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虽然乐曦心里极不情愿,但休完假后,她还是硬着头皮去了趟总裁办公室,毕竟大家在同一幢大厦上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而且凌云也算得上是她搭边的上司,太驳人面子总不归不好。门外的秘书见到她,俨然把她当成这里的常客,“乐小姐,您找凌总?”乐曦微笑着点头,心里却暗自腹诽,我哪有这能耐,被召见还差不多。
“哦,是这样的”,秘书面带难色地说:“凌总去滨城出差了,您恐怕要改日再来。”
真的吗?太好了,这回再不能怪我了吧,是你自己不在哦!哈哈哈!乐曦连连谢过,一阵风似的飘回去。可是,她高兴得过早,很快她就体会到什么叫做乐极生悲。那会她刚下班不久,由于苏晨风也去了滨城,她觉得一个人做饭没意思,索性到外面的小餐馆随便应付过去,吃得正欢快,手机响了,她根本没看来电显,惯性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苏苏吗?”包一口大吃的,她说得不清不楚,但电话那端的人听懂了。
“是我,你、在吃东西?”
凌总?!
……
乐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被米饭生生噎住,急忙拿起桌边的茶杯,猛喝了一大口。彼时,凌云在电话里连叫了她两声,没人答应,叫到第三声,她才勉强顺过气,回了句:“在。”
仿佛那副狼狈的模样近在眼前,凌云勾了勾嘴角,乐曦当然看不见了,惴惴地问:“您、您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去过您办公室了。”
这个他肯定知道,秘书已经告诉过他,可惜他有事在身,好在今晚就能结束返程。“我明天早晨的飞机,中午到宁城,再联系。”说完,咔嚓一声,很有魄力地将电话挂断,剩下乐曦对着手机空感慨,还要联系啊!他到底想说什么非当面不可呢?她想不明白,闷闷地扒了几口饭直接回家了。晚上照例和苏晨风通了会电话,看时间还早,便打开电脑听音乐,轻柔的钢琴曲真的很有舒缓作用,听着听着,她的心情平静很多,不知不觉地沉沉入睡了。
半夜,乐曦被手机铃声惊醒,静谧的夜里突兀的声音让她莫名地心惊,她看了眼屏幕上那个陌生的电话,虽然有些怀疑是六合彩之类的信息,不过还是接通了。
“喂,请问是乐曦小姐吗?”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乐曦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微弱地发声:“我是,您哪位?”
“我是滨城公安局XX分局的干警,请问你是不是苏晨风的朋友,他出了车祸现在在XX医院,伤势很严重,在他身上没发现手机,找不到联系方式,你的号码是他一位同事提供的,能否麻烦你代为通知他的家属,尽快赶过来。”
乐曦脑子轰地一响,后面那个干警说了什么完全听不进,她跌跌撞撞地披上外套,抓起包往外飞奔。
上了出租车,司机问:“你要去哪里?”
乐曦机械地回答,“机场,麻烦快一点。”
司机在后视镜看到了她的样子,关心地问了句,“小姐你没事吧?”
她能有什么事?乐曦抬头也吓了一跳,原来自己整张脸都是湿嗒嗒的。不会有事的,谁都不会有事!他们快要结婚了,老天一定会庇佑他们,她在心里一边默念,一边给苏晨风的父母打电话,他老家离事发点近,说不定他们比她早到。乐曦估计得没错,等她搭乘最早的班机到达滨城,再辗转赶到医院急救中心时,苏父苏母已经到了,她想上前叫住他们,却被门口站着的几个穿警服的人拦住,其中一个看上去像是负责人的打量了她一会,“请问你是?”
“我是乐曦,苏晨风的未婚妻。他到底怎么样,不会很严重吧?究竟出了什么事,昨晚打电话他还好好的。”
那位负责同志神情严峻地把事情原委跟她说了一遍,其实过程很简单,一言蔽之,就是苏晨风运气不好,在返回酒店的途中,被突然冲出来的车撞了,肇事者逃逸,是环卫工人最先发现报的警,他们在现场勘察没发现可疑迹象,目前,警方已对此立案,展开走访调查工作,并努力寻找目击证人,希望能提供有价值的线索,帮助他们早日破案,还受害人家属一个公道。
就在干警滔滔不绝时,手术室的门开了,白大褂上血迹斑斑的医生走了出来,所有人一涌而上,乐曦也赶紧凑上前去,她屏住呼吸,听到医生清晰地说着那句令人发腻的独白:“很抱歉,我们尽力了……”后面的话她听不真切,她无法把这件事和手术台上那张阳光的脸联系在一起,她只觉心里的那面镜子,被人重重地击得粉碎,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然后,她在延绵不绝的破裂声里软软地倒下,人事不知。
断送一生憔悴,只消几个黄昏。
又到日落时分,乐曦还是老样子,一直躺在病床上,凝视着点滴管中的药水,一滴、两滴、三滴……日子也随着过去了一天、两天、三天,甚至一周、半个月,她断绝与外界接触,孤独地躲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日复一日,在混沌中过着,没有意识,只是万念俱灰。偶尔有人来探望,她的目光也是虚虚地掠过,没有任何焦点,活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最后,还是母亲的恸哭将她唤醒,作为家里唯一的女儿,她不能自私的把悲痛强加给不再年轻的母亲,于是,母女俩抱在一起痛快地哭过后,她便彻底恢复了,只是她的世界,从此镀上了一层灰色。
离开医院,她去了趟杭城,想探望苏晨风父母,不料那里早已人去楼空,问邻居他们都说不清楚,只好悻悻而归。
宁城,还是这座城市,天一集团楼下,却再也看不到那辆单车,和那个熟悉的身影。乐曦不自觉地来到窗前,眺望远处空荡荡的广场,心如刀绞。同事们见状,纷纷过来开解她,说得最多的就是那句——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一定要向前看。没错!道理谁都懂,可要真正做到,实在太难了。乐曦勉强打起精神,道了声谢谢,继续埋头工作,将积压的文件整理分类,再逐个细看,顺便把闲置一个月的手机充上电,没想到刚一开机,就有电话打进来。
“我们是XX珠宝行。”
乐曦二话没说,立刻朝目的地奔去,只因对方报上了苏晨风的名字,慌乱之中,她浑然忘记了自己在上班。
接待她的是位年轻的小伙子,一副释然的样子,他告诉乐曦,苏晨风一个多月前,在这定制了一份礼物,当时他为了保险起见,留了他和乐曦两个人的手机号,谁知,过了几天,等礼物做好通知他来取时,两个号码一个也打不通,这些天,他们没有放弃,轮流拨着这两个号,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让他们找到了她。
乐曦接过小伙子手中那个粉红色的心形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两枚璀璨的戒指静静地躺在里面,无声地宣告他们的誓言,她拿出其中一枚,指环上刻着代表她名字的字母“YX”,这是除了那些歌声之外,苏晨风留给她唯一的纪念,他一定是想给她一个惊喜,所以从未向她提起过此事,想到这,乐曦不禁泪如雨下,因为,他们曾经相约白首的誓言,再也无法实现了。
“你还好吧!”小伙子关切地问。
“我、没事,就是感动的。”乐曦哽咽着拿起盒子,冲出柜台,来到露天的长凳上,旁若无人地放声大哭。
她没有再回杂志社,而是直接回到住处,懒懒地躺在床上,拿出戒指细细摩挲,在心中描绘着苏晨风亲手为她戴上的画面,再次失声痛哭,迷迷糊糊中,她的手机响了又停、停了又响,不知响了多少次,她才接起。
“乐曦?”
“嗯……”
这个电话,之前一直是关机,凌云打了一个月才通;这也是他此生打过的时间最长的一个电话,整整六个多小时。他在那端几乎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乐曦哭累了、睡着了,然后醒了,接着哭,直到她可能也意识到手机还在通话中,便轻声地“喂”了句。
“我在,好些了吗?”
乐曦有些惊讶,“凌总?”
“是。”
那么这几个钟头,他就这样一直陪着她吗?乐曦心里更难受了,她承受不起,“您挂了去休息吧!”
凌云没有坚持,挂断前,他说:“我的手机24小时开机,有事随时打给我,哪怕像今晚这样什么都不说,保持通话也好,别让我找不到你。”
“好。”
乐曦的确哭累了,没多久就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和苏晨风一起爬苍梧岭的山,满目郁郁葱葱,他们还遇到了那对编草鞋的夫妇,两位老人依然精神矍铄。陡然间,画面跳转,大雪纷飞,大地一片苍茫,再转身,已不见了苏晨风的踪影,她拼命地叫喊他的名字,他始终没再出现,她蹲在原地,无助地哭泣,这一刻她清醒地意识到,他不会再回到她身边了,从此千山暮雪,只影响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