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的是凉城非但不来拉她,还立在一边哈哈大笑地捂住了肚子。
“啊呀,羽蓝你……不知怎么哗啦啦啦摔了一身沙……”他指着她笑着用小毛驴的调子唱起来,修长的双眉扬起,嘴角的酒涡深深地陷下去,双手还比在耳边,做成驴耳朵的模样,羽蓝气坏了,呸呸吐掉满嘴细沙,抓起一把沙子就往凉城的身上扬去。
“臭凉城,你别跑——”
凉城哧溜一下就逃了,羽蓝在后面追着,青春的笑声如荆棘鸟身上抖落的羽毛,一片一片,遗失在挥着翅膀停不下脚的飞快时光里。
羽蓝想做医生,是因为对父亲当年的死难以释怀,她不明白一向强健地可以一口气把自己架在脖子上走十多里山路的父亲,不过得了一场急性阑尾炎,怎么就会在市里最大的中心医院里丢掉了性命。那场足以给她整个家庭带来震荡的医疗事故让羽蓝第一次认识到,原来不是每个医生都是救人的天使,不是每把手术刀都能挽救生命,有的时候,那把操控人生死的刀,就像凉城说的,是屠刀。
后来凉城说,你想做什么就做吧,大哥说他喜欢那种能操控人生死的感觉,羽蓝,我相信,只要你努力,日后定能成为悬壶济世的一代良医。
悬壶济世的一代良医?
羽蓝笑了,眼前似乎又出现凉城的脸,清朗如月光的少年,在那个晚雨清凉的傍晚,躲在樱花树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眼睛像夜幕中的星星璀璨闪耀,向十七岁的她脸上落下轻轻一吻。
凉城红了耳颊,修长温暖的手指紧紧与她纠缠,气息不匀地望着她说:羽蓝,等你长大了,不要嫁给别人,只跟我,跟我好,跟我过一辈子,好吗?
羽蓝缓缓睁开眼皮,用手一摸,脸上竟是满满的水渍,是雨还没停,还是她在梦里一直哭了这么久?
差不多凌晨了吧,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果然已经是四月十号的凌晨两点,她竟在一家商店的门口睡了这么久。
活动了一下几乎冻麻的身子,羽蓝看看雨已经停了,便收起伞站起来往街上走。
浑身上下跟灌了铅一样的重,白天被扎伤的脚底因为走路太多只怕发了炎,又痛又肿,还隐隐渗着血,羽蓝走了几步又在马路边蹲下,她太累了,太疼了,疼得她受不住,于是她蹲在路边的一杆路灯下,闻着身旁泥土和植物混杂着的湿润气息,给苏浅微打电话。
在漆黑寒冷的雨夜里,她等不到一个人,接她回家。
微微,这光阴,为什么这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