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良缘将我骗,害妹妹魂归离恨天。到如今人面不知何处去,空留下素烛白帏伴灵前。林妹妹呀!林妹妹呀!如今是千呼万唤唤不归,上天入地难寻见。林妹妹呀——林妹妹呀——林流珠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原本温渥旖旎的心被那几声凄喊叫的乱乱的,好像在喊自己一样。男人在黑暗中开始拉扯她的衣服,林流珠低低叫出声:“冷慕,别……”
欲拒还迎,她也是欢喜,暗色中感觉到紊乱而灼热的气息,直到他开口说了一句话,直到窗外的雨突然暴大,罕见的春雷惊响,闪电照亮了他的脸。
不是冷慕,不是她心心相系的柳梦梅,那个男人有极薄利的嘴唇和俏丽的眉梢,他捧着她的脸贪婪地吻下来,剥着她的衣服说:“流珠,我的林妹妹,我爱你很久了,我忍不了了,等不了了。”
打翻了粉墨,撞到了衣架,在颓靡繁华的戏服与油彩之中,他撕烂她的旗袍,吻遍她的每一寸肌肤,直至彻底的侵入她的身体。
林流珠哭了,哭的整个人像在暴雨里淋了整整一夜,冷慕云握着那只金戒指站在树下急喊她的名字的时候,林流珠从疼痛中爬起来,她找了件戏服穿在身上,踏过那被撕烂成缕的旗袍,抱着她的披肩走了出去。
冷慕云在大雨里看到一个活生生的杜丽娘,那是她的魂魄吗?又苍白又空灵,凄艳如残蝶一朵,他奔过去,满心欢喜。她走上前,扑进他的怀里。
“萧青海把我强奸了。”
一句话,让两个人的整座天空都塌了。
萧青海就是当初相中林流珠而把她带进剧团唱戏的人,也是剧团团长,冷慕云冲到他的面前,揪住他的衣领将比自己还高半头的男人按在墙上:
“我要你娶她!”
萧青海嗤笑:“你疯了吧。”他怎么可能娶一个戏子,他有老婆,老婆是苏州某富商家的大千金,他还有三个情人,都是年轻妖艳的小美人,一个小红伶林流珠,他不过是尝口新鲜而已。
冷慕云青筋迸起,痛苦地嘶吼:“你这个混蛋,我要告你!”
他冷冷大笑:“她要愿意,就继续给我做情人,你要愿意大可当这个剩王八……”
冷慕云一拳头砸到他的脸上,他不能再忍,也做不到委曲求全,做不到让心爱的女子一辈子背负这个屈辱,他松了手,假装要离开,等萧青海放松警惕的时候从怀里抽出了一把刀,狠狠地朝他的肚子捅了上去。
他捅了他五刀,然后跑去找林流珠,他要带她逃亡,他们一起跑到福建,被林流珠的表哥截住,她表哥将她带回了苏州,冷慕云一气儿跑到南方,一待就是十四年。
他换了身份,下了海,在特区开发的浪潮中发了家,偶尔会与林流珠通信,得知她过得很好,生了个女儿,取名落白。
他当时就想,有生之年若能与她再见,那个女儿,他必当视如己出。
故事讲完了,林落白被警察的叫声惊醒,她觉得在他追忆讲述的时间里她也回到了二十年前,她亲眼看到了她的母亲,美丽而命苦的林流珠那一段仓皇而破碎的青春。
她终于明白了母亲为什么每当冷慕云被警察带走就会格外恐慌,因为背负了一桩隐藏多年的命案,所以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那样的相敬如宾,如履薄冰。
可是幸福,总在云端,每个人都渴望,都想靠近,却终归无法握紧。
尘封二十年的命案被揭开,冷慕云坦然交代,案子很快便判了下来。
十七年的有期徒刑,林落白想,怎么顷刻之间就天翻地覆了呢?她的母亲被人凌辱生下了她,她的生父是个薄情的大坏蛋,连终于出现了一个她想叫他爸爸的人,如今却要陷入漫长的牢狱之灾。
光阴啊光阴,为什么要这么煎熬,这么疼痛。
两天之后,是母亲林流珠的下葬之日,黑云压城,浅雨霏霏,林落白把一捧细碎的白花洒遍墓地,那是她连夜回到小镇的老院里摘的,她一辈子都记得她和母亲隔着花树听昆曲的日子,那些星光,那株老藤,那台收音机……
在坟前,她烧了林流珠的所有旗袍,唯独把那条桃红披肩留给了冷慕云,她说,这是你们的爱情见证。
这天,林落白没有哭,一袭黑裙,沉默而抑郁。身旁的赫连独欢扶着她的肩膀,默默为她撑伞。
看着黄土淹没骨灰盒的一刻,冷慕云痛声地哭起来,披肩盖在戴了手铐的双腕上,他哭得直不起腰。
“叔叔,给我妈唱支曲子吧。”
林落白淡淡地说。
丛林围绕,晨雾湿凉,肃穆的墓园里飘开如梦如幻的歌声,柳梦梅牵着杜丽娘唱: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小姐,和你那答儿讲话去……那边去?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
林落白的眼眶湿润了,在朦胧的视线中,她仿佛看见风流旖旎的林流珠甩着水袖娇羞答答,跟白面如玉的英气书生一起唱:
“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
好处相逢无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