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殇抱着我窜出,直接拐进旁边的胡同。天色已晚,胡同两侧的商铺都关了门,昊殇在其中一家门前停下,嘴里发出一种近似鸟叫的声音。
木板拼成的门自内闪出一条缝隙,昊殇拥着我挤了进去。他把我的脸贴在胸上,一只手挡住了我另一半的脸。
我只闻到胭脂的香气,便被他带着穿过前堂进了院子。
昊殇犹然带着面具,但来人显然识得他的身份,恭敬的叫了声:“主上。”
昊殇道:“派人去丞相府看看,留下活口了吗?必要的话,灭门。”
“昊……”我欲唤他,又觉得不妥,便安静下来,直到那人离去。
昊殇松开我,退后一步斥道:“你当真不要命了,明知道有埋伏还敢往里闯。”
沉沉的夜色下他的眼睛亮如寒星,玉身长立,风姿静稳。
方才强压下的恐惧漫上心头,身子虚软无力,摇晃起来。
昊殇赶忙上前抱住我,一手揽过我的腰,一手探上我的额头,又摸了下我的脖子。
他的手冰冷,触到我颈间温热的肌肤,我不禁一抖,只觉火热自那里被点燃,一路烧到两腮。再看他,虽是黑色面巾未除,但一双眼睛亦是不自然的不敢看我。
心头便是一暖,道:“你可有看到那一声‘有刺客’,是何人嚷的?”
昊殇摇头道:“没有,我也是被那一声惊道,才闯了进去的。”
我低头想了想,自怀里掏出安神的丹药吃下,又递了颗到昊殇的嘴边。
他也不问,张嘴就吃,冰冷的唇顺势含住了我的手指。
我靠在他的怀里,抬着头直愣愣的看着他。他亦在看我,牙齿却在轻轻的咬着我的手指,清冷的眼中渐渐涌起波涛。
昊殇眼中深刻的情感打在我心头,却扯出异样的疼痛来,人不由的清醒,猛地抽出手指,别过头去,强自平静道:“我得回去。”
只听一阵沉默过后,昊殇道:“跟我走吧,修殄商已死,修家人丁凋零,颓势已定。有没有来世尚且未知,我只想守着你,能守多久便是多久。”
我感觉得到昊殇的紧张和期盼,却忽略了他话中深藏的含义,只觉头脑中修莛的脸越无法磨灭,我恨她,还有浞炱那仁义的君王。我冷声道:“昊殇,我要回去。”说着脱去了外面罩着的丫头的衣服,露出内里天晴色的衣裙。
昊殇双手环住我的腰,把我送向他的胸膛,我与他紧紧的贴着,没有一丝缝隙。我唯有把头后仰才能看到他的表情。
昊殇眼中一丝阴霾骤然掠过,冷冷道:“若是我不允许呢?”
这么长时间,昊殇总是顺着我,我说不,他便不强求,暗自神伤亦会选择成全我,无论我的要求多么无理。
我说:“昊殇,修莛不死,我将永生不得安宁。”
昊殇松开了手,转身就走,道:“你等着,我这就去杀她。”
我赶忙抓住他的胳膊往回拖,急道:“不,我不要她死得这么容易,我要她也尝尝我当年的所受的苦。我要她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的死去,我要她最爱的男人亲自惩罚她……”
昊殇猛地回过头,一甩手,把我摔到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眼中一片悲怆,他说:“你……你,……”
他喉间一起一伏的动着,却说不下去话。
我自地上站起来,仰着头看着昊殇道:“是,我毒如蛇蝎。可是,昊殇,你还天真的以为我是瑭姻,有着美丽的容颜善良的心地,热爱生活并相信这世间的一切美好吗?你醒醒吧,瑭姻死了,这是事实我告诉你很久了,而我……”
话未说完,昊殇的手便捂住了我的嘴,他说:“你要回宗人监?”
我点头。
他说:“必须回去?”
我点头。
他说:“若是丞相府留有活口呢?”
我说:“他们未必看得清我的脸,听天由命吧。”
昊殇眼角堆起褶皱,不知面罩下的他是不是笑了,那又是一个怎样的笑容呢?
他揽着我就往外走。
我急道:“我自己回去就行,你去万一被人看到……”
昊殇转过头来,一双眸子异常黑亮,叫人不敢逼视,他说:“我坚持。”
说罢带着我自后门拐出。
那夜,无风,星光黯淡,月色清缈。
那夜,有情,历尽险难,方见真心。
只是那夜,我尚不知道许多事,后来我常常在想,每一次的想起都是痛彻心扉的疼,若是我放下心中的执念,跟着昊殇离去,一切会不会不一样呢?
想必是修殄商被杀的消息已经传开,街道上四处是官兵,举着火把挨家挨户的盘查。
昊殇对于京城的街道身为熟识,在各间胡同中闪身而过,轻而易举的避开了官兵。直到那时我还幼稚的以为,昊殇坚持送我是因为他对地形的很有信心的掌握。
我们自宗人监门外远远掠过,却同时身子一震。
浞飏黑色的身影令我脑中一声轰鸣,他身旁站着宁宇,身后是一队玄士军。浞飏背对着我们在与牢头交谈。
我手心全是汗,只觉得心瞬时沉到最低谷,看向昊殇,他亦是脸色铁青,我们都明白,那缩骨丸需要时间发生反应,我们来不及……
他冰冷的手揽着我的腰,我们并肩而立看着浞飏和宁宇走了进去。
昊殇侧头看我,眼中有些看不清明的情感丝丝碎裂,我尚不及看清楚,他眼中已是一片清冷。
他手上一紧,带着我来到宗人监的后墙,站在一颗繁茂的柳树下,墙内便是关押我的牢房。不一会,浞飏便会走过来,发现空荡荡的牢房,和完好无损的牢门。
昊殇放开我,走到墙前,突然出手,就听一声巨响,厚重的石墙被生生震出一个洞来。
我心中突然澄净明了,悲上心头,失声大喊道:“不……”
昊殇急速出手,点了我的哑穴,拦腰抱起我就飞窜出去。
速度带出风来,忽忽自耳边而过,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碎裂在风中。我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拳头去捶打昊殇的胸口,带着绝望的敲打,亦疼在我心。
“不要,不要……”未及说出的话在心中回响。
打着打着我便不敢再打了,身后浞飏越逼越近,黑色的发在风中张扬,我不敢让昊殇分神,只求昊殇能甩开浞飏全身而退。然,宁宇轻功不弱,为何没有赶上?
答案很快揭晓。紧闭的城门前宁宇手持玉箫,直直的站在那里。而城墙之上,弓箭手架起了弓箭,蓄势待发。
昊殇身形一转,无声的落地。
我心中沉沉的一响,竟如撕裂一般的疼痛。
浞飏发带不知何时散开,一头黑发披在肩上,整个人凌洌孤傲,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身后是紧随而来的一队玄士军。
浞飏一个跟头翻倒宁宇身旁,正对着我们,依然是桀骜不羁的笑:“地杀!若是我没有猜错,我等终于有幸见到地杀首领真颜了。”
昊殇面巾遮面,右手掐着我的脖子,眼中清冷一片,天地孤廖的伧然。他说:“幸会。”
浞飏道:“不知阁下劫持内子意欲何为?”
昊殇冷冷的看着我,手上的力道紧了紧,道:“殿下命系她手,不是吗?”
宁宇脸上一阵慌乱,浞飏却眉目不动,微笑依旧道:“若是如此,阁下方才便可动手,何须花力气走上这么久呢。”
昊殇不语,突然之间手里便多了一个竹管,我看着他吹响了它。地杀,地杀死士一来,我们便有逃离的机会。
浞飏神色一紧,想必看出他在召唤援兵,一来距离太远,二来我在昊殇手里,浞飏根本无法出手制止。浞飏道:“阁下既然不想要我二人的性命,倒不如说说你的目的。”
昊殇道:“一命换一命,我要浞炱的人头。”
“做梦。”宁宇玉箫横直,便欲上前。
浞飏伸手横在他面前,眼中异芒一闪,狠厉之色顿起,手中的玄铁剑竟发出嘶嘶的低鸣。
他说:“你要我弑父?”
昊殇道:“我给了你一个早日登上王位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