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熟吗?心底另一股声音冒出来,反问她。
和他相处时,明明就有一股陌生却又熟悉的感觉,好像……
任凭她想破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究竟在哪里、什么时候认识他?
“我明天要销假回去上班了。”园长知道她和爷爷感情好,给了她两个礼拜的丧假调整心情,然后回来好好面对工作。
“嗯。”那从明天起,要施隐身术了。她工作时,不能光明正大守在她身边。
“这几天,谢谢你。”也许,是同情吧?因为她刚失去亲人的关系,才会对她多了点关注?
其实她真的没有那么脆弱,偏偏他老跟着,一副怕她会想不开的样子,怎么说都依然故我。
虽然她不会寻短,她还是很感谢他这几日的陪伴,当她深陷在悲伤漩涡时,有个人在身边陪着,让她不孤单。
本以为,这样应该说得够清楚了,但是隔天,她出门时,还是看见等候在门口的他。
“我送妳过去。”淡淡一句,似乎这样就能解释他为何大清早出现在这里。
“你……不用这样,我真的很好。”她说要开始上班,就是调适好自己的心情了,爷爷也不会希望她一直沈浸在悲伤中。
“我知道。”她很坚强,没什么过不去的。“走吧。”
“……”他真的听不懂人话。
她气闷地埋头往前走,不再搭理他。
湛寒不会不晓得她在生气,但是无妨,等她过了这一劫,他就不会再让她看见他,惹她不开心了。
哔哔!一声刺耳的喇叭鸣按声响起,她只觉整个人被往后拉,惊魂未定地发现自己正倚在他臂膀中。
稍早那一瞬间,她似乎——刚跟死神擦身而过?
这个路口有视线死角,转弯车辆看不见另一头的情况,常常出事。
待她站定,他松开手,淡然道:“可以了,走吧。”
叶容华研究着他若无其事的淡定,他一直坚持跟着她,不是怕她想不开,而是——想保护她,怕她发生意外吗?
“欸——”
他停步,侧首等待。
“……谢谢。”
她不生气了吗?湛寒凝思了下,犹豫道:“那个……”
“什么?”居然会吞吞吐吐的,太不像他了,整个撩起她的好奇心。
“……有早餐吗?”她答应过要做早餐给他吃的,可是最后,她把早餐给了寇君谦。
他一直记着这个。
“啊?”他一脸委屈、被亏待的表情,只是为了讨一份微不足道的早餐?
“早餐。”他很坚定地又说一遍。
多像个闹脾气的小男孩啊!她发现,她居然想笑。
“好好好,救命大恩,容我以早餐回报。”她双手奉上自己的早餐。反正幼儿园里也有得吃,园长每次都会多买,她只是比较习惯吃自己做的而已。
他还真不客气地收下了。
步行到幼儿园门口,他再次叮咛。“下班等我。这段时日,自己万事留意。”
叶容华由他的叮嘱中瞧出端倪。
果然——真的有事会发生?
一整天,在平平顺顺中度过。
送走小朋友、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一走出幼儿园门口,就看见他沈静等待的身影。
她扬笑迎向他。“等很久了吗?”
“不会。”等她,永远不算久。
“喏。幼儿园烤的小饼干。”分给小朋友后,有剩下的第一个就想到他了。一想起他今早不满地讨早餐吃的神情,她就有了想笑的好心情。
他看了她一眼,默默收下。
“今天没发生什么事。”她主动说。
“我知道。”
从幼儿园步行返家,仅仅十分钟。
她停在门口问他:“明天早上也来吗?”
“会。”
“那,我会做好早餐。”
“嗯。”
简短几句交谈,结束一天的行程。
接连一个礼拜下来,两人维持着相同的模式,小朋友从一开始好奇问她:“容华老师,那个每天等妳的人是妳的新男朋友吗?”
到后来,他们会直接顽皮地喊:“老师、老师!师丈来接妳了。”
叶容华数度纠正不得成效,到最后哭笑不得地由他们去了。
他们不是那样的关系,但是他却会牵她的手。
他们不是那样的关系,但是他吃她做的早餐,那样理所当然。
他们不是那样的关系,但是她与他在一起,却感到安适与莫名的归属感。
他们不是那样的关系,但是他对她,一直有着对别人没有的耐性与独特。
他们不是那样的关系……真的不是吗?连小妹都说,这个还比较像她会心动的类型,她一向对沈静淡然型的男人莫名偏执,尤其是那双像藏着无尽心事的幽邃黑眸,完全就是她的致命伤。
这天,他一如往常,陪她到幼儿园门口,分开前,她笑说:“昨天幼儿园的厨子告诉我,今天的点心是蛋塔,我用特权暗杠几个给你。”
她发现了喔!他很爱这些小点心呢,虽然一副大男人模样,表情酷酷的,很多时候其实跟她幼儿园那群小男生没两样,没吃到点心还会闷闷不乐。
他点头,动作自然地替她捻下发间枯叶。
她微微脸红,低下头匆匆说:“那傍晚见。”
忙了一上午,被那群活泼好动又顽皮的小鬼头折腾得腰都快直不起来,熬到发点心的时刻,终于能够号令他们乖乖在位子上坐着了。
“手手洗干净了没有?”
“有——”异口同声回答,晃了晃短短的小手。
“好,那老师要去拿点心喽!”
呼……终于!他们再不安静坐下来,她骨头就快散了。
叶容华吐了长长一口气,踏进厨房就闻到好浓的香味。
一面数着数量,一面思考哪几个小朋友今天表现特别好,可以用红苹果贴纸多换一份点心……啊,对了,还有湛寒,她答应要留几个给他。
她已经和厨子套好交情了,虽然园长说幼儿园常会有多出来的小点心,但她还是觉得,如果每天都要刻意替她留一份的话,还是该多少补贴些材料费。
她正专注清点数量,耳边忽然隐约传来不明显的噼啪声响,她来不及思索,更大的爆炸声轰然响起,火势极迅速地窜烧起来,堵住了厨房出入口。
对了,后门!
后门直接通往幼儿园外,是让厨子们搬运食材、方便卸货用的,平日大家不会从那里进出。
她呛咳着,尽可能弯低身子寻找出路,浓烟熏得眼泪直流,看不清方向,她凭着本能前进,找到后门的出入口。
好烫!
她当下痛得收手,铁门的高温根本不是人体肌肤能碰触的。
怎么办?难道她注定要死在这里吗?
她一咬牙,鼓足勇气再一次伸手试图扳开铁门大锁,手被烫焦总好过没命。
这锁生绣很久了,因为平日不太使用,也没想过要换,没想到今天会让她吃足苦头。
好痛!分不清是浓烟还是双手的疼痛使然,她泪水掉得停不下来。
铁门在高温之下扭曲变形,紧紧卡住,怎么也拉不开,她快使不上力了……
火势好像愈烧愈大了,空气愈来愈稀薄,她按住胸口,呼吸急促起来。
在这一刻,她脑海无预期的,竟然浮现湛寒的身影。
生死交关的瞬间,只想到他。
这——就是他一直坚持跟着她的原因吗?早知绮情街的人都不简单,有不少身怀异能,他或许是早料到她活不过二十九岁了吧。
她蹲下身,抹着不停掉落的泪。
好遗憾……如果有机会继续,她真的想知道,他们之间会演变成怎样?他对她,应该不是纯粹同情而已吧?否则她的死活又与他何干,他何必如此在意?
她难得那么在乎一个人……即使他沈默时候比较多,她还是可以从他的眼中理解他的想法、他的感受……
带着淡淡的眷恋与遗憾,她闭上眼,在心底默喊。湛寒……
“湛寒……”
“我在。”
咦?她睁开几乎看不清楚的双眼。
不是幻觉,他在,活生生的他蹲在她面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
“如果妳早点喊我,我不会现在才找到妳。”
“找……我?”他一直在找她?
“嗯。闭上眼睛,别怕,有我在。”湛寒将她揽入怀中,拂拭她泪湿的颊。
“好。”她相信他,没来由地,就是相信。
放松紧绷的身躯偎向他,将生命全然交到他手上。
湛寒抱紧她,虽然可施瞬移术将她送往安全之处,但——这会让她受到惊吓,之后也无法向其他人解释。
被视为异类,对她不好。
思忖了片刻,他还是决定从这道门走出去,这点火伤不了他。
将她的脸压往胸口,他徒手扳动铁门。
他也是血肉之躯,不会不痛,但手掌这点灼痛,换来全盘考量后最能护她周全的结果,他认为值得。
冷空气迎面袭来,她昏昏沈沈仰起头,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阳光底下,周围人群的哄闹,似远似近,听不真切,眩花的眼只看见雾茫一片。吸入过多的一氧化碳,令她脑袋一阵晕眩,站不住脚。
似乎有人扶住了她……是谁?她无法分辨。
“湛……寒……”她本能地喊出这个名字,伸手急切摸索。
“我在。”湛寒一手扶住她腰际,一手迎向她的探寻。“没事了,别怕。”
她听见了没有,他不晓得,只见她唇畔浮现浅浅笑花,没握牢的纤掌由他指间滑落,留下原本紧抓在掌心的一个蛋塔。
“抱歉,只剩一个……”
这是她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