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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在漂流的等待中相遇(2)

经过那个露台后,杜辰忍不住回过头再看了他一眼。他捧着书本很认真地读着,傍晚的夕阳洒满了整个图书馆,他穿着黑色的棉质衬衫,牛仔裤,气质很是特别,像是一个吟游诗人。他半靠着墙壁,护栏上缠绕着一些快要凋敝的爬山虎,那个破旧的图书馆在秋天时,往往会带着一股文人穷酸气般的伤感,可今天因为这个男生,杜辰却觉得这一切都透着一股难以舍弃的温暖。

他翻了一页书,不知怎么也朝杜辰这个方向看了一眼。杜辰在楼下正好迎着他看下来的目光,不知不觉地放慢了脚步。他友好地朝她点了点头,朝她微笑了一下。杜辰也随着他的微笑不自觉地笑了一下,她知道自己的笑容一定是不自然的。

一路上,杜辰都有些魂不守舍,手指不断地缠绕着深蓝色牛仔裙在腰间的流苏,她终于忍不住了:“何欣,我好像看见高魏了。”“在哪儿?”

“在图书馆的露台。”“你不是没见过他吗?他给你发照片啦?没有啊,你明明都不知道他哪个系的。”

“但是我……觉得真的……我真的看见他了。”“你怎么了,说话颠三倒四的。”何欣看着杜辰,第一次发现平时文静内敛规矩的这个丫头顿时不知所措。她抬手看了看表:“还来得及,要不再回去看看?”

何欣又拽着她往回走,杜辰再抬头看,露台上已经空无一人。

赶到咖啡店的时候已经比约定的时间迟了,何欣和杜辰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最里面的男生,面前摆着那株仙人掌。

“坐坐坐。”他很有礼貌地招呼她们。

何欣立刻道歉:“我们迟到了,有点事情耽误了,真不好意思。”“都是因为我。”杜辰说,仍旧有些魂不守舍。“没关系,等美女是我的荣幸,”他说,“我叫张坦,很高兴认识你们。”“我是何欣,你知道了的。她是我好姐妹,杜辰。”何欣说,此时才看清楚这个叫做张坦的男生,戴着眼镜,穿着深色的运动服,看着很是老实的样子。说完这句话之后,3个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往下该接什么,后来张坦随便地扯了几句,关于仙人掌,关于学生会,关于天气……张坦终于和何欣畅谈起来,只是一整个晚上杜辰都在持续地走神中。这一次因为“漂流”而结缘的见面在一个小时后之后就结束了。何欣显然是开心的,还把仙人掌拿了回来打算自己养一阵再还给张坦。张坦去买单的时候何欣凑到杜辰的耳边说:“这是见证我爱情的植物,所以我要好好栽培。”

张坦大概是在理工系待久了,见了外语系的美女显然有些喜出望外。“有个胖子从楼上跳了下来……结果他就变成了死胖子。”张坦手舞足蹈地说完,何欣笑得弯下了腰,而杜辰只是觉得这个笑话冷得可怕。在送她们回宿舍的路途中,张坦一直铆着劲给她们讲笑话,他的段子都很正经并不太好笑,可以看出这个男生骨子里的正派。

路过图书馆的时候,杜辰突然提出要上去找资料,不愿意再跟何欣和张坦一起走回去。

何欣看出来她有心事,也没有过多挽留,只是说:“早点回宿舍休息,别太晚了。”

杜辰点点头,径直走向楼梯,一阵小跑奔向2楼的露台,那本书还在那儿摆着,杜辰拿起来,迫不及待地翻到了最后一页。他果然来过了。

我要暂时离开江洲一段时间,如果你愿意,星期天早晨9点我们在核桃林见一面。

带上这本书,让我可以找到你。当然前提是你愿意来。

我等你。

高魏

后来杜辰想起来,这应该是高魏第一次说出“我等你”3个字。这3个字在当时击打着她的心灵,让她巴望着那个周日尽早到来,而傍晚露台上那个让人怦然心动的男子,真的是他吗?

不见不散。

DC

杜辰写完之后才发现,她要把这本书带走,想必高魏是看不到这句话了。但是自己为什么又要写呢,是习惯吗?这一个多月来,这空白页上的对话让杜辰的心一点一点地融化着,流淌成最甜蜜的泉水,奔涌着,终于要找到出口。

“回来了?”何欣在屋子里敷脸,黄瓜片贴在脸颊上,“找到人了吗?”

“没呢。”杜辰说,却忍不住地扬起了嘴角,“但是我们要见面了。”“真的吗?”“嗯。”杜辰点头,一脸的憧憬,“你呢,今天觉得满意吗?”“满意啊。”何欣点头。“不会吧,我怎么觉得那个张坦看起来配不上你。”

“听我说,这个世界上有3种男人是不能碰的——浪子,文艺青年,老男人。”“你怎么理论那么多。”“其实,我想找的就是张坦这个样子的男人。他不需要太多才华啊,也不需要太帅,主要是对我好、疼我、宠我……这样才好……哎,你在听吗?”“杜辰?”何欣喊她,却发现没有声音,往上铺张望,杜辰靠在被子上睡着了,那本书抱在怀里,紧紧地不肯松手,她累了吧,可终究还是等到了……若干年后,何欣总是记得这一幕,在宿舍昏黄的灯光下,杜辰靠在那儿躺着,像是在做一个梦,一个关于高魏的梦,这个梦这么美,这么沉。如果何欣早一点看到他们相互留言的内容,也许会劝她不要陷得太深,杜辰是那么宁静又安分的女孩子,她的纯净注定让她执著。

星期天的早晨终于到来。杜辰老早就醒了,更准确地说她没怎么睡好,起床的时候看着自己的黑眼圈她有些懊恼。打开窗户,太阳真好,空气清新,她换上了一套新衣服,一条妈妈替她在专卖店里买的连衣裙,在镜子前照了很长时间。新衣服也总还是有些别扭,临出门前她又换上了平时喜欢穿的那条牛仔裙,就是有蓝色流苏的那条。

那天高魏是顺道回江洲大学拿行李的,他真的是要走了。因为他并不是江洲大学的学生,他已经工作两年了,供职于省电视台的摄像科,负责一个旅游资讯类节目。这两个月他被单位派到江洲大学新闻学院进修,课程虽然无聊但是生活却充满新意。离开学校的人再次归来,总是有些贪婪地想多一些吮吸这里难得的清新气息。

回省台的车票订在星期天下午3点,高魏觉得一整个早上都没事儿可做才约了杜辰出来。但就这一点来说,杜辰和高魏的心态是截然不同的。

高魏只是来这儿进修,闲暇时光去了图书馆,无意间看到了那本书留下了一些字。他需要注意的事情还很多,包括电视台里的事情,还有他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他喜欢拍照,喜欢搞音乐,他还要应付因为工作以后难免产生的应酬。只有在周末他才有空去图书馆转转,也只有那个时候才想起那本书,尽管对留字的女孩充满好奇,但是也仅仅是好奇而已。

他远远地就看见核桃林里坐着一个女孩,扎着马尾辫坐在那儿,托着腮看着地面,安静得很,像是天空中独自高飞的白色风筝,独自飞舞,独自旋转,独自单薄。

他忍不住拿起相机偷偷拍了一张,遗憾的是他今天只带了普通相机,没有单反照出来的效果好。女孩无意间回过头往他这边看,他透过相机屏幕看着她的正脸,她的眼睛乌黑发亮。几乎是在一刹那,她看他的神情发生了变化,由平静变成了欣喜,她站起来看着他,扬了扬手里的书。

就是她了吧,高魏想,真是个漂亮女孩。高魏放下相机,一眼就看到了她手里的那本书,那本留下过他俩一言一语的书。

她看他的目光是那么地殷切,毫不遮掩地表示了她内心的盼望。她站在那儿捏着手里的那本书,这一点点的窘迫让他觉得她可爱极了。这些年他接触了许多女人,早已对电视台里那些脂粉气的女人心生厌倦,现在站在他眼前的她像极了一股清泉,让他不知不觉地兴奋起来。

“我是高魏。”他向她介绍自己。“我知道的。”她点点头,红扑扑的嘴唇抿了一下。“DC同学是……”

“杜辰。”

然后两个人就相视一笑,好像是认识了很久的老友。高魏说:“今天天气真好,我们随便走走吧。”

“好啊。”杜辰点头,然后抬起头说,“你跟我想象中完全一样。”“是吗?”高魏有些意外,说实话他没有想象过她是什么样子,因为事情太多,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可杜辰这句话说完之后,他突然间也觉得,他也一直有理想中的女孩子,似乎差不多就是杜辰这个类型的,“我觉得你很眼熟,我们是不是见过?”“是不是前两天在图书馆?”杜辰比划着,“你坐在窗台上,我从下面经过。”高魏搜索着自己脑海中的记忆,他记得自己曾经坐在图书馆的窗台上,却忘了自己是不是看到过一个从楼下经过的女孩,也许那天经过的女孩太多了,他分不清究竟是哪一个。

“你还对我笑了一下呢,你不记得了吗?”杜辰又说,“我直觉很灵的,就觉得那个是你。”

“啊,好像是的。”高魏只好这样答应,杜辰很满足地笑了起来。她的眼神真的很清亮,并且她总是这样专注地看着他,丝毫不掩饰她内心里对他的向往。

她真是个简单的女孩,一切都写在脸上,一眼就看透了。“你是什么专业的?”高魏问她。“我英语系的,大一。你呢?”

“我不是这个学校的,我毕业了。”高魏说,杜辰长长地噢了一声,毫不掩饰她的恍然大悟,高魏从包里掏出名片递给她,“我是省台的摄影记者。”

“噢……”杜辰接过名片认真地看着,“喔?原来你是《世界无限大》栏目的,怪不得你说你去过那么多地方。”

“是啊,我去过好多地方,但这是我第一次来江洲。”“江洲还不错吧?”杜辰脱口而出地问他,话语里带着一些自豪,她就是觉得江洲好,这座生她养她的城市在杜辰眼里就是天堂。“是挺好的,生活节奏很慢。”高魏说,“我都害怕我回去了就适应不了了。”话音刚落,杜辰的眼神就瞬间黯淡下来,她不开心了。高魏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她突然间意识到他要走了,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他是大学里的学生,她总可以再见到他。只是现在,她发现他并不属于此地,来此只是短暂停留。

“我还会再来的。”高魏看着她的脸说,内心突然间变得非常柔软,他不知道究竟是她的哪一个部分触动了他,但她的确打动了他,让他说出了连他自己都惊讶的话。他还会来吗?他从来没有计划过任何事情,可他真的就这样说了。杜辰淡淡地笑了,紧接着问了句:“真的吗?什么时候?”

“大概很快吧,江洲和省城并不远啊。”

“好啊,我等你来。”“你也可以到省城来看我。”

“对啊,”杜辰说,“可是我这个人很懒,我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就不想走了。”“你是不是还没有离开过江洲?”

“嗯,你是不是觉得有点糟糕。”他摇摇头,“挺好的,女孩就是安分些好。”“你不觉得疲倦吗,”她问道,走快两步到他跟前,很认真地问他,“那样漂着,居无定所地到处走。”“有时候会吧,可是旅行会让人觉得生命是流动的,而不是静止的。”“可那样很危险,对吧,很容易就有事故,”她的神情有些忧伤,“很让人担心。”

“不会,没有多少人会担心我。”高魏说。“你爸爸妈妈当然会担心你……”“他们过世了,我大三的时候他们来看我,路上出了车祸。”高魏很平静地说,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他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表露真实感情。她呆住了,不知道该怎么接下面的话,仿佛她犯了错误。愣了一会儿后她突然说:“还有我,我也会担心你的。”高魏看着她,她长得显小,身材有些单薄。按照常理,第一次见面就表现得对他那么关心的人总是让他心生防备。凭什么要对我好呢?高魏总会这么想。可是今天,她和他的对话却让他觉得很温暖,他们随意的聊天都透着一股淡淡的温情,不,更准确地说是爱意。高魏不知不觉地也顺着她的话往下走,就像是她难过他离开时他脱口而出他还会再回来:“我自己有分寸,别太担心了。”像是情侣,不是吗?高魏是谈过恋爱的人,他知道,更像是夫妻之间的互相叮咛。可杜辰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只是想什么就说什么了。“你爸爸妈妈会保佑你的,相信我。”杜辰说,“你妈妈姓魏吧?”“啊?不是,你怎么会那么说?”

“猜的,我妈妈姓陈,我爸爸姓杜,所以我叫杜辰。我觉得你的名字好像跟我是一个模式。”

高魏摇了摇头:“我妈妈姓高,我跟我妈姓。我爸我妈没结婚,我妈生了我,为了让我记住我是谁的孩子就给我取名高魏。我爸姓魏。”

杜辰有些惊讶,却只是安静地聆听着。“我妈等了我爸一辈子,没有再婚,没有去打扰他的新生活。我妈妈是个很顽固的女人,她爱我爸爱了一辈子,我爸却因为其他不得已的原因一直不能来看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