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节日的视觉盛宴:中国贺岁电影研究
12005100000027

第27章 贺岁片个案解读(1)

(第一节十年电影梦

中文名:甲方乙方

外文名:TheDreamFactory

出品公司:北京电影制片厂

制片地区:中国大陆

导演:冯小刚

主演:葛优,何冰,刘蓓

类型:喜剧

片长:90min

上映时间:1997年2月1日

“1997年过去了,我很怀念它。”《甲方乙方》的结尾这么说。

“怀念”这个词,念出来的时候,会带着一种莫可名状的情绪,并不清晰,怀旧的色彩却敏感而浪漫。虽然我们每一天,都在怀念过去的一天。每一年,都会怀念过去的一年。怀念的或许是某个人,或许是某段事情,也或许,仅仅是怀念可以怀念的感觉。对《甲方乙方》里的姚远来说,那是数个别人的故事和一段自己的情感。而对《甲方乙方》的观众而言,看着影片中依然年轻的演员面孔,看着现在已经去世,影片中却依旧生动的演员,会不由自主地感叹岁月的流逝,看似无情,却又在隐隐的心伤中带了几分感动。于是,那便不仅仅是关于中国电影十多年来的梦,也是属于自己的梦,从它开始,一直到现在,仍然在蔓延。

与现今的电影相比,那时的影片太过粗糙,简单的道具和场景,青涩单薄的音乐,虽有演绎的痕迹,却不足以掩饰干净的主题。就像新生的婴儿,哇哇闹着,一边试探一边成长。虽然有不十分完美的爱情,面临着最为可观现实的问题:房子。却坦诚地可爱,比起今天拐弯抹角地试探,还要披上一层纯真的外衣,这样的现实格外让人亲近。姚远老老实实地交待自己的名字和工作,却和伙伴们一起,不失幽默地为客户,为观众制造各种各样的梦,或美梦、或噩梦。笑着看着,看着笑着,却又在不断反思。

路边卖书的小伙子幻想自己是“巴顿将军”,戴着墨镜挺着大肚子,十分满足于自己的权威,甚至不愿从梦中醒来,大声叫嚷“那你们不能搞一个十日游什么的,你开个价,你开个价啊”。

川菜师傅有事没事就爱显摆,并不带什么恶意,或许只是为了打发单调的生活,却非要制造一个自己守口如瓶、宁死不屈的梦,对着美女毫无抵抗力,也无法忍受酷刑,偏偏因为“打死我也不说”的密话将自己置于尴尬的境地。可怜的厨子一忽儿猥琐,一忽儿可怜,一忽儿又带着讨好。明明是个该让人鄙视的角色,却让人觉得真实的可爱。尤其最后那句“英雄真就不是一般人,我对英雄肃然起敬了”,让人也对他肃然起敬。

习惯对妻子吆三喝五的丈夫,不明白妻子为什么那么逆来顺受、那么百依百顺、那么无条件的心甘情愿的付出爱,因此单纯地以为受气委屈是一件很享受、很过瘾的事情,因此来到“好梦一日游”找委屈。姚远扮演的地主和北雁扮演的地主婆一上场,那扮相让人眼前一乐。那捏声捏气的“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掀开了受气男受苦受难的序幕,被水泼、捶腿失误后被扎,在受了一肚子气后,终于接受了姚远“人心都是肉长的,两口子要互相体谅的意见”,回家时不仅特地买菜,还拿起毛巾给妻子擦脸擦手,这样难得的温情举动不仅让妻子感动,也让观众明白了夫妻之道。

总是被踹的小伙子,神秘的阿拉伯公主说“算命的先生说咱们之间有姻缘”,小伙子不合身的西装,北雁的拿腔拿调的“oh,Yeah”,因为桌子太大,两人说话互相听不清楚,这样小小的黑色幽默,让人会心一笑。虽然是在刻意营造气氛,却为要自杀的小伙子鼓起生活的勇气。

游走商场的精英,每天被邀请吃饭聚会,顿顿大鱼大肉,吃到恶心想吐,不吃又怕得罪人啊,实在是消遣不了这排场,做梦都想过几天的苦日子。被姚远送到了穷乡僻壤的二舅家,还放话说“不能让我吃到一星点儿的肉”,两月后,姚远他们发现,曾经风度翩翩的尤老板缩着手,满脸胡渣地躺在村口的土窑洞顶上盼着来接,看到远处驶来的汽车激动的浑身颤抖,竟落了泪……临行前老钱让尤老板跟二舅告个别,他死活不愿意下车,担心自己下车跟相亲道别的功夫梁子他们给车开跑了,又给他落在这里吃苦受罪。

当红的女明星,在一次次经历被人认出后的仓促、狼狈后,渴望当个普通人过普通人的日子,可以出门不带墨镜、自由自在不引起围观、不被索要签名,没有麻烦的记者、没有没完没了的电话,更不用陪那些乱七八糟的企业家吃饭,这样的生活只要一天就好。然而,这个除了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以外其他的晚会一律都不屑参加的当红明星,却在体验到普通人的生活后,开始疯狂的怀念以前站在镁光灯下面的生活、再也不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最感动的,是那两位两地分居20年的夫妻,妻子身患绝症,丈夫痛苦地忏悔,认为“团圆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梦”,姚远和北雁同时决定把新房借给他们让他们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圆了团圆梦。那个男的来还钥匙时,用颤抖的手缓慢地交出那把钥匙,紧握在手里的那把钥匙不仅是道具,更是他复杂的心情:对妻子的怀念、对这美好却短暂幸福生活的感激、对姚远和北雁他们未说出的谢谢,看到这里,我相信,所有的观众都会感同身受,也去回忆那些曾经为自己提供过帮助的人,也会感叹生命的脆弱和感情的浓厚,也会怀念值得感激的一切……

在生活中,我们总是习惯于一山望着一山高,总是渴望自己看不到的另一边,也总会期待去体验与自己现在生活状态相反的一面,这是人的本能。然而,这样的小故事告诉我们,很多的生活并不是理想化的,必须经历过、感受过,才能知晓其中的滋味。因此,我想很多人喜欢《甲方乙方》,是因为影片中每一个故事每一个梦都是一个社会现象,它正是用温馨、逗趣的方式委婉地告诉观众,不要慌,不要乱,任何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希望是永远存在的。看着影片中的小故事,就像是看到自己一般,亲切而温暖。每个人实现梦想后的幸福的表情,那些真实不过的情感流露了,虽然姚远说他自己“仗义的有点儿过了”,然而,这样的人,这样的事情,在现今的生活中,依然是那么可贵。因此,《甲方乙方》便是俗世中对于真性情的梦,每个人心中,都有这样的期盼和渴望。那些未实现前的憧憬和那些梦想实现后的感悟成为《甲方乙方》的灵魂,姚远他们虽然没有豪华的办公场所,没有华丽的服饰,只是简单的小市民,也有着属于自己的烦恼,却努力为客户的梦制造可实现的理由,不断为观众提供快乐的理由。在每一个梦想实现结束之后,总会有极其缜密细腻的人文关怀喷薄而发,感动观众,虽然影片只有短短的一个半小时,而影片中的造梦也仅仅只是一天,然而这绝不是结束,生活还在继续,每一天都会有无数的梦想在衍生,“好梦一日游”所做的一切,就是在告诉大家不论是什么梦想,都有实现的可能,这种充满期待和坚定信念的主题植入,在迎新辞旧的时刻和观众完成了心灵的交流,达成了一定的默契。而对于中国电影业来说,也正是从这一年开始,北京紫禁城影业开始了一场自己关于电影的梦想。至此后,一群对电影执着热爱的人们,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在他们自己所钟爱的土地上倾注了自己的热情,并将电影一直坚持到如今,实现了他们的誓言。

十年,足够发生太多的事情。而今,中国社会已经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无论是从物质世界还是到精神生活,人们追求的、渴望的,已经和十年前截然不同。影城越来越恢弘、舒适,影片越来越多,海报也越来越精美,然而,而今回望《甲方乙方》,十几年前的电影,仍然会为我们带来感动,会让我们怀念当时的自己,当时的他们,在时间的琢磨下有些演员已经变了模样,有的已经淡出,甚至离开了我们。影片中的那些粗糙,恰恰带着时代的印记:记忆中那破败的影院,窄窄的薄薄的电影票,却承载了许多的希望和梦想,姚远说:“那一夜我们都喝醉了,也都哭了,互相说了很多肝胆相照的话,真是难忘的一夜。1997年过去了,我很怀念它。”其实,很多人都会说,那一天,我们都笑了,也都哭了,心里头明白了很多本应该明白的事情,真是难忘的电影。1997年过去了,我们,很怀念它。

(第二节看与被看的视阈变化

中文名:大腕

英文名:BigShot"sFuneral

出品公司:哥伦比亚影业公司、华谊兄弟广告公司

制片地区:中国大陆

导演:冯小刚

编剧:冯小刚、李小萌、石康

主演:葛优、关之琳、唐纳德·萨瑟兰

上映时间:2001年12月21日(中国大陆)

获奖情况:第二十五届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男主角(葛优)

第二届华语电影传媒大奖最佳男主角(葛优)

第九届北京大学生电影节最受欢迎男演员(葛优)

2001年12月,中国正式加入WTO。

2001年12月,外资投入拍摄的贺岁片《大腕》上映。

实属巧合也好,特意筹备也罢,在中国正式加入世贸组织这一历史性时刻,《大腕》作为外资注入的代表性商业作品,以其特殊的电影形式:演员的多元化(内地、香港、美国)、视阈的多样化以及发行的全球化再一次夺得当年票房的桂冠,也在为因加入世贸组织而兴奋激动的中国观众提供了理性的思考机会,即东西方的差异必然会导致认知的差异,这种差异是否能够因中国进入世贸组织就淡化,甚至消失。因此,《大腕》并不是简单的商业文本,它在热闹的娱乐元素背后展现了不同文化之间的看与被看,这种视阈变化,能引发更具普遍意义的思辨力量。

《大腕》的故事内容十分简单,主人公尤优依旧是冯小刚电影中常见的带着京油子腔调的小人物,他被聘为著名国际导演泰勒跟拍纪录片,由于泰勒在昏迷前期待他为自己办一场喜丧,因此展开了一连串极具黑色幽默的情节。在这过程中,正是摄像机作为视阈变化的载体,才进一步推动故事的发展,不难发现,其中看与被看关系发生了以下几次转化:

影片开始,尤优是被观察者,他一手环在腰间,一手在鼻子上碰触,显得十分紧张,在与露西的对话中明显处于劣势,虽然露西并不懂“大腕”、“下岗”等词语的意思,但是话语中并未带有请教的意味。随后露西让尤优在最短时间内完成一次拍摄,形成了第一次看与被看的转化,即尤优作为被看者——露西作为被看者,这个过程并不是自觉的,而是由露西引发的,因此,即使露西处于被看的状态,却并不处于弱势状态,甚至有些傲慢,对于尤优的发问,显得不屑一顾:“如果你想得到这份工作,就不要问那么多为什么。”对尤优的工作要求也十分苛刻:“不需请假、不许问和你工作没有任何关系的问题、不许说和泰勒有关的任何事情。”对于这项工作来说,尤优不过是只眼睛,“没有剪辑权,也没有署名权,更没有权力去表达态度。”甚至于尤优提出他有没有权力不干,得到的回答也只是“除非是我们不想让你干。”可见,此时的尤优处于完全的弱势状态,正如处于西方强势文化笼罩下的中国,没有参与权,没有话语权。这一点,还体现在“会不会英语”上,在泰勒拍片的过程中,我们发现,虽然是在中国进行拍摄,然而主要的交流方式是英语,尤优与泰勒的交流显得磕磕绊绊,不能完整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第二次的看与被看,发生在拍摄场地。来中国重拍《末代皇帝》的泰勒却极为渴望打破以往西方对东方的刻板成见,来揭示一个新的中国,他反对贝尔特鲁奇“抓住西方观众的心”并“获得票房大卖”的拍摄方法,也反对“西方拍摄的有关中国的电影往往将西方置于优越的位置,而中国则被再现为不能自我认知、不能自救的他者”206的模式。因此,创作便陷入了瓶颈。当泰勒、露西、尤优在太庙讨论该话题的时候,一开始泰勒和露西处于被看的位置,他们二人,一位是美国导演,另一位是“有一张中国人脸,却在美国长大的”非中国人,却在尤优(中国人)的镜头下讨论中国皇权,然而尤优却因为语言不通不能参与到讨论中,只有泰勒发问后,他才有权利发表自己的观点,这时,尤优成为被看者,虽然他的想法必须通过露西的翻译才能转述给泰勒,但是对尤优而言,甚至对中国而言,这都算是一个进步,因为他与泰勒终于开始了磕磕绊绊的交流,虽然过程十分蹩脚,但是却很有意义:这段视阈的转变,正是中国试图向世界传递自己的声音,打破中西图像话语生产夹缝的尝试。此后,泰勒再一次成为被看者,这时的泰勒,处于焦虑状态,一方面是制片方和投资商的催促,另一方面他一直无法接受模式化生产拍摄出来的影片,于是,尤优逐渐能够发出自己的声音,用肢体和简单的英语单词对泰勒表达出自己的想法,泰勒也开始学会简单的中国话,他们之间的交流逐渐成型,甚至开始讨论生死、丧事这种明显有文化差异的话题,可见中国也不再以满足西方对异国神秘魅力的乌托邦狂想而存在,虽然交流过程中会出现误读,如“喜丧”被翻译为“喜剧葬礼”,却仍然不能阻挡向世界传递自己的决心。

在这段视阈转化中,我们必须看到其中的意象呈现,如片场坐着龙椅喝着可口可乐的小皇帝,这本身就是一种文化隐喻,当西方的文化被中国权力中心的代表皇帝所接受,反之中国文化却没有在世界范围内得到认可,这种文化殖民的现象正是我们必须面对的现实。而露西不懂什么是境界,这种文化的断层并不只是出现在露西这类海外长大的群体中,也出现在趋向于全面接受西方文化,忽略中国传统思想的群体中,而这种群体并不少见,如影片中的王小柱,在面对露西时改名为王路易,因此,对于中国文化的传承,究竟能够保持多久,这种本土文化的被动地位和话语权的失去,值得我们每个人深思。