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鳄鱼,我非常讨厌的,”约瑟夫反对他说,“浑身脏兮兮的,让人起鸡皮疙瘩!”
“我有说鳄鱼吗?我说的应该是羚羊吧。”吉维斯为自己辩护道。
约瑟夫的心真是太善良了,这令她不得不去想办法补救。她伸出手,表示很抱歉,两颗晶莹的泪珠含在眼睛里。“原谅我,好吗,吉维斯先生?你知道,我现在只不过是个小姑娘,因为害怕,才打死了比尔。我现在感到非常难过,也许你不知道我多难过。如果我知道是这样的,肯定不会开枪的。”
吉维斯握住她的手,而且是紧紧地,他希望自己的宽恕可以多少抵消一些悲伤。最后,他原谅了约瑟夫,从握手的动作和时间长度完全可以说明。
“约瑟夫小姐,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提了。不管是哪位年轻小姐看见比尔的模样,都会害怕的。弟兄们那里,由我去解释好了。”
“你真的能原谅我吗?”约瑟夫有些激动了,她向他挨近了一些,眼睛里充满温柔和甜蜜——啊,那神情多么优雅,带着恳求和悔过。“我和你不一样,如果谁杀了我的小猫,我就和他没完,会恨死他的。你冒着生命危险,只是为了救一只狮子,好勇敢,好善良呀!现在,这样的人太难找了!”现在是完全转败为胜了!滑稽闹剧一下子成了正面的喜剧!真有你的,李普利·吉维斯。
天已经完全黑了,约瑟夫小姐一个人骑马回家,肯定是不行的。尽管吉维斯的小马已经很累了,有点不想再走了,但吉维斯不能放过这个献殷勤的机会。他把马鞍重新装上,送约瑟夫回家。
公主和这个动物保护主义者一起上路了。他们的小马并排走过柔软的草地,草原上弥漫着清香的泥土气息和诱人的花香。远处的小山上,一群野狼在吼叫,现在什么也不怕了。可是——
约瑟夫让小马向着吉维斯的马靠近一些,一只小手不知在摸索什么。吉维斯的手迎接着那只小手。两匹小马哒哒哒地向前走着,两只手紧紧地握着,突然,其中一个说:
“以前,我是什么都不害怕的。可是,如果真的碰上一头野狮子,你想该怎么办呢!可怜的比尔!有你陪着,我感到非常高兴!”
房屋的回廊上,奥登纳正煞有介事地坐在那里。
他听到有声音,喊道:“喂,丽普,是你回来了吗?”
约瑟夫说:“是他送我回来的。因为我迷了路,所以才耽误到现在。”
牛皇帝说:“谢谢谢你送她回来。这么晚了,就留在这儿吧,明天早晨走。” 吉维斯谢绝了,他说他今天要赶回营地,因为明天一清早,营地里将会有批要上路的牛。于是他向牛皇帝父女道别,骑马离开了。
过了一个小时,所有的灯都熄了,约瑟夫换上了睡衣。她走到卧室的门口,隔着走廊冲着屋里的牛皇帝喊道:
“喂,爸爸,你还记得那只叫‘缺耳魔王’的墨西哥老狮子吗?——就是那只害死牧羊人冈萨雷斯的那只狮子,在萨拉达牧场,它还杀死了五十来头小牛呢。今天下午,在白马渡口,我打中了它。在它跳起来的时候,我用那把三八口径朝它脑袋开了两枪。老冈萨雷斯把它的左耳朵砍掉了一片,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了它。爸爸,我估计如果你在场,也不见得能两枪射中。”
“你真行!”熄了灯的寝宫里传来“无声本恩”打雷似的声音。
命运之路
我在多条道路上探寻目标
将来究竟会怎样。诚实、坚强,还会充满爱的光芒——
难道这些路都不能满载我的奋斗
让我分布、躲藏、选择、开始
我的征程?
——大卫·米奥未出版诗作
这首歌的词作者是大卫·米奥,整首作品带有浓重的乡土情调。曲子在一个乡间小酒馆中演奏完毕,聚集在桌边的客人都热烈地鼓起掌来,因为大家的酒钱全记在了这位诗人的账上。唯独公证人帕比诺先生没有这么做,因为他有知识有文化,而且没有像其他客人那样喝大卫的酒。听了歌词后,他轻轻地摇了摇自己的头。
歌曲结束了,大卫走出小酒店,来到村子的街道上,晚风吹散了他身上的酒气。他想着白天茵蒙说过的难听话,想起自己当时是下了决心要在当晚出去闯荡世界的。大卫相信外面的大千世界一定可以给自己带来名声和荣誉。
此时的大卫陶醉在自己的想象中,他对自己说:“总有一天我的诗句会被口口相传,到那时,她会为今天说的话后悔的。”
夜已经深了,只有小酒店里还有人在喧闹,整个村子差不多都进入了睡眠状态。大卫趁着夜色,悄悄摸进父亲的农舍中,回到自己那间可怜的棚屋,迅速收拾完自己的行李,用一根棍子挑在肩上出发了。夜色下,威尔诺伊村唯一通往外界的大道上,留下了大卫走出村子的身影。
路过圈在羊圈里的羊群的时,他想起了白天和它们在一起的情形。蔚蓝的天空下,羊群自己在散步吃草,而他沉浸在自己的诗歌创作中,并把这些灵感化成诗句记在纸片上。突然,他看见茵蒙的窗户那边还有灯光,这令他想打退堂鼓了。他想,在昏暗的灯光下,她一定在为白天的话后悔不已,所以才没有睡下;也许她还在生气,等到第二天的早上,她可能会……不!坚决不能放弃,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就要坚决执行。威尔诺伊村虽然生了他、养了他,但是他要离开它,这里没有一个人能欣赏他的诗歌,只有村边的这条大道为他通向成功指明了方向。
月光下,那条大道像庄稼地里一道刚刚犁出的深沟,笔直地伸向旷野的远方,估计有三里格①那么长。听村里人说,沿着它可以走到巴黎。巴黎,多少诗人向往的地方呀!大卫却从没离开这里到达过诗歌的天堂。
向左拐
这条道在三里格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像迷魂阵一样。出村的这条路的左边是一条比那条路还宽的大路,它们在那里汇成了90度的直角。大卫站在岔路口,他不知该不该拐向那条更宽的大路。思考了一会儿,他便义无反顾地踏上左边的那条更宽的道路。
他看到这条更宽阔的大路上有很深的车轮印,推断肯定有大车驶过没多久。果然,他又向前走了一个半小时,在一个陡峭大山脚下的小溪的污泥中停着一辆大马车,显然它是陷进去了。车夫和其他帮手挥动着马鞭,使劲往上拽着马笼头,一边吆喝着。一个全身黑色打扮的肥胖健硕男人和一个身材苗条、披着轻纱长斗篷的女子站在路的一侧等待着。
大卫认为这些人在白费劲,显然他们太外行了。于是,他没有等人家邀请他,就自己过去帮忙。他对大声吆喝马的人说:“别再那样了,那是白费力气,应该把着力点放在车轮上。”接着,只剩车夫一个人指挥马了,其他的人一起开始推车轮,大卫用他那有力的肩膀往上抵马车的后部。随后,大家齐声喊一、二、三,一起用力,这辆深陷泥潭的马车又回到了正路上。所有的人都按部就班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大卫抬起一条腿,观察了一会儿马车。这时,那位健硕男士对他招招手,用和大卫一样粗重的声音命令似的说:“喂,你,到车厢里来。”不过,大卫听得出来,他的嗓音明显比自己的声音浑圆,而且是一种充满教养的男中音,对一般人来说,这声音是不容反抗的。正在年轻的诗人做片刻犹豫的时候,随即又传来一声命令,随即大卫踏上了车厢的台阶。虽然夜色有些昏暗,但他能辨别出后座上坐的是刚才的那个女子,于是便打算到女子的对面坐下,那声音又发出指令,命令他到女子的身旁坐下。
那个肥大的身躯在前座落了座,大家都坐稳当了,马车便开始用力爬山。那女子在车的一角蜷缩着,大卫一点也看不出她的年龄。她身上飘来一股淡淡的清香,这让大卫浮想联翩,他想这个女子神秘的斗篷下一定藏着一个俊俏的脸庞。对,多么刺激呀,这样的冒险奇遇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不过,以现在的状况,他无法验证自己的猜想,因为这两个半路相逢的人自从马车动起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开过口。
大概过了一小时,透过车窗,大卫看到马车来到了一个小城的街上。又过了一会儿,马车在一座大门紧闭、黑幽幽的大宅前停了下来。一个马车副手走下马车,开始“咚咚咚”地敲那大门,从声音感觉出有些不客气。这时,楼上的一扇窗子霍地一下推开了,一个戴着睡帽的头从里边伸出来,不耐烦地喊道:
“谁呀,这么晚了,还要来敲门?我们可是规矩人家。我们已经闭门了,如果是有钱的人,肯定早就找到住处了。别敲了,赶紧离开。”
“快开门!快开门!蒙塞尼尔·德波贝雷侯爵到了。”那马车副手大喊道。
“哦!对不起,真的抱歉,一千个抱歉,侯爵老爷,您事先怎么不通知一声——这么晚才——好,马上去开门,都给我听好了,我们静听侯爵老爷的吩咐。”楼上那脑袋赶忙回应道。
宅门里的铁链和门闩哐当响了起来,大门敞开。只见希夫·弗拉贡宅院的房东拿着一根点着的蜡烛站在门口恭迎,他连衣服也没有穿好,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站在那里直打哆嗦。
大卫跟在侯爵后面出了车厢,这时又传来一道指令:“把那女士搀下车,并扶好她。”诗人赶紧过去搀扶那女子。他牵着她颤抖的小手下了车,接着又听到“进屋”的指令。
他们一行人来到一件长方形的餐厅,那里摆着一张很长的大橡木桌子,一直从这头延伸到那头。那侯爵绅士在靠桌子较近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那女子选了一个靠墙的位子,神色异常疲惫。大卫站在那里,想自己以什么理由告别呢?
房东对侯爵鞠了一大躬,头都快挨到地上了,恭敬地说道:“侯爵老爷,要是知道您今夜会大驾光临,我们肯定早就为您备好一切的。现在我们有——有葡萄酒、冷冻禽肉,可能还——还有——”
侯爵说道:“蜡烛。”伸出五个又白又肥的手指。
“是,是,给您,老爷。”房东取来六只蜡烛,点燃了放在桌上。然后他又说:“老爷,如果您肯赏脸,就请尝尝我们这里的勃朗第①葡萄酒——我们这里有一桶——”
“蜡烛。”侯爵仍然摊开五指说。
“遵命,很快就给您拿来,老爷。”
房东又点燃了一打蜡烛,整个大厅被照得通亮。侯爵那肥大的身躯在椅子里显得非常紧张,他浑身上下都被黑色包裹着,连剑柄和剑鞘都是黑色的,那身黑衣明显价格不菲。在黑色的衬托下,他的手腕和喉部显得又肥又白。灯光下,他一脸的轻蔑和骄傲的表情,眼睛里是嘲弄的眼神,上翘的胡子几乎都快挨着那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