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就在她和凉城纯稚的感情渐渐生长、蓬勃、含苞待发的时候,母亲和程院长之间,也正有什么在缓慢而隐秘的蔓生着,像窗前纠结缠绕的爬山虎,不动声色却密密麻麻。
凉城的妈妈婉荷也是羽蓝很喜欢的人,她是医院的护士长,很年轻,比程院长和妈妈都要小五六岁的样子。羽蓝听妈妈说,婉荷阿姨是上海人,在她十九岁上护校的时候跟一位台湾来的年轻商人谈恋爱,但男方家里不认可,婉荷就跟那个叫楚风的男人逃到T城,结果他们还是被楚家找到了,楚风开车带着怀孕的婉荷在前面逃,楚家的人在后面追,最后汽车冲下高架桥,楚风死了,怀着孩子的婉荷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半年后,在T城定居的婉荷生下孩子,并给他取名,凉城。
她在这座陌生的城市失去了她的爱人,所以她的心,从此成为一座凉薄的空城。
羽蓝总觉得婉荷比母亲孟碧云好看,虽然她没母亲丰满没有母亲明艳,性格也不如母亲热情活络,但那种婉约如白茶的忧郁气质总是让羽蓝着迷,有一次她跟凉城在医院看到了走廊上的婉荷,身材纤秀,脸庞小巧,身上穿着一件粉红色的护士服,羽蓝禁不住赞叹:
“凉城,你妈妈真漂亮。”
“你也不错啊。”凉城低低的说。
羽蓝没听清,侧头问:“什么?”
凉城跑开了,站在婉荷的跟前不知说了什么,母子俩朝着羽蓝的方向一边说话一边微微的笑。
甜甜唤了声阿姨,婉荷摸摸羽蓝的脸,微笑着问:
“你妈妈还好吗?”
程立德往羽家跑的次数慢慢多起来,婉荷并不问,他却主动解释说,因为羽蓝爸爸的事,孟碧云有了阴影,生病也敢不去医院,咱们,左邻右舍的,又是医生,当该去照看照看。
羽蓝点点头头说:“好着呢。”
婉荷的笑容变得奇怪,放下抚摸羽蓝的手,嘱咐了凉城几句就走了。
羽蓝至今才想明白,也许聪明的婉荷早就察觉出了丈夫和孟碧云之间的异乎寻常,只是隐忍温婉如她,从来不说。
羽蓝记得,出国之前,正是程立德的事业最波折的时期,因为婉荷的突然自尽,他和孟碧云间的隐秘终于被撞破,流言闹得满城风雨,医院院长的位子也岌岌可危。
而当时的羽蓝自己也正遭遇着人生最大最痛苦的黑暗,以至于在凉城面临猝然失去母亲的重大打击时,她非但没能给他任何安慰,反而背负着母亲和自己对凉城的双重愧疚,对他说了分手,而后仓皇狼狈地逃到了日本。
羽蓝想,她是如此无情和深刻地伤害过凉城,如今却又怎能让他不恨,凉城的一恨七年,是她欠他的。
羽蓝在院长办公室的门口站了很久,才终于收拾好思绪和心情,尽量做出一副平静的表情,她抬手敲了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