁享夫家之安。高堂大厦,饮食多美味时鲜,穿插皆绫罗珠翠。儿女有乳媪抱领,针线有婢妾应承,家务从不经心,酿成骄傲之性,惟知妆饰一身。求全责备,竟不知米从稻出,丝自茧抽。视钱财如粪土,以物命为草芥。那管夫家经商者,有操心筹算;作宦者,有仕途艰难。若性质淳良者,尚听公姑之训,丈夫之言。有一等骄悍妇人,不知理法,不信果报,公姑丈夫,开口便伤;侍妾婢女,终朝打骂,及至逼出事端。为丈夫者,顾惜体面,焉肯令妻出乖露丑?到底仍是丈夫抵挡,竭力弥缝过去。及至事后,见儿女满前,姻亲罗列,出遣不可,警戒不从,若以大义数责,彼反轻生恐吓,又怕多事,惟有忍耐而已。愚谓经史女箴[5],劝必不听,惟有令人讲解律例,并词讼招详[6],某官审某事,某人犯某罪,使知妇女亦有罪条,王法不尽男子。而善恶报应之事,时时陈说,庶乎稍生畏惧[7],或可挽于万一也。

【注释】

[1]三从四德:中国封建社会歧视和压迫妇女的封建礼教,三从指“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四德指“妇德、妇言、妇容、妇功”。

[2]于归:旧时称女子出嫁。

[3]爨(cu伽n):烧火煮饭。

[4]井臼:打水臼米,指家务劳动。

[5]愚:我。箴:规戏告诫。

[6]词讼:诉讼。

[7]庶:庶几;也许。

【译文】

妇人女子懂得“三从四德”的,十个中间没有一两个。在父母身边,她们性情放任,出嫁之后,就可看出贤慧和愚昧来。穷人家的妇女,纺纱绩麻、烧火做饭、操持家务、管理农事、服侍公婆、养育儿女,每天从早到晚辛勤劳作。只是那些富贵人家的女子,在家里得到父母亲的庇护,出嫁后享受丈夫家的安乐。住的是高堂大厦,吃的大多是美味佳肴、时鲜菜蔬,穿的戴的都是绫罗绸缎、珠宝翠玉。自己的儿女有奶妈照看,针线活有奴婢侍妾去做,家务活从不放在心上,养成骄傲的脾性,只知道妆饰打扮自己。她们对别人、对事物挑剔求全,居然不懂得大米是从稻谷里打出来的,绸丝是从蚕茧中抽出来的。把钱财看作粪土一样,随意挥霍;把人命看作草芥一般,恣意践踏。她们哪里管丈夫家是经商的还有操心筹算,是当官的还有做官道路上的艰难。如果是属于秉性淳朴优良的这一种,还会听信公婆的训导,尊重丈夫的言语。另有一种骄傲泼悍的女人,不懂得情理和法律,不相信因果报应,对公婆和丈夫一开口便伤害,对侍妾和婢女整天打骂,及至逼出事端来。做丈夫的顾惜体面,怎么肯让自己的妻子出乖露丑呢?最后还是由丈夫来担当,竭力掩饰过去。等到事后,做丈夫的看到儿女站满眼前,女方的亲人们成排成队,休弃妻子已不能够,警告劝戒妻子又不听从,如果用大道理来责备,她反而用轻生来恐吓,又怕多事,只有忍耐而已。我以为用经、史、女箴去规劝必然不会听,只有让人讲解法律条文,并把诉讼的事讲清楚,某官审理某件事,某人犯了什么罪,让她们知道妇女也有犯罪的条款,王法不都是针对男子的。而有关善恶因果报应的事,应时时予以陈述讲解,也许能够稍微使她们产生一点畏惧,或许可以挽救这样的泼妇于万一。

【评析】

此篇在劝勉警告妇女不要“性情自任”,不要养成“骄傲之情”,不要好逸恶劳,不要只图打扮,要懂得律例等等方面,似有可取之处。文中对富家女易生的缺点,却剖析得颇有道理。对蛮横无理的女人晓之以法纪却也是一种开导的办法,不无可取之处。然而用“三从四德”来束缚妇女,用因果报应来教育妇女,则是封建社会歧视、愚弄、压迫妇女的反映,也是作者阶级的和历史的局限性的表现。

婚嫁夸奢斗靡有何益

【原文】

世人于嫁女一事,必夸奢斗靡,苦费经营,往往有因一嫁一娶,而大伤元气者,事后追忆所费,其实正用处少,浮用处多。如富盛之家,必欲从厚。与其金珠溢箧,币帛盈箱,彩轿几筵[1],极一时之盛。何如佐以资本[2],代置庄田,为彼后日之恒产乎?曾见有诗云:“婚姻几见斗奢华,金屋银屏众口夸。转眼十年人事变,妆奁卖与别人家。”殊有深味。

又有不足之家,拘牵礼节,男女俱已长成,或因赔赠无资,不肯允嫁,或因繁文无措,不敢亲迎,坐使婚嫁愆期,宁做旷夫怨女者。不思男女之情,室家之愿,原以婚嫁及时为幸,与其以仪文未备而待时,何如以迁就团圆而成事。况青春已届,年忽一年,时事变迁,又焉保将来之果如吾意耶?又有产仅中人,效颦富家[3],惟知六礼必周[4],不计家资厚薄,或称货以备钗环,或废产以供花烛,迨至入门之后[5],向之繁文缛节,转眼皆空。今之典借花销,俱成实累。夫男女毕姻,原欲其续祖妣而大门闾[6],若以一婚嫁之故,而累债耗家,虽有佳男佳妇,已苦于门户无可支持,始悔前此浪费,则亦何益之有!

【注释】

[1]筵:同“宴”,宴席。

[2]佐:扶助;辅助。

[3]效颦(p侏n):仿效追随。

[4]六礼:中国封建时代婚姻成立的手续,即纳采(送礼求婚)、问名(询问女方名字和出生日期)、纳吉(送礼订婚)、纳征(送聘礼)、请期(议定婚期)、亲迎(新郎亲自迎娶)。六礼以男方付给女方的身价为主要特征,是旧礼教下变相买卖婚姻的具体表现。

[5]迨(d伽i):到达;等到。

[6]妣(b佾):已故的母亲;血脉。

【译文】

世上的人对于女儿出嫁这件事,一定要夸耀奢侈,竞相挥霍,苦心经营。往往有因为女儿出嫁或娶儿媳这一件事大伤了元气的。事后他们追忆所用的开支,其实正经花费的地方少,虚浮花费的地方多。像那些富足昌盛的人家,一定做到用度丰厚。给予女儿的金银珠宝充满了箧子,钱币绸帛装满了箱子,华丽的花轿,丰富的宴席,极尽一时的盛况。为什么不用资产本钱来扶助女儿,代她购置庄宅田地,成为她以后的固定财产呢?我曾经看到有一首这样的诗:“婚姻几见斗奢华,金屋银屏众口夸。转眼十年人事变,妆奁卖与别人家。”这首诗很有一点意味深长。

又有一些不富足的人家,拘泥于礼节,儿女都已长大成人,或者因为没有钱赔嫁送礼,不肯同意女儿出嫁;或者因为对繁文缛节无法应付,不敢迎娶新娘,白白地让男婚女嫁过了期,宁可让在外面的男子娶不到妻子,在闺房里的女子得不到丈夫。不想一想男女的情爱,家庭的愿望,原本就是以男婚女嫁的及时为幸的。与其因为仪式礼节没有准备而等待时日,还不如用迁就团圆的办法促成其事。况且青春已经来到,一年比一年过得快,时势事态都在变化之中,又怎么能够保证将来的结果会如自己的意愿呢?又有那些财产只是居中的人,却仿效富豪之家,只知道婚姻手续的“六礼”一定要周到,不管家里资产的厚薄,有的借债用以准备嫁妆首饰,有的变卖田产供结婚用。等到媳妇进了门之后,以往的繁文缛节转眼都成了空虚无用之物,眼下靠抵押借来的花销都成了实实在在的负担。男女完婚,原本是想让他们延续祖先的血脉,光大门户,如果因为婚嫁事缘故而负债消耗家产,即使有好儿子好媳妇,也已经无法支持门户了,这才开始后悔以前那种浪费,那么又有什么好处呢?

【评析】

婚姻本可给青年男女带来幸福,但为结婚而不顾经济承受能力讲排场、摆阔气,以致债台高筑,元气大伤,带来的并非幸福,而是无穷的烦恼和后悔。本篇宗旨正是反对婚姻中“繁文缛节”、“夸奢斗靡”的陋习,主张“以迁就团圆而成事”。这是值得肯定的。文中将婚姻看作是“续祖妣而大门闾”的事,这是封建的婚姻观,应当批判。

往来诸戒

【原文】

三姑六婆[1],勿令入门。此辈或称募化,或卖簪饵,或假媒灼[2],或治疾病,专一传播各家新闻,以悦妇女。暗中盗哄财物,尚是小事,常有诱为不端,魇魅刁拐[3],种种非一,万勿令其往来。至于娼妓,更是不祥秽物。出入卧房,尤为不可。媒婆稳婆,不能不用,择其善者而用之,亦不可令其时常往来。

【注释】

[1]三姑:尼姑、道姑、卦姑。六婆:牙婆(人贩子一类女性)、媒婆、师婆(女巫)、虔婆(鸨母)、药婆、稳婆(接生婆)。

[2]假:凭借。

[3]魇(y伲n)魅:旧时迷信,用祈祷鬼神,或暗中诅咒来害人的一种巫术。

【译文】

对于三姑六婆,不要让她们进门。这种人有的称来求你施舍财物,有的来推销一些小首饰,有的来做媒,有的来治病,专门来传播各家新闻,用这些来取悦妇女。暗中偷盗,哄骗财物还是小事,常有引诱妇女成为行为不端的人,或装神弄鬼,刁拐妇女,种种劣行,不一而足,千万不要同这些人往来。至于娼妓,更是不吉祥的污秽东西,让她们出入卧室,更加不行。至于媒婆和稳婆,又不能不用,但要选择她们当中善良的来用,也不可让她们经常往来。

【评析】

篇中所言“三姑六婆,勿令入门”、“娼妓出入卧房,尤为不可”、“媒婆稳婆不能不用,只能择其善者用之”,这在当时无疑是正确的,时至今日也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男女有别宜远嫌

【原文】

“男女不杂坐,不同椸枷[1],不同巾栉[2],不亲授,内外不共井,不共湢浴,不通寝席,不通衣裳,诸母不漱裳。女子嫁而反[3],兄弟弗与同席而坐[4],弗与同器而食。男子入内,不啸不指,夜行以烛,无烛则止。女子无故,不许出中门。出中门,必拥蔽其面,出入于道路,男子由右,女子由左。”此《曲礼》别男女之大节[5],所以严内外而防渎乱也,有家者不可不知。

男女远别,不止翁妇、嫂叔为然。世俗惟严于翁妇,其余无别。甚者,叔嫂、姊夫、小姨、妻弟之妻皆不避嫌,近于蛮貊矣[6]。然避嫌不必相隔太远也,三步之外,止足背立可也。

男女之所以隔绝者,惟争一见。《礼》云[7]:“外言不入于梱[8],内言不出于梱。”即声音尚不容通,况颜面乎?于此见圣贤防微杜渐之意。有等妇人,意不避人,入寺烧香,登船游玩,为丈夫者,明知而纵之,其故何欤[9]?甚有好见人者,反笑避人为不大方,则惑愈甚。

谨饬闺门,人尽知之。而主家者,于服食器用之类,或躬亲备办,或介绍分劳,独于妇女抿掠脂粉,女工针线之物,每多忽略,听其自购。常见闾巷闺雏[10],朱门媵婢[11],丛 竚立[12],与街市货郎,择拣粗细,夺来抢去,男女混杂,大为不雅,岂礼严内外,独此不禁欤?且所击之器,名为惊闺[13]、结绣、唤娇娘。予谓闺可惊,而娇娘岂可为若辈唤乎?深心者,当令童仆代之。

【注释】

[1]椸枷(y侏ji佟):衣架。

[2]栉:梳子。

[3]反:同“返”,此指回娘家。

[4]弗:不。

[5]《曲礼》:《礼记》篇名。“曲”,委曲周到之意。杂记春秋前后贵族饮食、起居、丧葬等各种礼制的细节。

[6]蛮貊(m侔):泛指少数民族。

[7]《礼》:指儒家经典之一《礼记》。

[8]梱(k俪n):门限。

[9]欤(y俨):语气词,表示疑问。

[10]闾巷:街巷。

[11]朱门:古代王侯贵族的住宅大门漆成红色以示尊贵,故以“朱门”为贵族邸第的代称。媵(y佻ng)婢:旧时陪嫁的婢女。

[12](r伽o):围绕。竚(zh俅):站立。

[13]惊闺:货郎所持之器,形如鼗而附以小钲,持柄摇之,则钲鼓齐鸣,使闺阁闻知,以代唤卖。后面的“结绣”、“唤娇娘”亦属此类器具。

【译文】

“男女不混杂坐在一起,不把衣服挂在同一个衣架上,不共用毛巾梳子,不亲手将东西递给对方,男女内外不共一口井打水,不共一个浴室洗澡,不通用床上寝席,不共用衣裳,庶母不洗下身衣裳。女子出嫁后回娘家,兄弟不要与她坐在同一席,不要与她同用一个食器吃东西。男子进入内室,不大声呼喝,不用手指人。夜晚出行用灯照明,没有就不要出去。女子没有什么缘故不许出中门,出中门必须遮掩面孔。在道路上行走,男子走右边,女子走左边。”这些都是《礼记·曲礼》区别男女的大节,用来整肃男女内外的关系,防止渎乱行为。有家室的人不可以不知晓。

男女之间要远远地分开,不只是公公与儿媳、嫂妇与小叔是这样。世俗只对公公和儿媳很严,其余就没有什么分别,甚至小叔子和嫂子、姐夫和小姨子、妻弟的妻子都不避嫌,这跟有些不开化的少数民族差不多。然而,男女之间避嫌不必相隔太远。三步之外,停下来背对背地站立就可以了。

男女要隔绝的原因,只在于限制互相见面。《礼记》说道:“街头巷尾的议论不要带到家里来;家里人说的话也不要传到外面去。”就是声音都不能随便传播,何况是人的脸面呢?从这里可以看出古代圣贤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情采取防微杜渐的态度。有这样的妇女,竟然不知避人,她们随意到寺庙烧香,登上船去游玩,做丈夫的明明知道这样不好,却纵容她们,这是什么缘故呢?甚至有喜欢见人的人反而讥笑避人是不大方,那更是糊涂至极了。

家里有妇女的人家应当谨肃闺门,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而主持家庭的人,对衣服、饮食、日用品之类要么亲自购置,要么传个话让人代劳,独独对于妇女用的脂粉、女工针线之类的东西,往往多有忽略,听凭她们自己去购买。常常看到街头巷尾的年轻女子、富豪之家的媵婢,三个五个一堆地站在街头与那些货郎挑挑拣拣买东西,夺来抢去,男女混杂在一起,大为不雅。怎么礼教对内外都很严,独独对这种现象不禁止呢?而且那些货郎敲击的东西叫什么“惊闺”、“结绣”、“唤娇娘”,我认为闺阁可惊,但娇娘怎么可以让这种人呼唤呢?精明的人,应当让童仆代替去买这些东西。

【评析】

本篇重点阐释《礼记·曲礼》中有关“男女有别”的封建宗法思想,从中可以看出,封建社会将男女嫌疑视为家门荣辱的大事,因而对妇女的行为举止倍加禁忌、束缚,甚至不能“坐船游玩”、上街购物。所谓“防微杜渐”,是以牺牲妇女的人身自由为前提的。但其中教诲女子不要与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不要把街谈巷议等不负责任的言论带到家里来等等,也并非没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