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方敏于海鹏太了解了,二人从小在一起玩耍,方敏别看比他小二三岁,但事事处处好像她是姐姐自己是弟弟一样。方敏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胆量大,聪明果断。四年前二人在一起时无意中听到老一辈谈论他们亲事,于海鹏高兴得合不拢嘴,看着方敏直发笑。可方敏说出一句令他至今也没有忘记的话:海鹏哥,想娶我不难,你得混出个样子来,否则就算是爹娘舅父舅母再同意,你也还是我哥。于海鹏当然知道表妹这句话的含意,因此那一年他才不顾父母的百般劝阻,毅然决然地走出家门踏进了关东那片沃土。如今,自己也算小成就了,就是不知方敏对自己是否满意,这算不算混出了个样子?特别是近二年来,于海鹏老是想起方敏,一笑一频,举手投足,在他脑海里是越来越清晰,有几次他还梦中与方敏相遇。可以说,娶方敏为妻,是他梦寐以求的事。可如今,当爹娘对他提起此事时,于海鹏反倒犹豫了。
“你这孩子,咋还是这么死脑筋呢?就是因为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我和你爹才为你担心呢!这打仗枪子不长眼睛呀,你说……再说了,打完这一仗谁知道还有什么事情?这几年你打我,我打你的,这大仗小仗的,断过吗?不管说得多么冠冕堂皇,战场上拼命的不都是你们这些穿军装的孩子们吗?你怎么还是这么任性不开窍呢?……”周氏说到动情处,着急委曲得都要哭了,“鹏儿,这次可由不得你了,方敏来了,你们就得完婚!”
“行,娘,我听您的……”于海鹏答应了,周氏这才破涕为笑。“鹏儿,你别嫌娘唠叨。你看看这世道人情多薄呀,平日里他钱县长、成局长还有那个韩会长高傲得不得了,那真是眼里插棒槌……目中无人了,见了我和你爹都不正眼看一下,还总是给们家乱摊派。那个成局长和韩会长更是飞扬跋扈,目空一切。特别是那个成局长,一个人三十多岁的女人却当警察局长,别看是女的,狠着呢,而且她的花哨新闻也不少……如今,看到你当官了,又都跑我们家里来跟你爹称兄论弟了……”
“你就少说两句吧,孩子刚回来,你看看一直唠叨个不停,走吧走吧,让鹏儿早点休息吧!”周氏还想往下说,被于瑞举给打断了,二人这才出了屋门奔自己的房间而去。
就在这时,一个家人带着几仆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老爷,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了这是?慌里慌张的,慢慢说。究竟出什么事了……”于瑞举夫妇一看正是自己两天前打发出去到建平县接方敏的那几个家人,心里不由得也是一阵的紧张。
“老爷,夫人,我们刚到建平县就听到噩耗了,方家出事了,听说他们家‘通匪’被镇上的警察和保甲队把家给抄了,方老爷家几十口几天前已被示众了……我们认为这是谣言,就悄悄地到了凤凰庄方宅一看,那里确实已经换了主人。我们也没敢多说这才跑回来了……”管事的家人边说边喘着粗气。
这犹如晴天霹雳的几句话,又如当头一棒,于瑞举一听喊了一声“妹妹”身子一颤几乎要晕倒了,周氏和家人赶紧上前扶住了:“老爷,老爷……”这时于海鹏也从屋里冲出来了,外面的谈话他听得清清楚楚的,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这这这,这是真的?你们……没有弄错?……方家‘通匪’?全部被杀了?……”周氏颤颤巍巍无法接受这一残酷的现实。
“我们没亲眼见,但很多人都这样说,有的说只有小姐方敏和她的丫鬟在他家的炮手保护下逃出去了,但跑到哪儿了结果怎么样,却没有人知道……”又有仆人补充说。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是造谣!这是诬陷!肯定是你姑父他们得了罪人,才会落得如此下场……”于瑞举顿足捶胸,失声痛哭。
“爹,您老别着急,事情不是还没弄清楚吗?也许这是他们几个误传误信呢!天亮我就派人再去打探,如果真有人从中作梗陷害我姑妈他们一家,看我不嘣他们!”于海鹏的一席话,于瑞举夫妇才算是止住了悲声。
突然,于海鹏身后有人大喊:“报告!于营长,我们抓住了几个土匪!”
于海鹏回头一看,正是自己手下的一个连长成德修带着几个卫兵后面带绑来四个人,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
“混账!既然知道是土匪交给警察局不就完了,还来报告什么?”于海鹏满脸怒气。
“营长,他们说……是来找您的……”成德修大着胆子说。
“混蛋!你再敢胡说八道,老子嘣了你!”于海鹏气正没处撒气呢,一听这话火冒三丈,一把便把腰中的手枪给拽出来了,上前来就顶在了成德修的脑门子上。
“……哎哎……营,营营长……饶饶饶命……”成德修一下子就堆地上了。
于海鹏火冒三丈用枪顶着矮胖子连长成德修的脑袋要嘣了他,可把成德修吓坏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个劲儿求饶,他带的十来个士兵一看也慌了。
“表哥,是你吗?”别看是晚上,方敏眼尖,一眼就看出了全副武装的表哥于海鹏。
“……表妹!真的是你?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于海鹏听到熟悉的喊声,把枪收起来,来到四个人近前一看不由得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神,还认为是作梦呢。
“表哥,怎么,你还不给我们松绑吗?……”方敏在表哥面前从不拘束,今天可算是见到亲人了,根本没顾及于海鹏的惊愣,反而嗔怪起他来。
“快,快,赶快松绑!”于海鹏喜出望外,刚才的疑惑和怒火一扫而空,吩咐过后一转身看到了战战兢兢站在那里的成德修,气就不打一处来,快步来到他面前抡起巴掌对着他的胖脸“啪啪”就是两个响亮的嘴巴,“混蛋!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她是土匪吗?她是我表妹!不是今天老子高兴,我一枪嘣了你!滚!”
成德修带着他的手下灰头土脸地出了于宅,捂着被打得发烫的脸心说,真他妈倒霉!本来想讨好营长,讨个赏封,没想到反而吃了个暴亏……我们营长今天是怎么了?做得有点儿过分。我们哪知道她是你的亲戚?脸上又没有写着字?从来也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什么?他今天高兴?高兴了还打人?……
“连长,多亏我们没把她们带到连部那个……否则,营长知道了我们还有命吗?……”一个当兵心存侥幸讨好地说。
成德修一看是他火大了,抡起巴掌便给他来了两个嘴巴,骂道:“都是你!净给老子出馊主意,功没立成,赏也没领成,反挨了两个嘴巴,还差点把命搭上……”
这个当兵的挨了两个耳光连个屁也没敢放,仍然小心翼翼地跟在连长身后。
回到连部,成德修憋了一肚子火,看到什么都不顺,把自己关在屋里,发脾气,生闷气。正在这时,通信员门外报告:“连长,成局长请您过去赴宴!”
一听这话,成德修心中的闷和火像突然间找到了出口一样,一下子全没了。他马上变成了笑脸,换了一身新衣服,带着两个士兵骑着马走了。警察局的成萃莲成局长那是他的亲姑姑,他姑父死得早,她的姑姑没有再嫁,愣是自己混出来了,骑马打枪样样都行。别看才三十多岁,但她见多识广,神通广大,春风得意,八面玲珑,浑身上下一吹就像块大洋似的,都能听见响声,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县警察局的局长,在县长面前说一不二,在全县跺一脚乱颤,是县长面前红得发紫的人物,那是他们成家的骄傲,比自己有出息得多。
到了一家高级饭店门前,几盏大红灯笼高挂,照得像白天一样,门前红毯铺地,显得很高雅。有人把马给接了过去,成德修昂首阔步就进去了,两个士兵左右一分端着枪站在了门口。
有人领着进一了个宴席大厅,一张大环形圆桌子旁边坐了一二十个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刚满五十岁的县长钱少桐坐在正位,圆胖脸,留着八字胡,头发油光发亮,一对小眼睛炯炯有神,一身崭新的对襟丝绸花长衫,旁边放着文明拐杖,一只手时还拿着高级烟嘴,半截洋烟冒着湛蓝色的轻烟。
紧挨着钱县长的便是他的姑妈成萃莲,要看今天的打份,她不像是县警察局的局长,而像是烟花柳巷的歌妓或者是贵妇人。这是冬天,但穿着仍然要凸显出成熟女人的身材曲线,里面一身紧身衣,外面穿着一身时髦的旗袍。头上云鬓高挽,还有两朵花,脸上浓妆艳抹,红唇如血,也不知用了什么牌子的高级香水,满屋里都是她的味道。再往两边看,坐着几个人,有的肥头大脑,有的瘦小枯干,都偕带着自己的娇妻美妾,高谈阔论。
一看见一身军装的成德修,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大伙都站起来了。
“德修哇,快快,来挨着姑妈坐。难得钱县长今天有如此雅兴,要请大家吃一顿,大伙都等你了……”成萃莲赶紧欠身离坐把成德修拉在身边的空位上坐下,钱县长微笑着冲他点点头。
这样的宴席可谓极其丰盛,满桌子都是肉山酒海,还有水果茶品等等,众人相互介绍着,客套着,推杯换盏,一直进行到二更时分才散去。
借着几分酒意,成德修就想和姑妈一同回去,顺便把今天的事跟姑姑多唠唠,再拉些家长。可是还没等他开口呢,成萃莲冲他摆摆手说,今天还有要事在身,有什么事儿日后再说。撂下两句话让他先回兵营去了,一转身她钻进县长的车子走了。
方敏四个被松绑之后,过来拜见舅舅和舅妈,并把沈亮王商等三人作了简单介绍。
于瑞举两口子见到自己的外甥女后喜不自禁,把锦儿等人交给了管家下去安顿住处,然后他们一家四口欢天喜地地来到上房落坐,仆人献上茶后,关上门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