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汶阁。
左手把玩着杯盏,一下一下。
窗外月色皎白,月影初上东山,洒着金辉银光,脉脉的朦胧光华,照着长夜。
小淅急道:“夫人,怎么办?清妃这一闹,您怕是难脱干系,到底如何是好呀?”
我摸到颈间的黑色坠子,许是被我体温捂热的,入手便渗着暖意,看着坠子上自己的人像,道:“我料得会是如此,只是没有想到宁清这么快行动,会用上玉石俱焚的法子,这比杀了修涯还……罢了,小淅,我们不妨再赌上一局,我手里的筹码依旧是浞飏心里放不下的情感。”
小淅道:“殿下情深,但万一……夫人,要不要告诉昊殇大人?”
铛的一声,杯盏被我摔在桌上,我敛神正色道:“小淅,你记住,我要你把我说的话一字不差的记在心坎里,昊殇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他之前帮我是因为有把柄落在我手中,受我胁迫而已,我与他只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而已。你听明白了吗?”
“是,小淅记得了。”小淅又看了我一眼,向我身后颤声道:“大人……”
我手一颤,茶杯翻倒在桌上,紧握了下冰冷的手,强自镇定,对小淅道:“这茶水凉了,换热的来。”
站起身子转过去,对昊殇微笑道:“大人何时来的?”
昊殇白衣舒朗冷然无声,眼中似冰封万里映着令人揪心的清冷,我的微笑落在他的眼底化作了悄然无声的苍白,竟是那么的虚假。在他直愣愣的注视下,我脸上的笑容一丝丝褪去,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昊殇瞅着我,眼中柔光一闪,冷冷道:“来得不早不晚,恰是时候。”
倒是第一次见昊殇如此说话,有些讶然。这倒也减去了不少了那晚他酒醉后我们之间的尴尬。那番话我是故意说给昊殇听的,我怎么会大意的不知背后有人。但眼下显然被昊殇识破,他倒大气的不和我一般见识。
我说:“大人何事?”
昊殇绕过我走进屋内,坐了下来:“叶同凇琳公主是通过你见的清妃,此事一出,你如何撇的清?”
我立在原地,头未转,身未动,道:“或许撇的清,或许撇不清。”
昊殇背着身子,抓住我的手,他的手比我的还冰,硬硬的全是骨头。他说:“跟我走吧!”
我一愣,不确信的问了句:“你说什么?”
握着我的手一紧,昊殇重复道:“和我一起,我们离开这里吧。”
我转过身子,看着眼前面若温玉,心如寒冰的男子,不敢相信他能说出这样的话,他能忘记这数十载的血海深仇,他能放得下自己这些年忍辱负重所受的苦,他能甩甩衣袖去过闲云野鹤的日子?我摇了摇头,自嘲似的笑了:“昊殇,何苦说这些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呢。”
不料昊殇狠狠的拽过我,咬牙切齿的道:“你何时才愿意相信我?”
信任?眼下我连自己都不信……
我避重就轻道:“昊殇,我不能离开,哪怕是死。”
“我知道。”昊殇轻轻的说。
迷离的面孔,明灭的神采,像极了前世的我,然后在今生,忽而今世,我重遇了这孤独的少年,不,不能称之为少年,而是周身肃冷的男子,颓然之间心境两差,无进自退,生生的隔开了彼此间的脉脉相连。
算来昊殇今时应该已过而立之年,为何会这般年轻,我疑过,猜过,却不能相问,这一问会扯出他心头多大的伤口……我竟然狠不下心来。
昊殇说:“我以为,你不会对修涯下手。”
“我没有忘记他姓修。”
昊殇轻轻的叹了一声,冰冷的手依旧握着我,似乎执着的想把体温传给我,他说:“泫汶,我希望你能幸福。”
幸福。有多久我想到过这两个字了,又有多久没有人和我提起这两个字了。
幸福,我在心底低低的浅吟了次,只一次就好。
昊殇刚刚离开,川富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道:“殿下请夫人去前厅。”
修涯的事已成定局,无法挽回。除非当场揭穿宁清,否则就算时候有了说法,也无法使人尽信,只能徒增修家专权势大的名声。这一计,宁清用的极妙。浞飏等人现在能做的便是查清事情的始末。
太子府,前厅。
琉璃宫灯灯火明净,照亮了整个厅堂,驱走了夜色的暗陈,却映不明众人脸上的阴霾。
我走进去时便听到宁宇冲着浞飏大喊道:“你让我再见见清儿,我一定要她说出来。”
浞飏站在宁宇对面,一身黑衣周身肃冷,他皱眉道:“再逼下去会逼死她的,她的性子你会不知吗?”
浞萧然也在,泪眼朦胧的凄楚样子,抱着浞飏的胳膊问:“皇兄,宁清为什么要那么对修涯哥哥?”
浞飏看看宁宇,缓缓的转过身来,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我,道:“怕是宁清已经知道了当年榆城之事。”
我从来没有怀疑,轻视过浞飏的智慧,有时我甚至在想,这样狠绝忍的男人,真的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
宁宇恍然惊醒,道:“是了,这就是了。”又疑惑道:“可是她如何得知的?”他顺着浞飏的目光看向我,伸手指着我,有些不可置信的对浞飏道:“你把当年的事情告诉她了?”
浞飏一动不动的看着我,慢慢地问道:“是你告诉宁清的吗?”
“不是。”
宁宇瞪着我的双眼燃着怒火,我不明白这温文尔雅的男子为何非要与我水火不容,他说:“果真是心如蛇蝎的妇人,修涯待你不薄,你竟然下得了手。”
我仰着脸看着宁宇道:“泫汶方才说过,榆城之事我没有告诉过宁清。大人不信泫汶亦是没有办法。”
“你……”说着宁宇便向我而来,浞飏手臂横在他面前挡着了他,宁宇狠狠的道:“浞飏,你要兄弟还是要这歹毒女人。”
浞飏脸上神情淡淡,无波无澜,但却给人莫名的压力,他说:“不是她说的。”
宁宇笑道:“不是她?那还能有谁,知晓此事的人本来就少,又被我们……”
浞飏脸上漠然,五官线条冷硬,黑亮的眸子时深时浅,他思索片刻道:“我们忘记了一个人。”
“谁?”宁宇急急道。
浞飏眸光依旧紧紧的锁着我,道:“你可识得叶同的凇琳公主?”
我点头道:“认识。”
宁宇道:“凇琳,她此番来京了?”
浞飏问我:“你邀她到府上了?”
宁宇追问道:“她与宁清见面了?”
我不解的看着眼前的两人,道:“公主是来过府上,巧在那日宁清姐姐也在,二人相谈甚欢。”
“相谈甚欢?!”浞飏怒气终显,横眉看着我:“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你分明是故意的。”宁宇道。
我道:“大人此言何意?凇琳公主与此事有何牵连,泫汶不知。再者修涯与我也算是朋友,我为何要为难他,泫汶区区弱女子,又如何为难的了修涯将军呢。”
宁宇气极,似乎恨不得抡我几巴掌,无奈浞飏铁臂在前隔开了我与他的距离,他看着浞飏道:“一切未免太过巧合了,浞飏你不能再糊涂下去了,先是修溦,如今又是修涯,他们都是修家的人,他们都姓修呀。”
浞飏如墨的瞳孔微微一敛,挥手一巴掌打在我脸上,力气之大直接把我抡翻在地,温热的血自唇角缓缓流出。
我扬着头看着这犹如暗神一般的男子,妖媚的笑了,喃喃道:“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浞飏皱着眉头,别开了脸。
“贱人。”浞萧然一声厉喊,冲上来抓着我的头发,左右开弓的打我。
我没有任何反抗,漠然的睁着眼睛任由她锋利的指教划破我的脸。
“够了。”终于浞飏上前抓住了浞萧然,拉着她后退。却不再看我,对川富道:“带夫人回水汶阁,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